顾止醒来的时候，模模糊糊看见墙上的钟表，时针和分针正交错着指向四点半。

像是跑了一场很久很长的马拉松，顾止整个人跟虚脱了似的，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使不上劲儿，稍微动一动，一阵阵刺痛便从各处的骨头缝儿里传来。

顾止眼神涣散地望着洁白的天花板看了好几秒，总觉得挂在那儿的吸顶灯像是在微微晃动着。

“嘶……”顾止摇了摇头，只觉得脑袋轻飘飘的同时还头疼得不行，再加上总有一股不安的感觉在心头作祟，让他向来稳定的情绪都开始变得心浮气躁。

房间里除了自己空无一人，顾止手肘撑着床坐了起来，稍微一动就出了不少的汗。

“你才刚退烧，乱动什么？”

姜一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顾止抬头看去，就见姜一诺手里端着一个碗正加快步伐朝着自己走来。

“诺诺……”顾止声音沙哑，掀开被子就想下床，但刚一抬手顾止就停了下来，他有些不太确定的边仔细感受边问道，“诺诺，你有没有觉得……房子好像在晃……”

“晃？”姜一诺狐疑地皱了皱眉，几步走到床边，一手端着碗一手探上顾止的额头，“确实，高烧40度时会觉得身边的东西都在跟你一块儿蹦迪一点儿也不奇怪，不过你现在也不发烧了啊，难道是身体太虚了出现了幻觉？”

“……”听到姜一诺的话，顾止有些无奈，他伸手握住姜一诺手腕，刚准备认真跟姜一诺解释，“不是幻觉，感觉像地震……”

只是没想到，顾止的手刚碰到姜一诺，姜一诺就跟触电一般，惊呼着猛地一下甩开了顾止的手。

“妈呀！”姜一诺有些发怵地摸着自己的手腕，瞪着顾止的手一脸地惊疑不定，“顾止，你电死我了！”

“我……我电到你了？”顾止一愣，下意识低头去看自己的手，反应过来后又连忙担心地去看姜一诺，“我看看你手腕。”

刚说完，就在顾止的手碰到姜一诺的同时，姜一诺又是一声惨叫。

姜一诺放下手里的碗，双手环胸很是生气，“什么意思，顾止你不会是趁着缺水，故意电我的吧！”

“我没……”顾止的脸上少见地流露出一丝慌张，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心白|皙，依旧是根骨分明修长若竹节的模样，不等顾止研究出个所以然，一道低沉绵长的嗡鸣声忽然自遥远边际响起。

顾止和姜一诺同时僵硬了一瞬，待反应过来这道声音究竟是什么后，姜一诺像是被火给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从原地跳了起来。

“我去，不会真的要地震了吧！”

“滴滴滴！”“滴滴滴！”

姜一诺话音刚落，姜一诺和顾止的手机同时疯了一般地发出急促又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的鸣叫声，听得人格外心惊。

看着手机屏幕上清晰晃眼的“地震横波即将到达”几个大字，两个人心里咯噔一声。“别愣着了，快跑！”

姜一诺停滞两秒，听见顾止的喊声，也来不及考虑自己还会不会被顾止电的问题，弯腰拿起手机后拉着顾止的手就拽着他夺门而出。

“你先出去，我把鞋柜上的背包拿着！”

姜一诺把顾止先往门外一推，然后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捞起了进屋时换下的鞋，拎起半个小时前刚收拾好的背后飞快跑出了家门。

“大家别睡了，地震了，快跑！”

姜一诺边跑边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喊，和顾止一前一后疯狂地顺着消防通道往楼下跑。

姜一诺不知道这场地震究竟是大还是小，在听到地震提示音的那一瞬间，一股凉意就从脚底板直蹿天灵盖，让他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了好几个寒颤。

“姜一诺，逃，带着顾止快点逃!！”

那一秒，姜一诺心里只浮现了这一个念头。

姜一诺宁愿这只是自己的错觉，也宁愿自己只是被昨天发生的事吓破了胆，才会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但现实就像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姜一诺必须强迫自己接受，然后想办法自救。

急切的脚步声在幽暗的楼道里此起彼伏，除了姜诺和顾止外，其他住户也陆续惊醒，惊慌失措地奔跑逃命。

有小孩惊惧的啼哭声响起，漆黑的小区一盏接着一盏亮起了灯，伴着大部分的惊慌声还有时不时穿插其中的咒骂声，没多少时间，高楼前的空地上就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

姜一诺的家在六楼，倒计时结束后伴着轰鸣的警报声，姜一诺和顾止堪堪才看到楼道敞开的大门。

这一次，盘旋在两人耳边的警报声不再是从他们的手机里发出来的，而是从整座城市上空传来的防空警报。

“呜呜呜！”

警报声似一把悬挂在所有人头顶上的死神之镰，随时可以对着还没有逃离出大楼的人脖颈上挥落下去。

整栋楼都在晃动，姜一诺和顾止因为毫无预兆的剧烈晃动几乎几步就是一个趔趄，好在一楼大厅内置空旷，只有几盏吊灯承受不住剧烈晃动砸了下来。

就在姜一诺准备拉着顾止猛冲出去的时候，大地能量像是彻底爆发了一般。

持续了近20s的晃动之后，大楼晃动的幅度骤然加剧，整栋楼像是与地面裂开又合上，荒谬得就算是出现在特效电影里都会被观众骂扯淡的画面真切又赤|裸裸地出现在了姜一诺和顾止面前。

这一刻，就算是质量再好的高楼也扛不住地面像不倒翁一样大开大合的晃动。

姜一诺深感不妙，眼见大门离他们还有几米之远，可大厅里除了两个沙发外空无一物，没有任何物体可以为他们充当掩护。

姜一诺深吸一口气，绝望又无助地叫喊出了顾止的名字。

“顾止！”

姜一诺刚喊出顾止的名字，还没来得及看到顾止的身影，视线便陡然倒转。

“你干什么！”

姜一诺毫无防备，竟直接被顾止倒扣在了肩上。

柔软的腰腹毫无预兆地重重撞上坚硬的肩胛骨，那一霎传来的剧痛让姜一诺骤然白了脸。

“别动！”顾止冷喝一声，眼睛死死地盯着大门所在的方向，一双腿似快出了残影，扛着姜一诺疯了一样向着大门冲去。

短短几秒钟，像是电影里一帧一帧缓慢播放的慢动作，大楼以近乎不可能的幅度剧烈摇晃着，墙体裂开，玻璃掉落……

“啊，救命！”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尖叫声，伴着持续不减的轰鸣，摇摇欲坠的大楼终于在一瞬间失去了支撑，轰然倒下。

无数灰尘碎石冲天而起，树木歪斜倒塌在地上，路灯也歪七扭八地横在了半空中。

电线发出了几道滋啦声响，火花飞溅，将黑暗的夜空短暂点亮，一些路灯急促闪烁了几下，便在下一刻重归黑暗。

姜一诺喉咙里有飞灰也有血的腥味，他从铺天盖地的石灰和残垣中艰难爬起，大脑因为经受巨大的刺|激而嗡嗡作响，似有人举起无数把巨锤同时在他脑海敲响。

当他喘着沉重的呼吸，伴着恼人的耳鸣，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倒塌的废墟时，心脏“砰砰砰”跳的又慢又重。

姜一诺大脑空白一片，好像浑身的血液都快要从七窍往外涌，他整个人害怕的不行。

残存下的几盏路灯灯光惨白又冰冷，地上碎砖泥板在黑暗中似蛰伏的野兽，将地面都堆积成了一座座冰冷石山。

姜一诺踉跄前行，两条腿像被灌了铅，刚跨过一步就被绊倒在地。

鲜血从掌心涌出，姜一诺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整个人像被架在了火上炙烤，他大口呼吸着，满是灰尘的空气顺着咽喉进入身体，惹来一阵野兽濒死般的粗重喘息。

姜一诺唇瓣颤抖，牙齿因为惊惧而上下不停磕碰，跪倒在地疯了般不停往前爬，声音终于能从胸腔里发出，近乎破音地喊道：“顾……顾止！！”

“顾止！顾止，顾止，顾止……”就在姜一诺强撑着站起身想要往废墟里冲的时候，一双手猛地拉住了他，“诺诺，我在这。”

下一秒，姜一诺就被拉进了一个带着温热气息的怀抱之中。

顾止不停抚摸着姜一诺的头，一直在姜一诺耳边说着“我在这儿”的话。

顾止自己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在大楼倒塌的前一秒，自己扛起姜一诺的那一瞬间，身体会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涌入了一股力量。以至于就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在短短一秒的时间里，他能够突破身体极限一下子冲了出去。

姜一诺双手紧紧抓住顾止的衣服，看着眼前跟他一样灰头土脸的顾止，眼眶一热，眼看就要哭出来，突然周围人的尖叫更加刺耳，“地！地面在动！！！”

随着那些人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原本应该平整稳固的地面，此刻却像是大海上的浪花，从远处裂开又合上。

浪花所到之处，所有恰好处在那道裂缝中的人和物都会被瞬间吞噬。

一切都发生在转瞬间，理智还没回笼，大地已经归于正常。

但原本活生生站在那里的人，此刻全都消失不见，只有幸存下来的人因为恐惧而无法停止的尖叫声，还有隐隐地……从地底下传来的微弱的哭声。

姜一诺怔怔地盯着仅仅距离他和顾止咫尺之遥的地方，然后颤抖着，用自己都近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道，“原来，以前地震时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这样消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