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时间结束前，霈霈教练从社团办公室里拿出体重计，把所有上层叫过去量体重。

“上层过来量体重。”钦教练用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说出这句话，但那句话却成功让众上层惊慌失措。有些人甚至直接往厕所飞奔而去，试图透过某些方式减轻自己身上的重量。

从许辛曜第一天加入竞技啦啦队开始，上层每次练习都要量体重就已经是行之有年的传统。因为上层的体重和整体运动表现有很大的关联，上层体重越轻、技巧越容易成功，上层越重、底层负担也越大。

由霈霈教练带领的钦大竞技啦啦队，上层体重必须控制在五十五公斤以下，所以担任上层的男生体型偏瘦，身高也几乎全部不超过一百七十五公分。然而，体重并不是唯一的评判标准，如果没有足够的肌肉量，同样没办法完成技巧。

因此钦大竞啦的上层虽然纤瘦，却并非骨瘦如柴，而是结实精壮。减肥和量体重是他们每一个人的日常，也是最在意的事情之一。

“你们嫌休息太久是不是，”教练忙着驱赶像苍蝇一样围绕在体重计旁的底层，“再看就去做两分钟倒立，做到我们量完体重为止。”

上层的体重和底层的幸福息息相关，然而教练并不想给底层向上层直接施压的机会。

但教练会给底层间接施压的机会，他会把体重公布在队上的群组里。

对有些能够轻而易举控制体重的上层来说，量体重并不会带来压力，但对于容易发胖以及喜欢品尝美食的上层来说就不是这么回事了，例如周璟树。

“小树，过来让我看看你这几天又胖了多少！”方绍恒无视于周璟树的挣扎，把他整个人扛在肩上，横越练习场地走过来放上体重计。

“你都可以扛我了说明我没有变胖！”

“真正的方绍恒已经被你压扁了，现在扛着你的是底层最后的尊严。”

周璟树比起上次练习时又胖了一公斤，教练看了一眼纪录，说：“那正好，等一下练单底层的时候你就和方绍恒一组。”

许辛曜没听清楚方绍恒说了什么，总之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因为下一秒周璟树就追打着跑远了。

排在他后面的林品毅神情淡定，体重这件事一直以来都没有对他造成太大的压力，自入队以来就具备完美维持体重的能力，现在应该也和当初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林品毅离开体重计，走向站在不远处的陈子森，从他手中接过水壶喝了一口水，陈子森沉默地看着林品毅，似是在等待着什么，而他仿佛能够解读那个表情的意思。

“没变。”

“我就知道。”

排在其他几个上层后面的是江夕凌，他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站上体重计，手上什至还拿着刚才吃到一半的香蕉。看见体重计上出现的数字，附近的众人发出欣羡和赞叹的声音。

休息时间结束后练的是单底层技巧，是由一个底层支撑一个上层的技巧，而这次和许辛曜搭档的上层是江夕凌。

在许辛曜眼里，江夕凌就像是那种会成为队上未来王牌的人，仗着自己实力强就对人颐指气使，因为靠自己就可以做到，所以拒绝跟队友沟通。

就是因为有这种人，钦大竞啦才会一直没能参加比赛，毕竟谁会想和这种人在同一支队伍里？

“周璟树，我们两组一起练。”

你看，马上开始对人颐指气使。

在技巧操作的过程中，如果失败了，需要有人负责接住从空中落下的上层，而这样的人通常站在操作技巧的人后方，称之为后方保护，简称后保。

所以江夕凌找了方绍恒和周璟树，四个人一组，互相为彼此的技巧担任后保。

方绍恒一样没有放过周璟树，仗着自己技巧做得轻而易举，让他边做技巧边给许辛曜做自我介绍。他用力绷直下半身，稳稳站立在方绍恒反手向上的手掌上，方绍恒身体听话地做着这个名为上手的技巧，嘴巴却一点也不愿意配合。

“你叫什么名字？”

“你闭嘴。”

“请问你闭嘴今年大学几年级？”

听见这句话，周璟树突然一个晃动，差点没能继续维持平衡。

周璟树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好好做技巧！”

这句话传入不远处的教练耳中，他及时站出来替天行道：“方绍恒，等一下去旁边做十个倒立伏地挺身。”

“什么！”

轮到许辛曜时，他蹲站在江夕凌身后，抬手扶上他纤细的腰，手指能够感受到江夕凌绷紧的腹肌，手腕被他向后轻轻握着的地方微微发烫。许辛曜一下口令，江夕凌深蹲到底后起跳的同时，许辛曜也用力往正上方丢。

“Ready, one two down up.”

竞技啦啦的发源地是美国，所以有许多动作名称和口令，都是英文。

许辛曜准备反手去接江夕凌的脚底，让他站立在自己撑开的手掌上，没想到在丢的时候丢歪了，接也没接好。许辛曜立刻抱住江夕凌垂直落下的身体，防止他坠落地面，方绍恒见状也一个箭步向前扶了一把江夕凌的上半身。

“哈哈哈许辛曜你的Toss怎么回事！”方绍恒肆无忌惮地大笑。

“靠……我刚都没笑你……”然而，许辛曜却只能艰难地从齿缝中挤出这几个字。

因为江夕凌在起跳的过程中不小心踢到许辛曜的……下面。

所有人愣了几秒，见许辛曜捂着下腹跪倒在地，瞬间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声，连教练都难掩脸上的笑容。几位学弟见状，仿佛也能感受到下腹传来的阵阵疼痛，用手捂住嘴巴，瞪大双眼看着许辛曜。

这几乎是所有啦啦队男性底层的共同恶梦。

“对不起，”江夕凌皱着眉头道了歉，虽然语气听起来有点勉强，“但你刚刚丢歪了。”

短短几个字，成功点燃了许辛曜的敏感神经，他原本想缓个十秒，等待这种不适感过去，这下那些却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他站起身，往江夕凌在的方向步步进逼，直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剩下不到半步，方才开口：“你是新来的吗？”

江夕凌抬起头对上许辛曜的视线，双手抱胸：“我来第二年了。”

“只有新来的上层才会在练单底层技巧的时候踢到底层。”

“你自己说你刚刚有没有丢歪？你要是没有丢歪，我会踢到你吗？”

放在许辛曜离开前的钦大竞啦，一旦发生这种事，通常两个人都会被教练臭骂一顿。仇恨值突然被外力强制转移到自己身上，许辛曜觉得莫名其妙，即使知道江夕凌不是故意踢到自己的，他也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屈居劣势。

这时候，方绍恒试图出来打圆场：“你们两个刚刚做得其实都还行，只是……”

“我就不懂了，怎么会有底层想跟你做技巧啊？”许辛曜无视方绍恒，说了一句让在场所有人都在内心倒抽一口气的话，“那些人是喜欢被踢还是喜欢被踹？”

这句话对许辛曜来说不痛不痒，却成功让江夕凌气得咬牙切齿，上层没有了底层就没办法完成任何啦啦队技巧。而钦大竞啦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会、也没有人敢这样跟江夕凌说话。

“你到底是回来干嘛的？吵架？”

眼见双方的气氛越加剑拔弩张，周璟树急忙过来拉开江夕凌：“好了好了，没有人受伤就好，技巧失败再练一次就好了，好吗？”

换方绍恒和周璟树操作技巧的时候，许辛曜站在他们的侧后方，江夕凌站在侧前方，两个人各据一方，就像是坐拥各自轨道的两颗行星。

回来的第一天就遇上这种不可理喻的人。

这是许辛曜第二次后悔出现在这里。

休息时间时，周璟树用没有其他人能听见的音量，问：“那位学长之前就是这种个性吗？”

方绍恒摇了摇头，说：“我也觉得很奇怪，他之前并不是那么容易跟人吵起来的性格，我感觉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可能得要是林品毅或陈子森才会知道了。”

“不过说真的，”方绍恒从地上拿起自己的水壶，喝了一口，说，“你要是放在许辛曜离开之前的那个时候，肯定会被教练骂死。”

“为什么？”

“因为你太胖了，而且你的脑袋和身体是分开的，标准的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常常第一次能做出来的动作，后面几次就做不出来了。”

方绍恒说完这句话的瞬间，又被周璟树追着打了几下。两人绕着练习场地跑，最后是林品毅伸手抓住了他，才让一切落幕。

后来的练习过程中，并没有再发生任何意外插曲，但许辛曜也陷入长久的沉默，没有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