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齐家别墅很安静，出乎林末的意料。

他们只是寻常过着一日三餐。

齐誉盛拿着食物到楼上和她一起吃。李思敏和齐日昌在楼下吃着饭不言也不语。

古怪的气氛里，称心如意的可能只是齐誉盛。除了齐日昌不同意他去调查十年前事的以外，齐誉盛至少找回了林末。

齐誉盛的目光再难从她身上移开，他已经确定他为她而疯狂，并且纵容自己的疯狂。

林末一直坐在阳台，看着别墅里的香根鸢尾。齐誉盛就坐在她身边，看着她。

风时而吹拂她的发，林末低头将稍乱的发丝挂在耳后，眉眼在此刻温柔许多。

齐誉盛看着林末，一抚她的发。她的头发长了些，到了肩头。

他伸手一抚时道，“你过得不好。”

林末避开了他的触碰，她没有好好打理头发，一个月里头发失去了光泽。

深秋时节万物步入凋零，林末也难逃。

她不敢看齐誉盛，来此又入泥潭，让她更加困惑未来，“让我走吧。”

齐誉盛一下抓紧了她的手，“我不。”

“你到底在想什么？没有人可以接受一个舞女的。”林末以为舞女这个身份已经足够可以斩断一切了，但没想到齐誉盛竟然连这个底线都没了。

他以前明明说舞女不正经。

“我已经问过自己，如果当初冒充赵如堇的不是你，是随便任何一个女人，我会不会依然认定她是赵如堇。”齐誉盛盯着她的眼睛，他还没有说出答案，林末的心却重重一跳。

“我给自己的答案是不会。除了你，没有人能让我第一眼就变蠢。”齐誉盛道。

他的柔声从耳膜穿入，热在脸庞，又加杂痛烈，“齐誉盛，你简直……可怕。”

林末只能想到这个词，他毫无底线地靠近让她深觉可怕。

“我又不是什么好人，你千不该万不该来骗我。”齐誉盛死死抓着她的手。

他们就坐在那里，又成了和以前的一样的僵持。但不是貌合神离，是他在靠近，她在犹豫，成了拉锯。

白日他们望花海一片凋零。当月色升起时，整片花园和荒芜的坟地没有任何区别。

林末说，“童话只留存一季，不会永恒。”

齐誉盛就道，“这花又不是我种的。换我种，我种仙人掌，怎么都比这堆花活得久。”

林末又说，“仙人掌也会死的。”

齐誉盛道，“死了再种。”

林末彻底无言，见过无赖，没见过这么无赖的。

齐誉盛已经在他的迷局里再难出来，所以索性不出来了。

夜晚的来临使房间里变得更为沉默。

林末想睡到沙发上。

齐誉盛却把她放到了她睡的那一侧，然后像往常一样抱着她。

时钟就这样从九点到了十一点。只有钟表的声音在续着生气。

床头灯昏昏暗暗，林末一直在想接下来的事，可思绪有点混乱。她开始不知今夕何夕。她仿佛回到了一个月前，齐誉盛也像现在这样睡在她身边，睡得很死。

林末的身子朝外挪了挪，就那一瞬她又被搂了回来。

习惯是可怕的，齐誉盛习惯做这样的事，而林末也习惯了他。

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冰冷，以一种茫然又忧切的眼神回看他。

齐誉盛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双臂却越来越紧，“我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林末挣不开他，“齐先生，我们没有结果的。”

林末感觉扣在身上的手紧了些。

“我说有就有，”他的脸贴着她的背，寻着往常那般的温热，“I miss you.”

他说他想她，就想把她再次拽入了深渊。虽然不可自拔的会是他，但他无所谓。

林末的胸口起伏难定，有什么想倾诉而出，对他这声想念说些什么。但她又屡屡咽下。

可他又道，“别说你不想我，我不想听。”

她沉了半口气，“Fine.I miss you.”林末背对着齐誉盛，她说得又轻又快，眼神游散不安。

林末一直以为她会很快忘记齐誉盛，但没想到在她忘记他之前，齐誉盛更快地找到了她。

齐誉盛睁开了眼，像个幽魂一样看着林末，“你真敷衍。”

林末叹息一声，“睡觉吧，关灯。”

“不关！”

林末不想理他的无赖，伸手去拉床头的灯，齐誉盛把她的手拽了回来。

他躺在她身边抱着她，已经难以入眠，又怕她在他怀里易碎，“把我推走，什么也不告诉我。就是来给你和赵如堇讨回十年前的事，对不对？”

林末一愣，不得反应。就是这短暂的失误被他抓到。

他闻着那股茉莉香，愈发地沉在她的身边，“我一定会帮你的。就算老爸不让我插手，我也不会置之不理。你和赵如堇的遭遇，我会为你们讨回公道。”

“不需要。”林末把被子一提，直接蒙上了齐誉盛的头。

他太吵太闹了，让林末安静的世界变得喧嚣。她本来正在等待一场终结，可他总是会扰乱。

齐誉盛拉开了被子，翻过身直视着她，“你相信我，我不会放过任何人。”

林末直直看着他，眉头微蹙。

齐誉盛生怕她想到什么，依然抱着她，“你不要想别人，你想我好不好。”

林末盯着昏暗的灯光，眼中蒙着一片雾霾，“齐誉盛，你父亲说得很明白了，你不要插手。”

“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承受。”

面对他贴近的气息，她回避而去，“你不知道我是谁。”

齐誉盛目光紧盯着她，“我不需要你总提醒我。”

“你现在可怜我，以后就不会了。”林末对他低吼，她愤怒又悲哀，声音颤抖而沙哑。

她很清楚自己是什么人，也很清楚她这样的人没有未来。齐誉盛不知道，他现在一头脑热，可时间长了还会吗？

Fallen Angel的舞女不是没人出去过，结局都没有好下场。没有人会不介意的。

“你觉得我是可怜你，那你为什么不可怜自己。”他呜咽了一下，那声可怜叫林末心口一疼。

她花了好久才学会不可怜自己，不可怜自己就不会疼。不会疼就不会在意生死。

所以，她道，“I can't.”

他又觉身上一疼，嘴角一抖。

为什么会为她这么痛，齐誉盛并不能明白，可他痛得真切，“那你骗我说你爱我吧。”

“你还是在为我找借口。”

“对。可你还是无法回答我。”他紧紧盯着她。

林末一怔，怕自己流露了什么神色，被他揣摩。

她依然道，“I can't.”

简短的话语避开了出错。她以为如此。

他低头靠近她，“ You can't love me ，or you can't say you love me?”（你不能爱我，还是你不能说爱我？）

他追问不休，她答不出一字。

林末感觉齐誉盛的眼神扫过她脸上的每一个毛孔。

“So, you are cheating yourself .”（所以，你正在骗你自己。）渐渐，他的目光垂在她眼中，“我告诉你，我不是可怜你，我喜欢的就是你。”

林末第一时间是无比胆惧，过后她才感觉到她得心跳，砰砰地不住乱跳，“对不起，我不能……”

她想说她不能喜欢他。

但他已然靠近，目光落在她唇上。

林末立刻提醒， “You said you will no longer kiss me.”（你说过你不会再吻我。）

“You always say you can't. Why can't I say it.”（你总说你不能？为什么我不能说。）

她惊愣，忘了说她不能喜欢。眼中有热意涌动，不自知，不自觉，直到眼中模糊，她才觉了惶恐，“I'm a devil.”

齐誉盛伸手一触她的眼角，“You make me a devil.” （你让我成为恶魔。）

他的额头低下。

她迟疑，“没有人会把我当人看，你做不到的。”

他却说，“I love you as my soul.”（我爱你如我的灵魂。）

她的唇上还是迎来一吻。天使仿佛挥动了翅膀，就那一瞬间击穿了恶魔的心。

无论是在东方还是西方，神话里总有灵魂（soul）这个词。这听起来是个浪漫的传说，齐誉盛以前不信。但当人扒去肉体凡胎后，他总觉得还会剩下什么。他不知道用什么来命名，那便相信灵魂这个词吧。

除去了这身躯壳，剩下的那个只剩纯粹。

He will love her as soul.他确信如此。

昏暗的灯光里沉沉吟吟，这一回齐誉盛终于不用看着她是否沉落。沉落的那个人是他。

天使没有把恶魔从地狱带走，他选择坠入地狱，与恶魔同浴火焰。

齐誉盛成了 Fallen Angel，一个自己折断羽翼的堕落天使。

他已经搞不清楚为什么要留下她，也搞不清楚留下她有什么好。他只知道她不能走，他无法离开她。

他不会再问她是谁，来自哪里，不问她的过去。他只想过未来，未来只是和她。

林末亦短暂地沉入了齐誉盛给的这场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