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红艾失踪，她发疯似的寻找，寻遍了帝都每个角落，依旧没有红艾的消息。

第六日夜晚，她去了绣衣司，求见传言中杀人如麻冷酷暴虐手眼通天的督主。

苏哲不见她。

于是，她在绣衣司门口跪了两个时辰。

苏哲依旧没有见她。

一个小太监出来，说她的请求督主应了，让她回家。

第二天清晨，红艾的尸首被丢弃在人来人往的菜市口。

见到红艾尸首的那一刻，她恨极了苏哲，怀疑红艾的失踪是不是就是绣衣司下的手。

否则，为什么她夜里求了苏哲，第二天红艾的尸首就被人丢弃。

那一刻，她有个疯狂的念头，想要提刀冲进绣衣司，把里面所有人上上下下杀个干净。

她冷静下来，稍微思想，就知红艾的失踪应该和绣衣司没有关系。

大概是绑架红艾的人畏惧绣衣司把他们从暗处揪出来，所以不得不将红艾抛尸。

红艾事毕后，她往绣衣司送了份儿厚礼作为答谢。

此后，她远远见过苏哲几次，每次他都站在梁帝身后的暗影里。

“霍郡主请随小人来。”

王成站起身，给霍清宁指明方向，为示诚意，他走在前面，不着痕迹地紧了一下右臂上的束带。

刚才的一番剧烈动作，他右臂未愈合的伤口又崩开了。幸好他穿的是黑衣，夜色不甚明亮，应该无人发觉。

王成不想暴露督主行踪，但是按照霍清宁吩咐的搜捕方式，督主被找到是早晚的事。

倒不如，他直接说了，也能先买个好儿。霍郡主即便不救督主，也不至于加害。

王成领着霍清宁走了约三十丈。

霍清宁在一棵大树后面，看到了倒在草丛里的苏哲。

他一身黑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黑色斗篷上的兜帽盖着脸，月光下只能看到惨白的下巴和没有血色的嘴唇。

除了苏哲，周围没有任何人。

王成几步走过去，叫了几声没有反应，急忙探了探他的鼻息，才放松下来。

霍清宁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苏哲身上的血腥味儿比王成身上浓重许多。

“红艾。”

红艾应声走过去，把了苏哲的腕脉，抬头看向王成，“他中毒了？”

看出红艾是医者，王成连忙点头，伸手拉开苏哲左肩的衣服给红艾看。

苏哲左肩整个肩膀乌黑，裹伤的布条已经被渗透了。

绿蚁点亮了一盏随身携带的气死风灯。

灯光下，苏哲裹伤的布条渗出的不是红色的鲜血，而是黑色的污血。

红艾取了针放在身边的草地上，又倒了一颗药丸递给王成。“让他吃下去。”

王成掰开督主的嘴，把药丸放进去。

苏哲并不吞咽，药丸就含在嘴里。

红艾皱了皱眉，指挥王成，“给他灌点儿水。”

“哦——”王成应了，伸手扭断了山鸡的脖子，把伤口处对准了苏哲的嘴，准备给他喂鸡血。

他被绿蚁拎着后衣领拽开。

绿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从腰上取下一个水囊，拧开水囊的塞子，给苏哲灌了一口水，托着他的下巴把他嘴巴合上。

红艾在苏哲的身上扎了几下。

苏哲伸直脖子把药丸吞了下去，剧烈咳嗽两声，呛了半口水出来。

因着咳嗽，他头上的兜帽掉落，露出了一张的堪称绝色的俊脸，只是此刻这张脸白得像纸，平白损了三分颜色。

“这人长得真好看。”绿蚁忍不住赞叹了一句，问红艾，“他还能活吗？”

“还吊着一口气，死不了。”

红艾在苏哲左肩插好了针，剪开了裹伤的布条。

布条下的伤口显然处理过，肉被剜掉了一块，但此刻伤口淤黑，已经发炎化脓，血腥气中夹杂了毒药的刺鼻恶臭味儿。

王成满脸希冀地望着红艾，“督主的毒能解？”

红艾点头，转头看向霍清宁请示，“需要一个时辰。”

“不差这点儿时间。”霍清宁道。

得到允准，红艾让人去搜集干柴生火，取水烧沸。

刮掉全部腐肉，敷上药。

过程中苏哲疼得浑身冒汗，依旧没醒。

虽然苏哲没有苏醒，但王成通过苏哲的呼吸就能知道红艾的医术精湛。

他连连对红艾道谢。

红艾丢给他一罐药膏，斜他一眼，低头收拾刚才用过的工具和瓶瓶罐罐。“把你胳膊的伤口自己处理了，换下的布条丢进火堆烧掉。”

王成处理好了胳膊上的伤口，布条丢进火堆里烧了。

霍清宁吩咐黑甲启程，让一名黑甲背上苏哲，对王成道：“你自己跟上队伍。”

“是。霍郡主放心，小人一定不会拖后腿。”

霍清宁没有在出无祁山前截住匈奴人，李大带队的黑甲率先和追踪的狼群玄字会和，将匈奴人截在了清水渡。

清水渡早已出了凉州地界，属于庆州辖制。

清水渡，是一个很大的渡口，西域来的客商大多在此弃车换船，顺流向东，沿途可经大梁许多繁华之地。

因着水路便利，人流大，清水渡周围形成了一个很大的镇子。庆州的州城距离也并不远，百里左右。

黑甲想要拿下匈奴人，必须速战速决。

李大带领黑甲把渡口的一艘大船团团围住，玄甫领着玄字众人强行登船搜寻。

“我们要找匈奴人。有三十几个匈奴探子乔装成西域来的客商，我们怀疑他们藏匿在这艘船上。”

大船的管事气焰嚣张地让人将众人拦住，满脸肥肉抖动着，“什么匈奴探子？我的船上没有这些人，你们不要信口雌黄，血口喷人！你们是什么人？知道这是谁家的船吗？还不赶快退下！”

玄甫盯着他看了一眼。

管事身体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感觉身体被这一眼穿了一个洞，提高了嗓门给自己壮胆。

“你们是哪里来的悍匪？这里可是清水渡，受大梁官府节制。”

“多言一字，就把你绑了。多言两字，把你丢进水里。”玄甫声音冰冷。

管事哆嗦了一下，肥胖的手指指着玄甫，“你——”

玄甫身后立刻有一人上前，扭住了他的四肢，手法熟稔，干净利落地把他绑了，推倒在甲板上。

管事身后的护卫招呼着一拥而上，被玄字众人三两脚踹倒在地，抱着身体在甲板上翻滚，哎呦声不绝。

玄字众人用船上的绳索将所有捆了，和管事丢在一起。

玄字众人挨个船室搜查，把船上的人都赶下来。

很快，船上就发生了械斗。

玄五玄六搜查到二楼的一个舱室，刚推开门，一根木棍夹杂着风声向他们面门袭来。

玄五玄六向两侧分开，躲过这一棍。

玄五伸手抓住了木棍，玄六揉身上前，一拳捣在那人脸上。

清脆的骨裂声，那人的面骨被打裂了，面上鲜血直流。剧烈的震荡让他直接晕了过去。

玄五玄六这才看清袭击他们的人。

这人穿着西域某国的服饰，红发，大胡子，体型壮硕。

玄五玄六查探了舱室，没有找到匈奴人相关的东西，却发现了一箱违禁香料。

这种香料产自西域某国，可添加在各种熏香中，人体一旦吸入，就会产生幻觉。

玄五玄六面面相觑。

看来这是个乌龙。

但这场算不上战斗的械斗就像是一个讯号。

船上各层都有人手持利器向玄字众人攻击，也有人推开舱室的窗户跳水，有人惊声尖叫着向甲板上跑来，推挤着想要下船。

李大指挥黑甲把所有下船的人围了起来，又把跳水的人捞起来，和下船的人丢在一起。

船上的战斗很激烈。

玄字卫人数有些少，一时间难以擒拿或者击杀所有对手。

船上暴起的人足有五六十，皆穿着西域客商服装，西域人的长相和匈奴人很难分辨，玄字卫一时难以分清谁是匈奴人。

即便玄甫喊了只缉拿匈奴探子，但这些人并不退，像是被豢养的死士一样。即使身上受伤，也死盯着对手，想要咬下一块肉来。

李大分出了二十黑甲参战，场面依旧焦灼。

咚咚咚——

不是鼓声，更像是许多人一起踩踏地面的跑步声。

人未至，那股冲天的杀意已经铺天盖地般涌来。

清水渡围观的众人回头，就看到远处地面涌过来一片黑色的潮水。

近了，看清那是一支黑甲部队，人数不足百人，却有千军万马的气势。

“郡主来了——”

黑甲中忽有一人高呼，其余黑甲一起呐喊一声。

一股刚才没有的雄壮气势冲天而起，和翻涌过来的杀气混合到一起。

围观的众人被这股气势激得不由自主地向两侧散开。

霍清宁率领黑甲冲上甲板。

有了强援，玄字卫和黑甲声势大壮。

七八个回合，反抗的所有人皆被拿下，几个反抗激烈的被当场格杀。

霍清宁到了，众人仿佛有个主心骨儿。

幸存的四十几人被捆绑着跪在甲板上。

霍清宁站在甲板上，手中长刀刀尖滴着血。殷红的血珠儿从刀身滑落，滴在甲板上，很快就被甲板吸收了。

“你们谁是阿支纳齐？”

“我不认识什么阿支纳齐！”一个金发褐眼的男人操着生硬的汉语高声叫嚷起来，“我是从郎机来的客商，是来大梁做买卖的。你们不能把我抓起来！我要见大梁的朝廷官员！”

霍清宁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既然你是郎机来的客商，为什么要攻击我的人？”

男人嘴硬，“谁知道你们不是劫匪。我的货物如果损失，我就损失了一大笔钱。”

“是啊，谁知道你们是什么人？如果你们把我的货物抢走了，我就赚不到钱了……”

有了男人带头，又有几人叫嚷起来。

霍清宁任由这些人嚷嚷，她无需他们承认谁是匈奴人。

一刻钟后，玄甫走过来。

霍清宁对他点点头。

玄甫走到俘虏中间，指点，“你，你——”

他每点一个人，就有黑甲把那人拖起来，撵下船，交给李大看管。

最后，甲板上剩下了二十几人。

这些人偷偷地相互看了看，心中惊惧。

这些大梁人是如何分辨的？

只看外表，西域人和匈奴人是无法分辨的。

“你们中，谁是阿支纳齐？”

霍清宁又问了一遍，“即便你们中无人承认，我把你们全杀了，结果是一样的。”

低下的眼中闪过喜色，有人抬起头高声争辩。

“我不认识阿支纳齐，我们是从西域来的客商。你们无缘无故就把我们杀死，我们的国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哦——”霍清宁的目光从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你似乎很希望我把你们全都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