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辛曜和谢庭做了一个空中击掌的动作后，学弟说是想喝口水，便到场地边缘去了，因为他们在社团办公室里还没有个人置物柜，所以所有随身物品都摆在练习场地旁的地上。

“刚才谢啦。”许辛曜走到站在不远处的江夕凌身边，说。

江夕凌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在意：“别，我只是刚好知道怎么解决那个问题而已。”

许辛曜站在江夕凌旁边，看着摆在他身旁地上的软垫，问：“需要我帮你保护翻腾吗？”

在一个人真正能靠自己的力量完成翻腾动作前，会利用软垫进行分解动作练习或作为落地缓冲，也需要有人站在旁边保护操作者的安全。

江夕凌转过头，皱起眉头看着许辛曜，像是在盘算让这个人保护自己的翻腾动作够不够安全。

但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早就已经撤掉保护了，有没有保护都没差。

“我已经可以自己翻了。”

“是吗？这么厉害。”许辛曜挑起眉毛，“你在练什么动作？”

“后手翻。”

“翻给我看。”

“你没看过后手翻？”

“我没看过你翻的后手翻。”

江夕凌满脸写着无奈，走向一块没有人站在附近的空地，他站稳后向后甩手，同时将双脚蹬离地面，头下脚上的瞬间，他的双臂用力推了一下地板，很快便放脚回到直立的状态。

许辛曜在寻找能够证明钦大竞技啦啦队实力的证据，既然回来了，他就不想再经历一次那个没落的低谷，他想看见钦大竞啦富有潜力的证据，他也是人，也希望自己的努力不会白费，也希望自己的付出不是徒劳无功。

然而，从技巧到翻腾，确实都已经和他离开前的钦大竞啦不太一样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该练后手翻和后空翻，以及还在练前滚翻与后滚翻等基础动作的都已经告一段落。林品毅要所有人把前面几条蓝色体操垫全空出来，留给陈子森等要练助跑翻腾的人用。

陈子森站在蓝垫的一端，盯着前方，看起来是在做助跑翻腾前的心理准备。

“陈子森现在在练什么？”许辛曜问站在旁边的林品毅。

“内转后手后空。”林品毅盯着陈子森，继续道，“但他的内转后手还不够熟。”

翻腾再加上助跑后是另一个级别的难度，所谓内转后手后空，就是在助跑后翻侧翻内转，再接后手翻与后空翻的意思，总共三个动作。

放眼整个大专院校级别的竞技啦啦队，这样的难度几乎已经可以说是顶尖。

眼见陈子森迟迟没有出发，林品毅隔空对着他喊：“不要再犹豫了，快翻。”

陈子森看向林品毅，满脸写着哀怨：“让我做一下心理准备不行吗！”

“你可以的，”林品毅又靠近了点，最后在陈子森身后站定，“我看着。”

陈子森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吐出来后便迈步出发。

他向前助跑，双腿在头下脚上的瞬间加速合并，最后落脚回到直立的状态，再向正后方甩手，完成一个内转接后手翻。

林品毅举起双手献上掌声，旁边围观的学弟们欣羡赞叹的声音此起彼落。

陈子森收获掌声、称赞和新粉丝，心满意足地朝练习场地边缘走来，瞥见站在那里的许辛曜，顺手揽上他的肩：“你什么时候要在比赛上出内转后空？”

许辛曜离开啦啦队前，陈子森早就已经练成几个加上助跑的翻腾动作了，而他却连不加上助跑的原地后空翻都还不太稳。

“我都大四了，花时间练翻腾的投资报酬率不太高吧。”许辛曜挥了挥手，像是在告诉陈子森这件事非常显而易见，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子森还想说点什么，却注意到不远处四处张望的的江夕凌，他站在学弟身侧，右手捏着学弟的裤腰带，貌似是要帮忙保护他的后空翻，但想想又觉得不够安全，想找第二个人一起保护。

陈子森和许辛曜就站在附近不远处，但江夕凌的目光只在他们身上停留了一秒就移开了，反而叫了远在练习场地另一头的另一个学弟。没有对话、也没有任何互动，但注意到的人都心照不宣，连平常神经大条的陈子森都不例外。

“你看到了吗？”陈子森说。

“我比较意外的是你竟然看出来了？”许辛曜惊讶地望向陈子森，语气带着点调侃。

“啧，没礼貌，”陈子森放下揽在许辛曜肩上的手，“你们两个只要处在同一个空间里，我拿个插头随便在那里一放都可以通电，搞不好把手机放在你们之间还可以充电呢。再说，我可是已经认识他一年了。”

“我只认识他一周。”

陈子森无视许辛曜说的话：“你自己说，你们之间不会有事的吧？”

“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认识他一年了吗？”

“……”

陈子森假装转身要走，却直接撞上双手抱胸，站在他附近守株待森的林品毅。

“呃……队长好？”

“去翻二十个后手翻再休息。”

经过这几次练习，许辛曜发现陈子森和林品毅在自己离开啦啦队的这段时间变得更要好了，或许是导因于即将迈入第四年的坚固队友情谊，又或许是队长和翻腾王牌之间的惺惺相惜。

许辛曜想起钦大竞啦的上一任教练曾经说过的话：“竞技啦啦这项运动，就是要够强才会好玩。”

但钦大竞啦一直都不够强，人数少到连团体大组的赛事都比不了，所以不断有人加入又离开。在这样的情况下，陈子森和林品毅始终留守在这里，努力留下学弟、招来新生、把许辛曜找回来，图的就是赌上大学生涯的最后一年，打算拼最后一次。

毕竟这是最后一次和一群人一起做一件事的机会了，许辛曜突然觉得自己能有机会成为其中之一，很值得感到荣幸。

考量到新来的学弟们的体力负荷，这次社课的休息时间变得很长，平常只够喝水、擦汗、上厕所的休息时间，突然长到甚至可以聊天。

为了不让自己的筋因为一天没有练拔腿而变硬，江夕凌站在蓝色体操垫边缘的一道墙前，抬脚放上墙壁，让整条腿几乎和墙壁平行，再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墙壁压。过了一会儿，他侧过身，让墙上那条腿从紧贴自己的左胸，变为紧贴自己的左侧肩膀。

江夕凌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一边滑着手机，即使这样一点都不舒服。在其他人眼里，或许会觉得拉筋拉得如此轻松是一种嚣张的表现，但在许辛曜看来，他不过是在利用滑手机分散注意力，因为他紧抿的双唇出卖了一切。

许辛曜突然心血来潮，走到江夕凌旁边，抬起自己那条柔软度完全比不上的腿，试图做出一模一样的动作，却只是辛曜效颦，弄得江夕凌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在干嘛？”江夕凌随手把手机扔在蓝色体操垫上，问。

“就只是无聊，想试试看。”许辛曜耸了耸肩。

“无聊就去练翻腾。”

许辛曜又努力压了几下，却早就已经到达极限：“上层真的太厉害了……我只能到这里。”

江夕凌安静了几秒，像是在进行内心的拉扯，但最后，他仍然把那个问题问出了口：“你打从一开始就想当底层吗？”

以男女混合的竞技啦啦队来说，通常由男生担任底层，女生担任上层，但全女和全男的情况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虽然底层和上层对身体素质的要求并不相同，但大部分人在一开始加入竞技啦啦队时，对于自己适合担任底层还是上层并没有太多的概念。

陈子森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至今他仍然有着奇妙的上层梦，逮到机会就要尝试一下一般来说属于上层的练习和动作。

或许有些人就是喜欢在空中做出高难度动作，有些人就是喜欢藉由各种支撑动作展现力量。但不可否认的是，任何动作都需要透过合作才能完成，缺一不可。

许辛曜颇为意外，他没想到江夕凌会好奇自己当初刚加入竞技啦啦队时那种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事，他只记得自己在看了社团博览会上的表演之后，便决定加入竞技啦啦队。啦啦队的练习并不算少，当时他甚至为了练习，放弃了系上大部分人都会参加的营队和活动。

或许是因为期待很大，所以最后的失望也很大。

“我当时没有想这么多，我只觉得那种队友之间互相信任的感觉，还有团队合作、齐心协力的感觉非常吸引人。”许辛曜说。

可是钦大竞技啦啦队并没有他想像中的如此吸引人，因为已经好几年没有达到参加团体大组比赛的人数门槛，也没有演出邀请，所以固定有在参加练习的人也就只有那几个。没有共同目标，团队合作也没有那么紧密。

自从许辛曜加入以后，已经离开了许多人，自始至终都留了下来的，只有林品毅和陈子森。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加入啦啦队？”许辛曜问。

“我……”江夕凌也思考了数秒，像是在组织准备说出口的语言。

“因为我想要成为能把惊喜与震撼带给全世界的人，”江夕凌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许辛曜的视线，“当上层的时候，我能被所有人看见，我觉得那种感觉，很好。而且，我也希望钦大竞啦能被所有人看见。”

许辛曜愣了愣，他从来没有从江夕凌眼中看过这种神情，但此时此刻，他的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

就是他在社团博览会的表演上，看到的那个能够撼动人心的灿烂笑容的所有者，仿佛在告诉所有人他享受这个舞台、喜欢这个地方，看了令人心情愉悦，群情激昂。

也是那时候，许辛曜又想起了他第一次看见啦啦队表演时的兴奋，成功完成自己原本不会的动作时的成就感，和朋友一起为了彼此的成功而欢呼时的感动。

他并不是忘记了，而是自从离开啦啦队之后，就一直没有机会再次想起来。

所以江夕凌着急，他对许辛曜的期待很高，因为他和陈子森、林品毅一样，认为自己是能带领钦大一起重返荣耀的武器之一。就算多了一年的空窗期，许辛曜的实力还是比许多学弟强上不少。

现在的钦大竞技啦啦队的每一个人，都很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