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尝试操作技巧的是周璟树，他撑着底层的手轻轻一跳，在上升的同时崛起臀部，好让自己的脚能顺利踩在底层的肩膀上。

“再扣紧一点，”周璟树对负责他的立肩的底层说，“不用怕我的小腿瘀青。”

周璟树朝侧边抬起左腿，并弯曲膝盖变成一个足以供人站立的平台。

“再抬高一点。”说话的人是钦教练，他刚刚在旁边指导江夕凌和林品毅的动作，这时候走过来查看情况。

明明在平地上时，可以很轻易地将腿抬至足够的高度，但站在肩膀上时，难度却突然提高。

这几次练习，中层最常听到的几个字，应该就是“腿抬高”了。

周璟树皱着一张脸，却还是没办法把左腿抬到足够的高度，甚至摇摇晃晃不太稳固。

“靠自己用力抬很难吗？”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冒出来，许辛曜转头，发现说话的人是严育霆。

就是那个几天前才在健身房和自己杠上的严育霆。

许辛曜后来又偷偷观察了几天，发现这就是他习惯的说话方式，只是没有太多人敢像自己一样和他硬碰硬。

与此同时，周璟树焦躁地说：“要是真像你说的那么容易就不用练习了！”

许辛曜抬手拍了拍严育霆的肩膀：“现在是我指挥，有什么建议等他下来再说。”

这次要尝试1-1-1的三层是谢庭，他和两个底层一起站在金字塔旁边。

“三层准备好了吗？”

谢庭和其他两个底层同时出声：“准备好了。”

“好，注意安全，上三层。”

“Ready, one two down up.”

谢庭向正上方飞起，方向正确，高度却远远不够，周璟树在碰到谢庭之前，他就已经离开最高点坠落，被底层接住。

他们又试了一次，这次谢庭的脚虽然碰到了周璟树的大腿根，身体重心却仍然偏在后面，于是谢庭向后掉了下去，没有成功。

“换江夕凌。”钦教练说。

负责江夕凌立肩的底层有点面露难色，心不甘情不愿地蹲下，伸出双手让江夕凌撑。底层必须支撑整个金字塔的重量，尤其是三层从地面飞往空中，踩在中层身上的那个瞬间，更是会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

那个底层脸上的表情被许辛曜看在眼里，但该做的练习还是得做，所以那个学弟并没有多说什么，就只是默默做着自己该做的技巧。

“负责保护的人不要碰金字塔，适应一下比赛时的重量。”钦教练说，其他几个协助支撑的底层犹犹豫豫地松开了手。

失去其他人的协助，负责立肩的底层肩上的负担又显得更加沉重。江夕凌能够感觉到扣着自己小腿的那双手正在微微颤抖，便在心里下定决心要快点结束这一轮练习，好让底层能去休息。

与其说是担心底层的体力负荷，不如说是担心底层的疲劳程度影响到技巧的成功率。

有鉴于钦教练判断谢庭刚才已经接近成功，这次虽然换了中层和底层，但三层仍是谢庭，也就是说，由谢庭和江夕凌来搭档完成这个技巧。

许辛曜站在金字塔正前方，确认所有人都已经就位后，大声喊出口令：“注意安全，上三层。”

“Ready, one two down up.”

刚才，教练把江夕凌拉到旁边去，说了几个担任中层时，尤其是操作1-1-1时，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要想像自己是一个平台，坚硬又扎实，剩下的就是趁着三层在空中滞留时，将他并拢的双脚放在自己准备好的平台上。

当下面传来欢呼声，江夕凌才意识到自己成功了，谢庭稳稳地站在自己的大腿根上，是今天开始练习1-1-1以来，第一个成功的组别。

“对了！”

“呜呼！”

江夕凌脸上露出浅浅的微笑，让技巧成功是他的成就感来源，是他待在竞技啦啦队最重要的动机之一。

也唯有如此，方能把震撼与惊喜带给全世界。

“要怎么下去啊……”这时候，江夕凌听见谢庭微弱的声音。

因为没有想过会成功，所以他们上来之前并没有想好万一真的成功了，谢庭该怎么下去。

所幸许辛曜很快主导了这件事：“后面有人接吗？”

“我跟陈子森！”一个底层大喊。

“好，谢庭双手向上伸直往后倒。”

听见许辛曜的指示，谢庭向上伸直双手，绷直身体向后倒下，被等在下方的底层接住。

“江夕凌，做得好。”钦教练抬头说道，“我们再试一次。”

有了这次的成功经验，队上的气氛放松不少，不仅是正在负责操作技巧的人，围绕在旁边负责保护的学弟们也终于露出笑容。

待谢庭重新回到预备位置，许辛曜再次喊出口令：“注意安全，送三层。”

“Ready, one two down up.”

江夕凌在内心想着刚才那次成功接住谢庭的感觉，试装重新复制一次同样的做法。

三层落在中层身上的那个瞬间，往往是整个金字塔最脆弱的时候，谢庭没有站稳，伸手扶了一下江夕凌的身体想稳住自己，却在那一瞬间的晃动中失去重心，朝正前方滚了下去。

谢庭向前落下的时候，给了江夕凌一股向后的反作用力，不仅如此，他的手还放在江夕凌身上。落下的那个瞬间本应用最快的速度放开，但仍旧不够快，所以江夕凌也跟在谢庭后面被扯了下去。

不过，江夕凌落下的方向是金字塔的右斜后方，那里的保护是最薄弱的。

许辛曜这时候正好站在金字塔的侧边，他伸出手想要拦住落下的江夕凌，站在另一边的陈子森也同样打算这么做。

然而，仅靠两只手臂的力量总归是不足的，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三层身上，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离江夕凌太远，他落下的速度太快、太猝不及防。

他们太松懈了。

江夕凌感受到后脑勺和背部传来剧烈撞击，紧随在后的是一阵头晕目眩，和四周众人的惊呼声。

第一个瞬间，江夕凌试图起身，想让大家知道自己一点事都没有，况且许辛曜为了捞他，一只手臂现在正被自己压在身下。

我怎么掉下来了？真是失职的中层……

然而，当江夕凌试图翻身时，却听见许辛曜近在咫尺的声音：“别动。”

除此之外，四周还传来各种兵荒马乱的脚步声，似乎有许多人想要靠近，但那些声音很快便消失无踪。在那些声音当中，江夕凌听见有人喊道：“离开他！”

好痛……好晕……

江夕凌蜷缩起身体侧躺在地，他想起身，但晕眩感还未散去，只好把头埋在手臂里。旁边的许辛曜好像对其他人说了什么，但他没听懂内容，只感觉到有几个人快步离开。

片刻后，头晕目眩的情况过去，江夕凌听见有人轻声附在自己耳边说话：“江夕凌？还会痛吗？”

江夕凌犹豫了一下，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答。

他想说不会，然后如同若无其事般继续练习，但这并非事实。

“你动得了吗？哪里在痛？”这次说话的人是钦教练。

江夕凌缓慢起身，皱着眉头指了指自己的后背，有人从旁边递来装着冰块的塑胶袋。许辛曜从那人手中接过塑胶袋，敷在江夕凌背上。

“我去旁边。”江夕凌想起身，却被许辛曜按住肩膀。

“你别动，我抱你。”

许辛曜没等江夕凌反应过来，便将另一只手臂放在他的膝盖后方，将他轻轻抱起，朝蓝色体操垫的边缘走去，放在练习翻腾用的软垫上。那些软垫早就铺好在那里，是其他人刚才在许辛曜的嘱咐下准备的。

等到江夕凌在软垫上趴下，才发现大家都在做伏地挺身，四周弥漫着沉重的气氛，没有人想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就连比较早完成伏地挺身的人，也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

“对不起。”江夕凌小声地说。

许辛曜抿了抿唇，没有回应，只是把那袋装着冰块的塑胶袋放在江夕凌背上：“我去给你拿件外套。”

“我没……”江夕凌正要说自己没带外套，却见许辛曜早就已经走远了。

冰块带来的凉意开始在背上化开，秋风从挑高的天花板镂空的地方灌了进来，冷得江夕凌微微发颤。就在这时，一件外套盖在江夕凌身上。

“这是谁的外套？”江夕凌问。

“我的。”

江夕凌趴了回去，想找一个理由支开许辛曜，他现在的样子很狼狈，所以不希望有任何人待在自己身边。

“你的伏地挺身??”

“我等等会补。”

教练说过，保护是所有人的责任，技巧失败没有关系，再练就好，但摔伤了就没了，所以如果有人因为保护做得不足而受伤，那么大家都应该被罚做体能练习，以记取教训。

“还痛吗？还痛的话再休息一下。”许辛曜说。

“不痛了，我可以回去练习了。”江夕凌把冰块从自己身上拿了下来，转头却正好看见许辛曜皱起的眉头。

“真的没事，体操垫的缓冲很够，更何况我掉下来的高度并不算高。”这时候，江夕凌才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谢庭呢？”

“谢庭在旁边，好像哭了。”

江夕凌把盖在自己身上的外套拿开：“谢谢。”

许辛曜看着江夕凌向谢庭在的方向走去的背影，仿佛能够看见他眼里的倔将。他的眼睛很漂亮，瞳孔像海面，平静的时候像湖水，但也有波涛汹涌的时候，例如现在。

只要有可能成功，就不允许自己失败，更不允许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所有人练习。

许辛曜想叫他别这么努力，从现在到全国赛为止，练习时间很充裕，既然摔到了就好好休息。

但他并没有立场这么做。

他不过就是个底层，是钦大竞技啦啦队的学长，和陈子森、林品毅一样，如果他们没有这么做，那么自己也没有资格干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