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湘来来回回将帕子浸湿了好几次，以保证它始终是冰冷的，连婧的脚踝倒是没有肿得更厉害，但沈潇湘自个儿的手却是冻得通红。
连婧咬咬唇，有些恼了自己的多事，让潇潇为自己受累受凉，可心底深处还是不可抑制地涌起丝丝甜蜜。她伸手将沈潇湘的手握住，期待自己手上的热意能驱散那冰凉。
但她的手较沈潇湘的小上许多，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完整将其包住的，只能不停地移动，努力将每一处寒意都温热化。
“抱歉，害你受累了。”
沈潇湘感觉手上痒痒的，那温暖莹润的触感却又十分舒适，不愧是皇室公主的手啊。她的眼睛放在面前的那双手上，连婧的手白皙非常、纤细的指尖如白玉簪一般，真真是手若柔夷、指若青葱。
只是和自己的手放在一起就像是小朋友握住了大人的手，她看着看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连婧看她笑，嘴角也无法控制要往上跑的力量。
“婧儿你看，像不像小妹拉着姐姐的手，讨要糖果吃。”她的手被束缚，只能用下巴努了努。
连婧轻笑，摇摇头，没有说话。真要说起来，沈潇湘的性格反倒更像家中活泼的小妹。而她，所有的活泼可人都是装出来了的，阴暗的人到底是学不会真正的率性纯真的。
连婧穿好鞋袜，起身将沈潇湘一并扶起，宫宴如今应是还未结束，她看向沈潇湘，道：“不若随我一同去寝殿喝杯姜茶暖暖，宫宴结束还需一段时间，我会派人去支会沈夫人一声的。”
沈潇湘思索了片刻，也觉得得多加预防一下，就这副身子，着实是让人担心的。
“潇竹殿……好好听的名字。”沈潇湘进殿时看了一样上面的牌子，潇竹殿一词真是很容易让她联想到林黛玉的潇湘馆。
连婧微微一笑，迎上来的织晴接话道：“这是殿下自己命的名呢，说是当如竹子般宁折不屈、努力向上。”
沈潇湘发现院中也确实种着不少竹子，真的是林黛玉住所2.0版诶。
连婧眸色轻敛，潇竹潇竹，潇是潇潇，竹是永不屈服、永不放弃，她永远都不会放弃她的潇潇，永远不会向命运屈服。老天要潇潇死，她偏要逆天而行。
“织晴，去煮两杯姜茶。”
“是。”
连婧让沈潇湘坐在软榻上，软榻的炕几上摆着几只精致小巧的青玉色茶杯和一个青玉色的茶壶。沈潇湘没有乱碰，看着连婧去边上摸索出一个盒子和一个小瓶子
那盒子一打开清一色的全是锦囊，只是颜色和上面的花纹却不带重样的。沈潇湘震惊，这玩意儿还能批量生产？公主有这么多闲情逸致绣锦囊的嘛？
她突然一拍脑袋，惯性思维了，宫中有绣娘，再不济公主自己也有这么多丫鬟，也不是一定要亲自动手的。之前那个说是亲手做的，这些可不一定。
“这些锦囊都给你，可一定要收下，我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呢。”
“费了好一番功夫……全...全是你自己做的？”
连婧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道：“放心吧，绝没有假手他人，里面的药材尽可放心，没有人有机会往里加料。”
沈潇湘连忙摆手，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有些惊讶，这看上去要耗费很长时间。”
“也没有，熟能生巧，况且我清闲得很。”连婧轻轻一笑，跳过自己挑灯夜战绣锦囊、还一度拒绝贴身婢女帮忙的事实。
她将另一个银质瓶子递过去，道：“这药可预防风寒，以防万一，先吃一颗吧。”她这里也就药最多了，说着，她倒了一杯水，自己先吃了一颗。
沈潇湘没有拒绝，原本吃进嘴里的药都该谨慎些的，但她就是有一种感觉，连婧不会害自己。虽然她们的相遇相识细想起来可能有些猝不及防，但那种直觉可以将所有的不对劲都淡化。
宴会上，沈夫人收到五公主传来的消息，说是五公主与沈小姐甚为投缘，想邀沈小姐在宫里住一晚，让沈夫人放心，定会照顾好沈小姐。沈夫人虽不太情愿，但对方到底是公主，她不好违抗。
“殿下，沈小姐。”织晴端着姜茶，将它们摆到沈小姐和五公主面前。她有些好奇地看了沈小姐一眼，觉得有些眼熟，尤其是眼睛下那一点泪痣。
她猛然想起，是画！之前无意间在书房看到一幅展开的画卷，殿下虽立马收起来了，但她还是看清楚了。她还因此被罚了好几天的打扫院子。
她虽然平日里话很多，但也仅针对殿下身边亲近的婢女和殿下。许多事情她也是知晓分寸的，不可说不可问。总之，沈小姐对殿下来说很重要就是了。
连婧将织晴的表情尽收眼底，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唇上却露出了微笑。织晴知道殿下看出了什么，毕竟殿下真的很厉害，就像会读心术似的。她本就什么都不敢说，接收到警告之后就不敢乱说了。
连婧对于自己身边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她对他们的忠诚度并不怀疑，毕竟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但该有的警示还是要有的。
她将目光放回面前皱着眉一口一口抿姜茶的潇潇身上，表情瞬间柔和了几分。潇潇惯是不爱喝姜茶的，每次喝脸都皱成包子，但没办法，身体更重要。
她一口气将杯中姜茶喝完，脸上表情未变。不喜欢，也不讨厌，其实生病也无妨，只是为了陪潇潇喝罢了。
“婧儿，给公主赐封号有什么讲究吗？”
连婧轻轻挑眉，终于还是来了，这个问题。她总觉得潇潇一直很在意公主封号这件事，但她一直未搞明白为什么。毕竟，前几世即便被封公主，被赐封号，她也没有很高兴的样子。
“潇潇怎么对这个感兴趣？”
沈潇湘捧着杯子放在嘴前，瘪瘪嘴，盯着里面的姜茶看了一会，笑着说道：“也没有啦，就是有些好奇。”
连婧也没想真的追问出答案，潇潇有自己的小秘密，她一直都知晓的，不是吗？
“皇室的公主，若没有什么大过，及笄后都会被赐封号，同一辈的首字均是相同的。像我大皇姐，就是昭华公主，二姐是昭和公主。”
沈潇湘蹙眉，都是昭开头，那...武阳是怎么来的？
“但如果在及笄之前立下大功，就不会按照这个传统了。我的姑姑，也就是父皇的亲姐姐，靖安大长公主，就与他人不同。她在西岭之乱中立下大功，皇祖父就亲自为她取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封号。”
这样啊，那没事了。沈潇湘蹙起的眉头渐渐松开。不过这样一来，皇室中就只有五公主有可能是武阳公主了，毕竟还有一个小公主还是个奶娃娃，总不能指望一个奶娃娃指点江山吧。
可是五公主看起来温温柔柔的，不太像是能打仗、会排兵布阵的样子。
“婧儿平日里都有什么爱好？不会尽是琴棋书画，作诗女红吧？”沈潇湘用了一种婉转的方式问，总不能一上来就问你平时会不会舞刀弄枪、跟人打架吧……
连婧轻轻地笑了，道：“你说的这些啊，论喜欢，倒也没有很喜欢；论厌恶，也没有很厌恶。”
她用右手撑着脸，一双动人的桃花眼直视着眼前之人的眼睛，继续说道，“不过我很喜欢看游记和兵书。”就像你一样。
兵书？！！
可以了，百分之六十的概率，这就是武阳公主。沈潇湘悄咪咪地笑了，却不知面前的人正在专注地看着自己。
潇潇啊，你究竟在想什么呢？我以为我知晓你最大的秘密，便是世界上同你最亲密的人了。可是，你还瞒了我许多许多……
如果这是武阳公主的话，那我只要多和她相处，便能知道许多史料上不曾记载的事了。那古墓中的壁画倒是画得不假，还真是一个会弹琴作画，亦能翻转战场的女子，不愧是她喜欢的历史人物，太厉害了！
“不若现在带你去看看？”
沈潇湘十分乐意，她现在在心理上更加亲近连婧了，如果说原来对她的接受度是七十五分，现在就是八十五分。
连婧将沈潇湘带去自己的书房。这是一间极大的书房。靠外的地方，右侧摆着案几，几上文房四宝皆是齐全。左侧置着一张软榻，这个与方才房间里那个有些不同，上面未置炕几。再往里看便是一列列书架，基本上都摆满了书。
连婧进去为她挑选了几本，沈潇湘就站一旁等着，未跟上去穿梭于书架之间。她环视四周，突然发现案几上放着一张卷起的画卷，她有些好奇，伸出了手，但觉得没经过主人同意就看不太妥。
她刚想收回手，身后就是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下一秒自己的手被按住。连婧有些慌乱地将画卷抽出来，道：“抱歉湘儿，这幅画画得不好，我带你看看别的吧。”其实画得很好，再找不到比画中人更美的了。
沈潇湘为自己的莽撞感到些许愧疚：“该是我抱歉才对，我方才是想看看，但毕竟不是我的画，我是想先征求你的同意的。”
“没事，没事。我带你看看其他画吧。”连婧将散落的书一本本捡起，沈潇湘上前帮忙，心中还是有些过意不去。
“无妨，我方才也是怕在湘儿面前丢人呢，毕竟这画可是我胡乱作的。”连婧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第一时间解释道。
“来，到这边来。”连婧牵着沈潇湘的手腕，将人往一个角落里拉。
她掀开这个巨大的箱子，里面全是卷起的画卷。她从最上面的画卷里随机挑出几幅，便席地而坐，将其一一展开。
沈潇湘蹲下来细细望去，惊叹一声：“孤鸿落雁，壮阔沙场，这是...边塞？”
“是北疆。”
“婧儿去过北疆？”沈潇湘是有些惊讶的，画得这么好，这得是亲眼见过吧，可是她得是在什么情况下才能去往北疆。
“让湘儿失望了，我没有去过的，这是根据别人的描述和书中的描绘作的画，也不知北疆是不是长这样。若有机会，真想去见见。”
来了来了！难道现在就是前期埋下对北疆之渴望的种子，后期在北疆大败敌军？
“那婧儿去时可要叫上我，我想同你一起去的！”
连婧的身体僵了一下，道：“北疆荒凉，湘儿可不能去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