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也不解地看着柜台后面的两人，他家二公子颧骨处红肿，闻声转身的梁佑眼圈发红，眼睛湿漉漉的。
见到他们，秦槊扶着梁佑站起来，瞪了一眼程一，
“都说不用了，还让伯父跑一趟！”
“跑一趟还是有必要，撞到后脑勺，严重会要人命的。”
秦郎中见他走出来，让到桌边给他检查。
秦槊又解释一遍，表示没有撞到，在秦郎中不放心地摸过后，才算作罢。
“行吧，也没有白跑一趟，我给你脸上涂点药，过个三两天就好。”
秦郎中拎着药箱出门，梁佑送他，只听这老先生念叨着，
“往后打架不要打脸，这么帅的小伙子，打丑了多可惜……”
梁佑：“……”
这边闹的一出，除了“砰”的一声，也没更大动静，中午吃饭时，才有人注意到秦槊脸上的伤。
按程一的要求，其他人应该去后院吃饭，和主家分开，梁佑觉得没必要，都落魄成这样了，穷讲究啥。
但是人实在太多，程一还是把其他家仆安排到后面，秦曾几个做工的也主动跟去，留在大堂吃饭的，也跟他们分桌而食。
不过，梁佑现在后悔了，他应该搬到房间去吃，就不用顶着他们偷偷瞄来的眼神。
其他人不敢问，只有邱婶，虽是拿工钱，心里还是把他们当小辈，上前问脸怎么了。
秦槊说是碰的，梁佑不吱声，两人猫在柜台后面，偶有进出大堂的家仆只闻其声，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柳山第一次跟梁记的人一起吃饭，发现众人虽跟主家同处一个空间，倒是不显拘谨，但也没人发出什么动静。
反倒主家那边桌上，一直话语不断，甚至声音还越来越大。
“别只是看着发呆呀，先吃几口糖醋腌笋，开胃。”
秦槊夹了一筷子笋片给梁佑，还被回敬一块鸡丁，正是自己爱吃的。
见他虽心不在焉，但乖乖吃掉笋片，本以为就此好好吃饭，谁知吃完后，又停下不动。
“还在生气？好吧，今天我给佑公子布菜，您原谅小的？”
说着就把梁佑爱吃的菜往他碗里送，却被对方拦住，
“好好吃你的饭，我哪来那么多气，就是没胃口。”
“只是没胃口？可我看你不太高兴……”
“不然呢？都没胃口了，我还眉开眼笑，兴高采烈，欢天喜地？你要求也太高了吧！”
梁佑眉峰微挑，飞过去的眼神已有几分不爽，吐字如珠落玉盘，不仅有声还有力。
“一般食不甘味，茶饭不思，皆因郁郁不乐，若先调整好心情，说不定就能胃口大开。”
秦槊轻捻指腹，状似认真思考，然后一本正经地向梁佑提议道，
“我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来，你笑一个试试。”
还说请他原谅，这是求原谅的态度？梁佑气得一拍桌子，
“幼稚，你食不言的规矩呢？！”
秦槊不为所动，仍然夹菜给他，好整以暇地道
“你好好吃饭，我就闭嘴。”
在旁边听了一耳朵的桃花，再也忍不住，也跟着劝道，
“公子，先生说药不能停，早晚饭您都吐了，中午再不吃身体哪扛得住……”
眼见梁佑听了此话，神色有些沮丧，秦槊瞥了桃花一眼。
桃花被他这一眼吓得心头一跳，硬生生收住话头，不再吭声，可又觉得委屈。
对方只会气自家公子，自己说贴心话劝劝也不行，她倒要看看这姑爷有什么办法。
不止桃花，大堂里的人都挺好奇，两人怎么吃这顿饭。
秦槊不管他们怎么看，侧身凑近梁佑，在对方不明所以的目光中，贴近他耳边道，
“若是身体扛不住，往后动手我不让着你，你就只能被我压着打了！”
众人支着耳朵也没听见他讲了什么悄悄话，却见梁佑先是面有不服，接着唰地拿起筷子开吃。
秦槊唇角微翘，也端起碗来吃饭，这次不仅不给梁佑夹菜，还总跟他抢着吃。
两双筷子同时夹住一个什锦蔬菜卷，就在梁佑要放弃时，秦槊却先松了筷子。
每次主动来抢，却又放水让他，梁佑哪看不出他小心思，夹起来送到对方碗里，笑道，
“呐，这个赏你，剩下两个都是我的，不要再来抢了。”
梁佑平时挺温和，但算不上爱笑，待人接物时，唇角、眼睛微弯的弧度都像用尺量过。
哪怕跟人起冲突，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仿佛没有什么值得他牵动心神。
只有秦槊知道，对着他时，对方多么喜怒无常，不过，这样眼睛眯起，透着孩子气的娇憨笑容，好像也只对着他。
“看什么呢？”
见他对着自己发呆，梁佑倒过筷子轻点桌面。
“我发现，你一笑，反而使我胃口大开。”
梁佑微怔，见他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夹的菜，不由笑容更盛，
“那你可得多吃点！”
“目的性太强，笑得假！”
这边愉快进餐，而另一边的听众却在心里啧啧称奇，甚至有人觉得不可思议。
饭后，桃花准备去药铺，程一说要买东西，跟她一起出门。
“桃花，你给程叔讲讲，少君平时性情如何，省得我往后做事犯了忌讳。”
桃花被程一问住，不由停下脚下，她偏头斟酌片刻，才道，
“我家公子以前不爱出门，也不爱说话，除了做女红就是插花，偶尔也会看看书。
他性情温和，待人极好，老太太在世时，最喜欢把他带在身边。”
见程一若有所思，再想想梁佑现在的表现，她又补充道，
“不过，我觉得那时的生活并不是他喜欢的，所以总是闷闷不乐，现在倒是开朗许多。”
说完后，桃花眼珠一转，也不急着走了，反问程一道，
“程叔，我怎么觉得姑爷跟传言中不一样呢，比走散前，对我家公子好很多呢。”
虽然对她挺凶的，不过她是下人，主家不打不骂就不错了，只要对她家公子好就行。
“之前赶路时，姑爷都是坐在车厢外面，公子病得厉害，会请郎中，也叮嘱我好生照顾，却不愿进去多看一眼。
哪像现在，亲自喂药，哄着吃饭，您没见到，被公子吐了一身，虽黑着脸，却先顾着公子难不难受呢。”
这也是程一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方，他摇摇头，苦笑道，
“或许这就是患难见真情吧，二公子在宫里陪贵人读书练武，因用餐时被要求布菜，就闹着不去。
他素来爱洁，贵人醉酒吐他身上，便告假在家，哪怕早就清理干净，还是连着数日干哕。”
这也是秦将军生气的地方，陪贵人时不懂规矩，与他兄长秦钺相比，又养得一身娇贵公子气。
再次相见，他也意外，衣食住行都不比以往，这位养尊处优的二少爷，倒是适应良好。
再想想那位跟传闻中大相径庭的哥儿，喝药吃饭都得费心思哄着，这就是所谓的一物降一物吧。
桃花听他这样讲，高兴得合不拢嘴，再往前走，脚步都是跳着的，
“我看啊，我家公子和姑爷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般配不过。”
铺子里，柳山没急着回屋忙他的编书大业，而是拦住要离开的两人，
“公子，在下有一拙见，可否一提？”
梁佑昨晚梦境纷扰，又因腹中空空，半夜生生饿醒，再加上午一番闹腾，此时吃饱喝足，困乏难耐。
秦槊见他垂眸不语，挨着自己的肩膀都重了几分，便示意柳山快说。
“那几页纸上的内容我已经背下，可否每一样山货各成一讲，边说边编写故事？”
还不待秦槊回答，梁佑有些蔫蔫儿地声音响起，
“本就该如此，不然等你编完全部再讲，那才真是黄花菜都凉了……”
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相商，梁佑摆摆手，就往临时住的掌柜房间走，
这房间，睡过一次后，心里也没了那些龟毛的不自在，更何况，里面的东西柱子全换了新的。
柳山站在厅堂，看着秦槊揽住梁佑肩头回房，被柳文元拍了下肩膀，方回过神。
“神仙眷侣，羡慕吧？咱们梁东家，能文能武能商，往后你若找个这样的夫郎，可是大福气哦！
走，进屋我给你讲讲他的事迹，你若是放进故事里，可比那些只会花前月下，或苦等情郎回头的哥儿女子有意思。”
见他们进去，柱子也跟在后面，他已经随柳先生认字算术了。
梁佑几乎是扑在床上，被秦槊往里推时，勉强睁开眼，
“你也睡？”
“废话，你半夜饿醒是谁陪着吃点心？”
秦槊躺好，听旁边没有动静，以为他睡着，刚闭上眼，又听他模模糊糊道，
“咱们拜把子吧，你这样的兄弟值得交……”
秦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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