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柳絮、风娜迦、风弗归三人对裴玄清的到来分外惊喜；而裴玄清对于基山的异象也是好奇。

半月前，他经历四九天劫成功突破金丹，化身元婴。但是那四九天劫威力巨大，耗尽了他的灵力与剑意不说，还把他劈成了重伤。好在最后一刻，柳絮用师父的遗骸与雷劫相撞，加之疏狂剑的协助，才成功突破。

醒来后，他便发现自己身处于宗门的渡劫石室内。体内元婴已成，但经脉丹田空空荡荡，急需回灵补气。

渡劫石室原是一块海外仙石，已不知是潮鸣宗何代老祖所得之宝，天生可避雷击。后人将其人雕琢成一间石室大小，置于宗门最大的灵脉之上。若遇天劫，亦可化去其三成威力。是故潮鸣宗弟子金丹之上往往都被安排在石室内渡劫。

裴玄清的天雷来的突然，来不及进入石室，直接在清微殿内强行渡劫。眼下虽已渡劫成功，但丹田空虚境界不稳，是故将他置于是室内闭关以稳固境界。另一方面，这石室也可隔绝魔道妖修的神识干扰，免得他动摇了心境。

时逢裴玄清刚运行完一个大周天，尚不知是何时辰。裴赤衍的声音就在角落响起，“老弟，死不了吧？”

“你怎么又来了？”裴玄清不用睁眼就知道是他这个哥哥。他们兄弟有些许的血脉上的感应，裴赤衍大约是感受到了弟弟在渡劫便不远千里往潮鸣宗赶来。但路途遥远，等他赶到时雷云都已经散去。

“来为你护法。”他在石室一角盘腿而坐，也不运功，就那么看着自己的弟弟，眼里满是宠爱。“你继续，不用管我。”他比裴玄清大了几百岁，可以说是一手将这个弟弟带大。哪怕后来送入潮鸣宗，依然是割舍不下，隔三差五就要来看看。好在他轻功了得，多年来也未曾被人抓到把柄。

“母亲呢？”裴玄清问道。

“老样子，我给她去过信了，想必现在也替你高兴。”

裴玄清点头不语。母亲身体很差，自他出生起便在卧床修养。长兄如父，他与哥哥的感情自是不用多说。裴玄清的性格很像母亲，少言寡语冷若冰霜，拜入潮鸣宗后两人甚少传信交流。左右裴赤衍也常来，母子二人的消息都靠他从中传递，一家三口虽相隔甚远，但感情依旧血浓于水。

“帮我个忙。”裴玄清坐了一会儿，总觉得心中惴惴不安。开口说道，“你去找一个叫柳絮的音修，大约被拘在太微阁。找到他，带他走。”

“就是上次在望山偷听我们说话那个？”显然，裴赤衍就是那个用麻袋套走柳絮的人。只是此时他脸上还未戴上面具。

“他应当没听到什么。”柳絮这人惜命的很，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故意发出声音打断两人对话。裴玄清想了一想，又道，“他有一架瑶琴，为助我渡劫损坏了。若不在身边你且帮他寻一寻。若在身边，就给他些灵石，让他自行修复。”

“行。”裴赤衍站起身来，戴上面具，身体逐渐变淡化为一律青烟，在空中接着问到：“还有什么事儿吗？一次□□代完了。”

“没了。”他闭目运功，“送到之后，给我来信。”

“好。”说罢，青烟消散，裴赤衍不见了踪迹。

柳絮。裴玄清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在四九天雷的最后几击中，他隐约感觉有个声音在召唤他，轻轻呼喊他的名字：

裴玄清。

这呼喊让他在肆虐的雷击下保持了一丝清明，让他在狂暴的剑意中收回一丝理智，也让他最初焦躁不安的心彻底平静了下来。这大千世界仿佛只剩下那个人与他隔着雨帘相望。他喊：

裴玄清……

那个人影朦朦胧胧，就在前方看着他，而瓢泼的大雨模糊了他的面容。裴玄清只能咬着牙坚持，他要渡过这雷劫，他要看看这人是谁。他有预感，这人便是他得道的契机。

直到最后一道雷劫落下，他看见那人跑上前来，不知用了什么招式替他挡下了最后一道天雷，然后晕倒在他的身侧。这时他才看清来人。

是柳絮。

要救他，豁出性命也要救他。

于是他用仅存的剑意覆盖住柳絮脆弱不堪的身体，任由雷劫劈在自己后背。

而这沉重的一击，彻底将他击入了昏迷。

恍恍惚惚间，他见到一个人，一个剑修，他提着银白色的剑，身姿飘逸体态轻盈。这张脸他见过的。不是传他剑道的薛泽、不是所创心法的潮鸣老祖，更不是陪他练剑的师兄弟们。

是柳絮的师父，那个冒名“柳云海”的人，拥有敬惟剑剑鞘的人。

裴玄清忽然想起，自己在出发鸠幻阵的时候曾与他有过一段对话。但在幻阵外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此时，处于杳杳冥冥的状态中，居然又见到了他。

他说：“裴小友先天剑体，乃我辈不可企及之资。老朽蹉跎一生，无所长。唯有临死前悟到的一缕剑意，不知小友是否愿意替我传承。”

裴玄清抱拳称是。

柳絮的师父经历漫长的岁月，修至化神，又以超凡的毅力抵御心魔多年，怎可能无所长？他一生追求极致的剑道，追求至诚的无愧，最终却负尽所爱之人，抱憾而终。这一缕剑意怕是他临死之前所有的思念及感悟所化，自是玄妙异常。

朦胧中，那人作势起剑，是一套他未曾见过的剑法，亦不知其名。

醒来后，裴玄清发现识海中多了一套无名剑法，但似乎未曾完结。随着一式式剑招刻入他识海的还有一缕剑意——无愧。而幻阵中一直求而不得的无愧之道，此刻终于有了答案：

六尘不染，唯心明觉。心即神，神即心，无愧于心，即无愧矣。

裴玄清捉摸着这套无名剑法，又将灵气运行了几个周天。期间薛泽来看过他两次，其余长老真人皆是遣弟子送来问候。听说还有各派使者，但都被薛泽拦在了大殿中。裴玄清新进元婴，急需巩固修为，不宜见人。

不知过了多久，又一轮长老的问候过去，裴赤衍化作一缕青烟又回到了石室。他带来两个消息：一是他已将人带出送至泰城。二是柳絮魔修身份暴露，潮鸣宗上下议论纷纷，现下又凭空从太微阁失踪，大家正在问薛泽要个说法。

裴玄清不答，有爹不坑，枉过此生。

兄弟两又聊了几句，裴赤衍便离开了潮鸣宗。此地现在着实扎眼，除了宗门大阵的查探，还有来自各方大能的神识，若被谁扫到了都不是一件好事。临走，裴赤衍从坤舆袋中掏出一盘盘新鲜吃食，什么红烧肉、酱肘子、炖牛腩、焖羊肉，醋炒鸡，姜片鸭，凡是能想到的应有尽有。他道：“我知道你不爱吃素菜，现在正是补身体的时候。吃完了把盘子收起来，不用洗，下次给我就行。”

真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好兄长。

裴玄清难得的笑了，摆了摆手，以示告别。

在兄长心中，他好像永远都是那个十二三岁的小童，常常为了一口吃食哭闹不休。

很少人知道，裴玄清其实并不是辟谷。只是名门正派讲究克己勤俭，饭菜都做的少油少盐，十天半个月也见不到一点荤腥，实在难以下咽。他为了自己少宗主的形象，干脆选择不吃。遇到好菜好肉，自是要吃上一点的。

又在石室中呆了几日，裴玄清感觉灵力恢复的不错，被雷击过的伤口也都已经愈合，丹田静脉也都充盈满溢。加之裴赤衍留下的菜也吃的差不多了，便选择了出关。

一脚刚踏出石室，迎面而来的是宗门各路热切的关心，真诚的虚假的羡慕的嫉妒的，他都用一双冷眼默默地看着，因为这些都不是他现在想要的。

草草应付完众人，他便要起程。芥剑虽遭受雷击，但并未完全损毁。这两日随他一起在石室中修养，剑灵也恢复了不少，隐约还有成长的样子。进入元婴之后，先前不受控制的几道剑意也熨帖听话了起来，让他能够更好的控制。此次出门，必和以前大有不同。

“玄清这是打算去哪儿？”太微阁中，薛泽抱手依在门边。宗门上下所给的压力很大，但他并不想与孩子说。

裴玄清自是自顾自的收拾东西，敷衍道：“出门一趟。”

这回答还不如不答，当然这个结果薛泽也早已猜到，他只想多和儿子说几句话罢了。“去找柳絮？”

裴玄清收了手，点了点头。

“他被裴赤衍带走了，去哪儿了你应该知道吧？”薛泽何等修为，裴赤衍引以为傲的飞燕游龙之术能骗过众人，但唯独骗不过大乘期的薛泽。他已至大乘大圆满，离渡劫也只差一个契机，五感之敏锐非常人所及。但他知道，裴赤衍虽为魔修，但对裴玄清的关怀备至完全不亚于他这个生身父亲，所以并不去计较。

而裴玄清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哥哥的孝悌之情，也是他一直可望而不可及的。

“玄清刚入元婴，路上还需小心。有事可与我传书。”

裴玄清点点头，算是听到了。对于这个父亲，他始终亲近不起来。

“下月初五是个好日子，宗门为你办一场元婴庆典，记得回来。”儿大不由爹，薛泽在心中苦笑。就算拘着他不让他出去，也没用。心不在此，人便不在此。

裴玄清亦是点点头。

有了他的首肯，薛泽算是放心一些。他这个儿子是个言出必达的人，只要答应了就一定会出现，他也好安排大典事宜。在这个庆典上，裴玄清将被正是的任命为潮鸣宗少宗主，他也知道这个消息注定会在修仙界掀起一番风浪。

在两人打算分别之际，裴玄清突然问道。“宗主听说过无愧剑吗？”

关于柳絮的师父，那个传他无愧剑意的人，他还是有些好奇的，薛泽见多识广，或许能够知道点什么。

“无愧剑？”薛泽揉揉眉心，似在思考。但思来想去，都找不出任何与无愧剑有关的记忆。“玄清可是在发鸠山上有所奇遇？”

“现在不好说。”他见无所获，背起包提上剑就要走。而就在提剑的一刹那，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你的疏狂……”顿了一顿道，“谢谢。”

薛泽显然愣了一下，没想到儿子会谢他。谢的有些疏离却又让他有些感动。“没事，她没事，修养一阵子就好。”

薛泽年少风流，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与裴玄清的母亲也不过是露水情缘，万般意外之下才有了孩子。

说到爱，此生挚爱，唯有疏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