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上一听，隐觉到什么，他淡淡一笑，“天香郡主但说无妨！”

天香郡主……

嗡！唐绾妆但觉数以千万只大马蜂化作了一股黑压压的飓风，压顶而至，那茫然无助的窒息感再次袭来，她一张花容月颜狠狠一白，失了血色。

温太后见状，又惊又心疼，起身走近，搂住了唐绾妆，“天香郡主！乖孩子，你别吓哀家啊，是哪里不舒服？”

唐绾妆竭力保持镇定，安慰一般拍了拍温太后的后背，“多谢太后娘娘关心，我刚才肚子有些不适，现在已经好多了。”

把温太后搀扶回了座位，唐绾妆忽地直身跪下，神色不卑不亢，语气诚挚。

“今上，太后娘娘，圣人云‘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承蒙今上厚爱，我不胜惶恐，天香郡主这等敕封，我当不起，直白说，如果世人皆知我一个命如草芥的女人一步登天，十之九八的人都会嫉妒生恨，那时我就成了众矢之的，因此……”

今上的脸色越来越冷，越来越黑，最终按捺不住，打断了唐绾妆，“唐绾妆，抗旨不遵是掉脑袋的罪，你确定承受得起？”

看着一袭白衣清丽出尘的唐绾妆，今上的脑子里都是赫连晔那张玩世不恭的脸。

今上一直以为赫连晔一身反骨二百斤，没想到儿媳唐绾妆也是有过之无不及，一个，两个都不知好歹，都喜欢忤逆他，这以后还能有舒坦日子吗？

唐绾妆欲言又止，呵，今上怎么也如此霸道？

好歹让她把话说完能咋了？

做个不扫兴的皇帝能咋了？

见唐绾妆跪着不起，温太后担心龙颜震怒，马上笑着打圆场，“绾妆，你可知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你救了今上与哀家，厥功至伟，这是你应得的，好孩子，起来吧，有天家在你身后，没人敢打你的主意。”

唐绾妆还是跪着不起，“今上，太后娘娘，我自是愿意接受天家的这份荣宠厚爱，但是我希望此事秘而不宣，天下的好事皆是事以密成，待他日我凭自己的本事站到了高处，自会安然享受这份荣宠，恳求今上，太后娘娘成全。”

原来如此，今上的脸色渐渐阴转晴暖，“唐绾妆，你连晔儿也要瞒着？”

唐绾妆有些懵，她为什么不瞒着赫连晔？

莫非今上知道她与赫连晔多次有染？

不敢往下想了，唐绾妆叩头，“是，求今上成全。”

今上不动声色地微挑唇角，唐绾妆身上的反骨不仅多，而且奇硬无比，他那个孽子终于遇见克星了，甚好，一物降一物，早该有个奇女子出世，好好整治一下那个孽子。

原来如此，温太后看着唐绾妆，目光极致慈祥，“这样说来，大庭广众之下，今上与哀家也不能称呼你为天香郡主，太委屈你了，这样吧，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你可以叫哀家一声奶奶，可以叫今上……”

温太后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探询地望向了今上，后者微微颔首，态度温和，“唐绾妆，你可以叫朕一声义父，或者你随意吧，朕最欣赏有骨气有才华的女子，好孩子，平身，坐着说话。”

今上与温太后太好说话了，唐绾妆有些难以置信，斟酌了片刻，“今上，太后……奶奶，我已嫁为人妇，我那夫君是平常百姓，他不喜我过分张扬，今日之事，再次恳求今上与太……奶奶帮我守口如瓶。”

“噗嗤……”今上被唐绾妆这番话逗笑了，笑点之一是唐绾妆说夫君是平常百姓，笑点之二是唐绾妆不适应改口叫温太后奶奶。

“准！”今上一想到赫连晔终于有人整治了，他顿时如置身云端的神仙一般悠哉快哉，淡看脚下一片云团锦簇。

温太后见多了爱慕虚荣的高门女子，独独没见过唐绾妆如此低调淡泊的女子，越看越喜欢。

唐绾妆以为今上与温太后得知自己嫁人了，态度肯定会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但是这两位没当回事，她纳闷了，莫非他们不知道自己与赫连晔有染？

要是哪天他们知道了，会不会砍了她的脑袋？

会的，一定会的！

在古代苟命太难了，赚钱容易苟命难，有钱没命花才是最悲催的。

接下来，三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今上与温太后等着赫连晔过来一起用午膳，唐绾妆如坐针毡，琢磨着如何脱身大吉，一走了之。

“回禀今上，回禀太后娘娘，御医汤仕承求见，说是有要事上奏。”读完圣旨就退到外面侍候的文公公高声禀报。

“放他进来！”今上有些不悦，他难得清闲如是，汤仕承真是不识趣。

汤仕承进来叩头见礼后，神色凝重，“回禀今上，回禀太后娘娘，老夫适才路过御膳房，听见几个小厮议论说泰靖殿要了二两参片，不知靖王作何用？”

这芝麻绿豆大的事儿也来打扰他，今上愈发不悦，“汤仕承！你的意思是靖王要了二两参片犯了哪条王法不成？”

汤仕承诚惶诚恐，吓得后退几步，解释，“今上，老夫不敢，只因是药三分毒，参片也不例外，老夫真的只是担心靖王用药过度而伤身！”

今上这才理解了汤仕承的善意，“既然如此，朕让文公公亲自跑一趟，去问问靖王用参片作何用。”

温太后出声阻止，“今上，不用文公公跑这一趟，哀家大致可以猜到一些。”

唐绾妆一颗心猛地揪起来，不上不下的，温太后不会把她揪出来吧？不会识破她冒充了唐绾雪吧？

今上没有发觉唐绾妆有什么异常，微微颔首，“母后说来听听。”

温太后点点头，目露不屑之色，“今上，今日，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冒犯了晔儿，哀家让她以身赔罪，大概是晔儿发了怜悯心，拿参片给她煮汤喝了。”

今上晓得自家老娘脾气不好，更晓得“以身赔罪”的内涵。

多年前，有个比较受宠的贵人与贴身嬷嬷私下议论今上与钟离铃如何怎样，被温太后的眼线听见了，一字不漏转述给温太后。

代掌后宫的温太后命人将这位贵人绑到寝殿，香汤沐浴剃光头发后，在她的身上用朱砂作画，并且喂了喑哑丸和超量的助兴丸药，最后将人送到今上的寝殿，以身赔罪。

今上那日批阅奏折到凌晨时分，一身疲倦地回到寝殿才知道这个贵人以身赔罪的茬儿，看着绑在椅子上的尤物，今上没什么兴致，交给文公公随意处理。

翌日，文公公回禀说他找了两个小太监“侍候”那个贵人，将近天亮时，人死了，后事已经处理妥当，对其家人说是突发恶疾，不治身亡。

汤仕承看了看今上，又看了看温太后，硬着头皮道：“回禀今上，回禀太后娘娘，老夫想说如果是煮汤，耗用一两多参片足矣！”

“那是怎么回事？”今上兴致不高，如此随意一问。

汤仕承赶紧补充，“回禀今上，老夫以为靖王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他龙精虎壮，即使纵情行欢一整夜，也无需耗用二两参片，这事必然另有隐情。”

唐绾妆面上不显，心里却打起了小鼓，那参片是给她用的，赫连晔让她含参片补精神气儿，汤仕承这样挖下去，会把她挖出来的。

轰！唐绾妆头疼得快炸开了，如果她与赫连晔有染被公之于众，她会被温太后如何处置？削发为尼？凌迟？浸猪笼？

有人说伴君如伴虎，唐绾妆但觉只要与天家的人扯上一点关系，就如入虎笼与虎谋皮，被吃得渣渣儿都不剩只是时间的问题。

今上今天高兴，不想绞尽脑汁琢磨什么事儿，“来人，请靖王过来！”

话音未落，文公公扯着嗓子道：“靖王到！”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唐绾妆的心跳加快，赫连晔来了，他会护着自己吗？

赫连晔缓步走进来，半眼不看唐绾妆，微笑着朝今上与温太后颔首，“父皇，儿臣听说你在皇祖母这里，便过来凑个热闹！”

唰！唐绾妆的一颗心沉了底，完了，赫连晔当她是陌生人，看来，赫连晔不打算护着她。

唐绾妆郁闷得要死，她刚刚被封了天香郡主，就要掉脑袋了吗？

如此花好月圆日，她怎么如此倒霉？

“哼……”今上压着火气，一看见赫连晔，他就来气了，平时想见见赫连晔，真的是比登天还难，这会儿倒是不请自来了，孽子，这是担心哪个欺侮了唐绾妆？

这个孽子这会儿装人了，为的是让唐绾妆知道他如此贤孝。

如果唐绾妆不在场，今上一准抄起茶壶砸赫连晔，不带半丝犹豫的。

“晔儿，快坐下说话！”温太后一见赫连晔就眉开眼笑的，不管不顾今上的臭脸色。

赫连晔对于今上的臭脸色早已司空见惯，他看了看荣爵坐过的座位，又看了看唐绾妆的身侧，“吴嬷嬷，把桌椅搬到那边吧，离门近，凉快些！”

吴嬷嬷嘴上应承着，看看赫连晔，又探询地看看今上，见今上抿着茶水不语，这才开始搬桌椅。

唐绾妆刹那间一颗心又活了，或许，大概，她的脑袋不用搬家了，还能看见明天的太阳太好了。

今上捏着茶盅的手指骨节泛白，因为愤愤不平，手有些抖，但是碍于唐绾妆在呢，他不得不忍着臭脾气，也不知道能忍多久，忍不了就揍孽子。

今上生气的点太多了，其中之一是今上这边是上位，温太后那边是下位，赫连晔舍弃上位选择坐下位，而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