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尘禁闭出来后,沈娇便迫不及待地找了上来。
泪眼婆娑地对着他倾诉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将池眠与池鸣行大骂特骂了一番,恨不得将这几日受了的委屈都跟沈亦尘说一遍,不复往日的从容优雅。
沈亦尘看着面前沈娇娇艳又布满泪痕的脸,伸手轻轻将她拥入了怀中,声音轻柔,表情却冷漠异常:“夫人不必在意,在家主心中,您和舒遇少爷依旧还是第一位。”
“你还给他说话,他都这么对你了,要不是我……要不是我……”
沈娇看不见沈亦尘的表情,她靠在他的怀里,听见这话后伸手锤了锤沈亦尘的胸膛。语气不满,眼中却充满着迷恋,俨然一副坠入爱河的模样。
“我会一直呆在夫人身边的。”沈亦尘低声说着,眼底却满是显而易见的厌恶与冷漠。
好似将自己分割成了两个不同的个体,一个甜言蜜语地哄着怀里的人,一个冷眼旁观着对自己的行为充满厌恶。
他是从小被沈家救济的一个贫民窟的beta乞丐,因为长了一副还不算差的相貌,又因为说话好听,轻而易举地俘获了受沈家万千宠爱的小小姐的芳心。
他以为自己终于熬出头了,可以摆脱下等人的身份进入军校,却在入校前被沈家的大少爷找了过去。
沈家大少坐在沙发上,指尖烟雾弥漫间,给了他一笔钱,仿佛将他的尊严与傲骨踩到了地上。
他说:“娇娇喜欢你,那你就跟着他一起去池家吧,娇娇在池家也需要一个能够信任的人帮衬。毕竟沈家帮助了你那么多年,现在也是时候到了你该付出的时候了,当然,总不会亏待了你,是吧?”
明明距离入学就差一步之遥,他站在沈家大少的面前,垂着头看着桌子上的那张卡,像只即将任人宰割的肉猪,终于要兑现自己的价值了。
他听见自己笑着说。
“好。”
沈娇一开始嫁进池家的时候并不快乐,池鸣行对谁都一贯的冷漠与不在意,沈娇也不例外。
得不到丈夫关注的沈娇日日以泪洗面,直到某个池鸣行依旧没有回来的夜晚。
沈亦尘站在沈娇的床边照常安慰着这位已成他人之妇的小姐,沈娇却一改往日常态,突然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仰起头期待地看着他。
他自然看出了沈娇的意思。
池鸣行当时已然三十出头,而沈娇不过二十如花的年纪,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
而他正好又是一个没有信息素的beta,只要小心处理,就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他想拒绝吗?
他能拒绝吗?
或者说,他爱沈娇吗?
不,他恨死了。
恨透了沈娇还有沈家。
更恨懦弱无能的自己。
这种扭曲的关系保持了很久,久到沈娇看他的眼神都能让聪明人一眼看出他俩的关系。
那又怎么样呢,池鸣行在沈家手里的把柄可不比沈娇少。
这些年他因为恶心没再碰过沈娇,这也是为什么他和沈娇在婚后只有池舒遇一个子嗣的原因。
只要不摊到明面来,没什么不能忍的,沈亦尘还能替他应付一下这个烦人的omega。
如果不是因为被池眠发现并用此事来威胁他,他也不会被池鸣行警告似的关进禁闭室。
他安抚着怀里的沈娇,动作突然一顿,敏锐地看向远处的花园,那里并没有人,只有轻微摇晃地秋千,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怎么样。
平常时没有人会出现在那里,这也是为什么他和沈娇会在这里见面的原因。
他眯起了眼,看着那晃动的秋千。
刚才感觉到的视线并不像是错觉。
在现在这个时间段,能够来到这片区域的,只有……池眠的那个情人。
*
伏月除了那天去过花园之后,其余的几天不是在画室就是在房间里,但遇见沈亦尘的次数直线上升,一连遇见两三次后伏月不禁有些烦了。
那天他发现那人是沈亦尘之后就直接走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并不在意那个女人是谁,也对沈亦尘的事情不感兴趣。
只是沈亦尘的反常让他感到不对劲。
谈恋爱有什么稀奇的?沈亦尘到底在担心什么?
忽视了沈亦尘的目光,伏月将画笔收了起来,就想起身回房间,沈亦尘却突然开口道:“伏先生是在躲我吗?”
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带着微不可见的冷意。
那天他找了带伏月去散心的佣人问了,他们确实去过花园。
他没感觉错,确实被看见了。
伏月还很聪明的在被他发现前先离开了。
他知道伏月不知道沈娇长什么样,更何况那么远的距离,只有一个沈娇模糊的背影,任是谁都认不出来。
他完全可以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毕竟只是管家和某个不知名的女人私会而已,人之常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他还是来到伏月身边徘徊。
带着某种不知名的恶意。
他想,或许他是不想让池眠心尖上的人好过,也不想让池眠好过。
“为什么不说话呢?”沈亦尘见伏月没理他,自顾自地往外走去,笑着继续道,“明明伏先生手段那么高明,让池眠少爷不惜与乌家结仇,都要打断乌少爷的一条腿,让他不能再出门来找您。”
“……”伏月终于有了反应,他冷冷回头看向沈亦尘,“你想干什么?”
沈亦尘话里带刺:“不干什么,只是觉得伏先生很有手段而已。明明是一个beta却能让一堆alpha为你勾心斗角,连我——”
沈亦尘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沈管家?”
池舒遇出现在画室门口,像是没看见伏月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沈亦尘。
沈亦尘在池舒遇出现后便止住了话头,还没说出口的话也不得而知了。
他脸上重新挂上了温和的笑,却显得有些僵硬:“舒遇少爷,有什么事吗?”
池舒遇冷冷看着沈亦尘,片刻才道:“母亲正在四处找你。”
沈亦尘愣了一下,收敛起脸上的笑容,向池舒遇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路过伏月身旁时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画室里顿时只剩下伏月与池舒遇两人。
伏月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像对待沈亦尘那样对待池舒遇,但他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太怪了。
还没等他想好,池舒遇抛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
“离沈亦尘远点。”
*
很快就到了池眠的生日宴当天。
与其说是生日宴,倒不如说是池家用来在上层圈子中公布池眠继承人身份的交际宴会。
本该在大厅里与人交际的宴会主人公此刻却在房间里哄着伏月换衣服,无视了门外数次来敲门的佣人,池眠耐心地哄着伏月。
“哥哥,听话,今天晚上过去之后,我就带你去别的地方玩……你想去哪就去哪。”
伏月厌烦地闭着眼,最终还是任由池眠给他换上了之前被他随意挑中的衣服。
终于等到池眠出来的佣人退到了一边,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被池眠牵出来的少年后顿时愣在原地。
被池眠淡淡扫了一眼后才面红耳赤地垂下了头。
佣人心里想道:池眠少爷心尖上的人,还当真是……好看得过了头。
…
池眠刚带着伏月走到外厅,伏月就说什么也不肯再往里去了,池眠怎么哄也没有用,引得好几个人频频地往他们这处看来。
他给伏月换上的那套新衣服,上身是香槟色的复古宫廷风的衬衫,下身则是黑色的高腰南瓜短裤与一双黑色的马丁靴。
伏月露出的腿又细又直,皮肤白的仿佛能够发光一样,加上他本就昳丽非常的外貌,看着就像个天真任性的贵族小少爷一般,十分引人注目。
池眠只得用自己挡住别人看向伏月的视线,突然有点后悔给伏月换这套衣服了。
要不是为了让伏月在宴会上露一下脸,让大家都知道他们两的关系,他更不想带着伏月来到外面。
别人多看伏月一眼,或是伏月看别人一眼,他都觉得心中苦闷不已,醋得不行。
一种在别人看来近乎病态的占有欲。
“池眠少爷,家主找您。”
沈亦尘幽幽地声音从两人身后响起,池眠对沈亦尘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哄着伏月,却被伏月轻轻地推了推。
池眠只得放弃让伏月跟他一起过去的想法,他轻声说道:“那哥哥你先去花园坐着,我很快就去找你。”
“别人跟你说话你不要理。”池眠叮嘱着,在伏月不耐烦地答应他后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沈亦尘走了。
池眠说的花园是刚来时路过的小花园,来池家参加宴会的人此刻都在内厅里,没有几个人留在外面,这个小花园更是没有人来。
这也是为什么池眠放心让伏月自己一个人呆在外面的原因。
伏月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坐着,无聊地摆弄着自己的手指。
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轻纱,显得本就白皙的整个人更加如梦似幻,不似真人。
有几个推搡着彼此来到这里的少年看见这一幕后不由愣在了原地,连表情都显得有几分呆滞可笑,被推在最前面的少年的表情从一开始的不情愿突然变得十分的期待腼腆。
几个人都是军校生,这次放假被家里人拉过来参加池家的生日宴。
宴会还没开始,他们便跟往常一样玩游戏打赌,让输的那个人去跟在这条走廊上见到的第一个人索要联系方式。
最前面的少年就是输的那个人,本来心中一百万个不耐烦,却在看见坐在花园里那个,犹如误入人间的仙子般的少年,突然开始感谢起几分钟前输了游戏的自己。
他无视身旁刚刚几个还在幸灾乐祸拱火,现在却一言不发的朋友。
在他们像是要烫穿他后背的注视下装模作样地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要上前去跟伏月搭话,还没走出去两步,就被后面的人拉了回去。
没等他回头问干什么,一道声音就从旁边传了过来。
“你们站在这里干什么?”
“呃,首席……”被拉回去的少年脸上的不耐烦在看见来人时顿时僵住,慌张又支支吾吾地喊道。
“没事没事,我们就在这四处看看嘛,首席随意,我们先走了哈。”后面的人抢先开口道,伸手捂住了少年的嘴巴,拽着人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直到看不见人之后他们才停了下来,那个被人拽着跑的少年被松开后顿时不满道:“跑什么,这又不是在学院里,我们怕他干嘛?我还没……”
刚说完后脑勺当即挨了一巴掌,打他的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都什么时候还想这些,兄弟我救了你一命你知不知道?你个不孝子,你刚才在前面没看见他过来时候的那个表情,我靠,我在学院里都没见过他那个表情。”
“什么表情?”
被打的少年丈二摸不着头脑。
他也没干啥啊。
“就是……唉你管那么多干嘛,知道我救了你就行,也别惦记那个美人了,回学院记得请你爹我吃饭。”
*
一行人跑远后,闻人斓才收回了目光,将视线重新投向花园里坐着的少年。
他和这群在这里偶然看见伏月的人不一样,他在伏月被池眠带进外厅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后面又因为某些说不明白的疑惑跟在人身后一起出来。
今天他本不可以不用来这里的,但最近池家与闻人家决裂的消息越传越广,他不得不代表闻人家出席池家少爷的生日宴,来做一下表面功夫。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他在外面找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人。
那天他见过伏月后便回去跟苏画他们说了这件事。
苏画听见这件事后愣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只是神色温柔地让他先回去休息。他以为苏画是明白了他的用意,没想到晚上消失已久的闻人瑶就回来了。
那天晚上很是混乱,女人的哭喊与男人的怒骂声交织在一起,却也让他明白了为什么闻人瑶对苏画的态度那么恶劣。
谁会对在自己亲姐姐葬礼的当天晚上爬上自己姐夫床上的人平和呢?
甚至在他跟苏画说完伏月的存在,苏画就找了人去闻人瑶的别墅里抓人,就为了处理掉一切会阻拦到闻人瑶和池家联姻的不确定因素。
原来他的母亲向来都是这种自私自利、毫无下限的人,不然也不会有他的存在了,他的出生本就是一个错误。
是苏画用来要挟他父亲娶她的筹码。
是踩在闻人瑶骨血里长大的弟弟。
如果不是闻人瑶指着躲在父亲后面哭泣的苏画的鼻子骂,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因为自以为对闻人瑶好而做错了什么。
哪怕闻人瑶并没有责怪跟苏画说这件事的他,他却也感到羞愧不已,他的每一次听苏画的话出现在闻人瑶面前,原来都是在撕扯她的伤口。
他是他母亲的帮凶。
他们都对不起闻人瑶。
在闻人瑶走后,他看着趴在沙发上哭的苏画,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等她自己调整好情绪。
在苏画祈求认同的视线中,他问出的话让苏画的表情从我见犹怜变得不可置信,再到最后寸寸崩裂。
从苏画的表情变化里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之后的一切便也不重要了,他还是会尊敬她,却再也不会事事听她的话了。
他找人要到了那天的信息,苏画找的人在过去时伏月就已经出门了,接伏月出门的司机说伏月在进了一家餐厅后再也没出来,进去也找不到人。
伏月失踪了。
闻人瑶派了很多人去找伏月,他知道自己没立场操心这件事,但还是私底下也托人留意伏月的下落,只要有消息就立刻送到闻人瑶那边去。
伏月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他,凭空消失在帝都里。
他有想过或许是被哪个起了色心的贵族给掳走了,毕竟他的容色出众,十分招人觊觎,发生这种事并不奇怪。
只是没想到会在池家看见伏月。
而且是跟那个池家最近认回来的大少爷,今天宴会的主人在一起。
他在军校里有见过几次池眠。
池眠给他的印象是阴郁又冷漠的、不易近人的,浑身带着一种濒死的绝望,从未像今天这样低声下气地哄人过,走时满眼的温柔缱绻。
但代入对面那个人是伏月后也没什么好意外的了。
他们之间就像一对在热恋期,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甜蜜情侣。
但……他不是闻人瑶的……心上人吗?
闻人斓突然发现了自己的思维误区,经过那天晚上闻人瑶回来的事情后,他并不觉得闻人瑶对伏月无意。
他觉得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伏月确实是闻人瑶的心上人,但他们是不是两情相悦就不一定了。
他之前自己先入为主两人是两情相悦,现在看来,原来只是自己姐姐的单相思。
他们为了找到伏月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与物力,伏月却什么也不知道的在池家过得挺好的,被打扮得像是个不谙世事的漂亮小少爷,甚至引得一个家族的继承人为他神魂颠倒。
不对。
或许应该,不止一个?
他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远处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闻人斓将自己隐入了角落黑暗里,敛去了自己的气息。
风风火火过去的人并没有注意到角落里还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那人奔着花园里坐着的少年而去,在走到少年跟前后便弯下腰将坐着的少年抱了起来。
此时一阵微风刮过,将布料摩擦时发出的细小声响与少年的抱怨声湮没。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3-06-21 18:33:02~2023-06-23 10:4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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