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药铺用过午饭,梁佑并没有急着回秦岭村,而是带着柱子到客栈,先简单打理。
装修是为了自己住着舒服,让布局更合理,不代表现在不能做生意。
梁佑打算把大堂收拾出来,暂时先用着,明天开工,后天一早就能在集市上试水。
三人把桌子靠墙摆好,中间留了两张摆成长桌,供客人歇脚。
然后又去购买笸箩,杆秤,挂架,铁钩等各种零碎东西。
这活交给柱子做,哪家卖什么他都门清,有他去,不用讲价也买不贵。
梁佑纠结,明天收货时要不要死的野生动物,现在天气炎热,放一天一夜可就不新鲜了。
还是柱子帮他解决问题,原来这客栈有酒窖,也用来储存食材。
除了这个方法,还可以吊在水井里,也是保鲜的好方法。
见天色不早,本还打算拟定价格单的梁佑,决定回秦岭村再做也不迟。
梁佑辞别秦郎中,拎着给他开的药,爬上马车,他们还要去街上买些东西。
“我们做人做事太嫩了,按说身上有钱后,应该第一时间上门谢谢村长的,现在才去显得有求于人才长心。”
他们第一次去村长家,正是身无分文,自然也没带点礼品,反倒是村长送他们一套席枕,至今还压在老屋里。
“你以前连门都不出,能有现在的处事手段已是不错,当然,我也一样,略通世故,也不能面面俱到。”
梁佑也不反驳,他一直寄宿,极少见到父母,人际交往上并没人教过他。
倒是同学多是富家子弟,来往间却会模仿成年人的调调,反让他耳渲目染了些。
“你以前陪太子读书练武,也算是伴君如伴虎吧?不能面面俱到,岂不是经常挨罚?”
秦槊见他坐在另一边车辕,因为问他问题还把腿盘上来,勾唇一笑,
“怎么?好奇我以前的生活?”
梁佑“嘁”了一声,转过脸去,“爱说不说,有什么好好奇的,不就是给人当奴才吗?”
秦槊被气笑,“你在梁家不受待见不是没有道理,这样的说话方式,幼时没少挨打吧?”
片刻之后,没听到预想中的反唇相讥,秦槊转头看人,就见梁佑背对着他,腿垂在车辕下。
“生气了?真生气了?你能说我,我就不能说你?你这样可比太子难伺候多了。”
秦槊上手扯他袖子,被扒拉开,余光瞄到放在旁边的药包,语气低了下去,
“我错了,不该乱说话,你不是好奇我怎么当奴才的吗?我跟你讲讲。”
他干脆学梁佑之前那样,盘腿坐在车辕上,
“殿下出宫游玩时跟侍卫走散,被狗追时刚好让我救下,看我跟他同年,所以指名让我做伴读。”
“他性格有些别扭,好的时候言笑晏晏,闹脾气的时候也真难哄,可能因着那点解救之恩,严罚我的时候极少,不过总被关禁闭。”
“就这?你还说我比他难伺候?!”
梁佑不知道什么时候转过身,双腿又盘坐上来,不服气地盯着他。
笑意自唇角一闪而过,秦槊像是自尊受挫,眼神幽怨,
“两者不一样,他难伺候是因为身份贵重,你难伺候,是因为我是你夫君。
幸好我不再当差,不然在宫里怕贵人生气,回家怕你生气,在宫里刚被罚,回家再被你打,吾生何意啊!”
梁佑拿手推他,一脸没眼看,“这么差的演技就别演了,坐好,驾你的车。”
两人到了主路,接了买东西的柱子,一套新的席枕,一些点心,十斤猪肉,一坛竹叶青酒,都是送给村长的。
他们盘下客栈,没换牌匾没营业呢,只是采购些东西,街上的商家都已知道,十几年的老店易主了。
当铺掌柜瞅着路过门口的马车,手里拿着一块玉佩,眯着眼看了又看,然后揣进怀里。
几个卖干货的山货摊主,见他们路过,主动对着两人挥手问好。
柱子则趴在窗口冲他们喊,“明天福源客栈那里收山货,几位大哥可以去看看啊。”
马车就是比牛车快,回秦岭村没用多会儿工夫。
太阳虽高但没了温度,正是干农活的好时候,他们先回家吃饭,晚饭后再去拜访村长。
“要不是柱子年龄小了些,咱们店的管事就该让他来做。”
梁佑按着柱子给的信息,在纸上列买入卖出的价格。
“不小了,现在十二还是十三?再长两三岁就到舞象之年,都可以上阵杀敌了。”
秦槊夺过梁佑手中的毛笔,让他坐一边,自己动手写,边说道,
“现在刚起步,都是一些杂活,小打小闹刚好让他练练手,往后不就是一个好用的管事吗?”
柱子在旁边听两人聊天,手背在身后紧紧缴在一起,却抿着唇没有插嘴。
“说的也对,我们问问柱子的意见。”
梁佑乐得轻松,把写字的活让出去,转头问柱子,
“你觉得怎么样?做管事不轻松,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识字算术也要掌握。”
“公,公子,我记性很好的,您肯用我,我一定会学好做好!”
带着股机灵劲儿的圆眼睛,在刚点亮的烛光中爆出炽热的光,柱子大声向梁佑保证。
“那你往后多跟柳文元亲近亲近,就是药铺养伤的那位,他是个童生,闲暇时跟他学习学习。”
晚饭时,得知刘掌柜的客栈不做了,邱婶很是失落,接着又得知孙子给秦槊他们做管事,还把自己带上,高兴得直转圈儿。
见梁佑和秦槊带礼品去村长家,她也跟着一起出门,柱子打趣她,
“奶奶肯定去花婶家串门,分享她的开心事。”
这个时候去村长家,不怕家里没人,两人进门时,秦康正坐在院子里乘凉。
见他们大包小包地过来愣了下,直呼他们太客气。
梁佑还为自己上门求人,才想起礼节而不好意思,村长知道他们来意却喜出望外,
“我家阿曾在家闲着呢,地里快忙完了,正愁没事做,他不跟我住一个院子,你们也不用去寻,明天我让他到镇上去。”
“康伯,只有曾哥一个人吗?我这边赶着要用,想早些完工。”
就算有手艺,有经验,一个人干活能快到哪里去。
“这你们放心,村里跟他一起外出做工的有四个人呢,各有所长,给你建套房子都没问题。”
听他这样说,两人就放心了,他们也不知道工钱多少,只能明天见面沟通后再议。
坐了一会儿,两人才回家,看着桌上一碗棕红色的汤水,梁佑瞬间变为苦瓜脸,
“柱子的记性真好,还特勤快!”
汤药喝得并不顺,只一口梁佑就吐了出来,他倒是想强迫自己喝,奈何生理不受控制。
不仅药没喝进去,连晚饭都给吐了出来,他蹲在地上,抹了把眼泪,吐着舌头皱着脸,
“别说只是调理身理,就算病死我也不再喝这东西!”
秦槊端水给他漱口,见实在喝不下去,也不再劝他。
收拾一番,两人上床休息,梁佑在脑中过了一遍今天做的事,总觉得漏了什么。
屋内漆黑一片,梁佑翻了个身,轻声咕哝一句,忽然坐了起来。
就在他坐起的瞬间,旁边的秦槊也倏地睁开眼。
“秦槊,你是不是忘了找你家人?”
梁佑戳一下旁边人的肩头,迟迟没有回应,就在他以为对方睡了时,秦槊轻缓的声音响起,
“刚到这里时我写了封信给兄长,跟他说我们到了这里,一直随身携带,可惜镇上没找到送信的。
后来去了县城,折返回县衙时,我又添了父母的情况,让许大人帮着盖了官府的印章,由他转送会快一些。”
梁佑是半梦半醒间想到此事,知道秦槊有行动,他也不去多想,只是躺回去时,又想起那个被他无视了的人,
“你让那个许大人,帮我找找陪嫁丫头桃花,如果放生了自由自在还好,万一被人掳了去……”
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秦槊都没听清他在念什么。
确认梁佑已经睡着,秦槊才闭上眼入睡,朦胧间,一条腿砸他腰腹上。
他伸手推了推,对方不仅不拿走,还蹭了蹭,终于给蹬下去,却往他腿底下伸。
秦槊烦躁地翻身,两条长腿直接压在对方腿上,让他动弹不得,方睡了过去。
“呦,这不是咱们的大公子梁佑吗?我经常过来找你爸下棋,都没碰到过你。”
中年男人坐在花园里的长廊中,见到背着书包的梁佑笑着打招呼。
“王伯伯好,我一个月从学校回来一次,还要出去上特长课,不常在家。”
梁佑停下脚步,笑着回应,见到旁边的男人,笑容更加乖巧温驯,
“爸爸。”
“进去吧,小佐去外婆家了,我和你妈妈跟你王伯伯参加朋友聚会,晚饭不用等我们。”
梁佑点点头,背过身后,脸上的笑容消失,只余无尽的落寞。
“你这大儿子教得真好,乖巧又懂事,哪像我家那小子,疯得让人头痛。”
梁佑闻言放缓脚步,他很想知道,自己在爸爸眼中是个什么样的孩子。
“乖巧懂事有什么用,这么绵软的性子可撑不起偌大的家业,倒是我那小儿子,野是野了点,但……”
梁佑快步走着,经过客厅,跑上楼梯,无视管家和保姆的问询。
纵有再多不满,他都忍着,有再多委屈,他也不说。
他一遍遍洗脑自己,谁不喜欢乖巧懂事的孩子呢?
看,刚才那位王伯伯不就夸他了吗?然而,他的爸爸不喜欢……
他不吼他,不骂他,也不打他,甚至不用管教他,因为他那么乖。
可是,他不喜欢!
梁佑狠狠捶着枕头,却紧咬着牙关,连抽噎都不发出一声。
秦槊胸口吃痛,在醒来的瞬间,又被打了几下。
他翻身坐起,黑暗中的人像是没看到他已经挪开,仍然冲着刚才的位置捶打。
“梁佑,你又做梦了,快醒醒!”
他顾不得黑暗中又被打了两,伸手固住梁佑胳膊。
对方并不用力挣扎,被按住后抬了两下,不能动就怔怔坐着。
“梁佑……”
一滴水落在他手臂上,接着,两滴,三滴……
秦槊手臂横在对方身前,感受着滚烫的泪滴泅湿他的衣袖,凉凉地贴在皮肤上。
手臂下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喉部发出细碎的气音,极致的克制和压抑,与平日的嚣张乖戾判若两人。
翌日。
梁佑蹭了蹭腿,眼睛没有睁开,嘴里却咕哝着,“还是架着腿舒服……”
“你是舒服了,我腰都快被压折了!”
看着又要睡过去的人,秦槊这次也不移开,只是加大了说话的嗓门。
梁佑蹙眉,又过了半盏茶的工夫,他才幽幽转醒,一睁眼就是男人立体的侧脸,也醒着呢。
“咦?你今天怎么起那么晚,还是我醒早了……”
梁佑一活动身体,方觉不对,垂眸一看,忙移开自己的左腿,讪笑一句,
“原来我真有睡觉压人的毛病啊……”
两人洗漱完,秦槊帮梁佑束发,望着镜中轻哼着小曲的人,他提议道,
“今天去郎中那里问问,有没有药食调理的方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