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篝火噼里啪啦地响着。
少年的睫毛微微动了动，艰难地睁开眼睛，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烧焦的味道。
不过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从这上面移开了。
“哟，醒了？那来把药喝了。”
是他....
竟然还带着自己吗？少年心生感激，正欲说些什么。
一低头，一碗黑乎乎不知是什么熬煮的汤药映入眼帘。
这玩意...真的是药？
对方眼中的迟疑显而易见，杨清昭倒也不生气，因为他也不知道熬进去的草药是什么。
他并不通药理，只是跟花果山的老猴子学了点辨认草药的本领。
但那会情况紧急，少年高热不退，他又不能去找大夫，只能自己凭感觉寻摸了些草药熬煮。
不过现在看起来，效果还不错。
“放心吧，没毒，喝不死人。”
闻言，少年带着些窘意接过药小心地抿了两口，发现并不似想象中奇怪的味道，而是带点草药的清香，心下松了一口气，而后端起碗一饮而尽。
他并不担心这人要害他。
若是要他死，只需将他弃于路边，恐怕他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何苦带着他一路颠簸。
至于利用....
呵，少年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的浅笑，他现在这个样子，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能大过他的项上人头呢？
“哦对了，欠我的一万两银子记得还啊。”
什么？
少年一双眼睛瞪的溜圆，茫然、不可置信的情绪在眼中依次闪现，不知比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生动多少。
杨清昭噗嗤一笑，“救你命的钱啊，难道你的命不值一万两银子？”
“那.....那倒也不是。”
“既然你也觉得没问题，那就把这张欠条签了吧。”杨清昭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张烤干的鹿皮，然后用木棍沾着火堆里的灰烬刷刷挥毫几笔然后递了过去。
少年愣愣地接了过来，展开一看，上面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今受杨清昭救命之恩，当偿还一万两银，xx年xx月xx山。
这.......
少年张了张嘴而后又闭上，他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捏着树枝的手抬起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当了十多年的皇子，他自以为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但这场面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一时间少年的脸上竟带着些手足无措的窘迫。
偏偏旁边还有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惯爱煽风点火的家伙。
“要是没钱还的话，肉偿也不是不可以。是不是有一句话叫救命之恩以身相许来着？反正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也不吃亏——”
刷刷——
没等他把话说完，少年就低头飞速在上面写完然后气急败坏地把鹿皮扔了过来。
杨清昭也不恼，笑眯眯地抓住飞来的欠条。
“嗯哼，不错，让我来看看我行走的一万两叫什么——”
“萧瑟？”这次眼睛瞪大的人换成了杨清昭，怎么会有人叫这么个名字啊。
“给你取这名字的人是不是过得特别不如意，要不然就是上辈子跟你有仇——”叨叨着杨清昭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总感觉背后一凉。
抬起头，萧瑟正死死的盯着他。
如果目光能杀人的话，杨清昭相信自己这会一定会挨千刀万剐。
咳咳。
杨清昭虚握成拳抵在唇边干咳了两声刚准备说点什么强行挽尊，就看见萧瑟皱着眉头。
“你有没有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
？？？
杨清昭眨了眨眼睛，然后突然灵光一闪——
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杨清昭徒手巴拉开还燃烧着的火堆，手忙脚乱地从里面抢救出一坨外表黑漆漆看上去像是煤炭的不明物体。
迎着萧瑟的目光，杨清昭理不直气也壮，“看什么看，没看过烤糊的鹿腿吗？”
“你家鹿腿是放在柴火堆里面烤的？”
“小爷乐意！”
“你行你上！”
萧瑟：......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可以接受被伏击杀死，但绝对不接收因为吃了不明食物拉肚子而亡的这种死法。
于是萧瑟一把抢过了杨清昭身旁另外一条因为还没来得及烤而幸免于难的鹿腿，用树枝串起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两位“少爷”研究厨艺的结果就是，他们收获了两条烤糊的鹿腿，一条黑成了炭，一条离糊成炭还差几道火。
“还说我呢，你比我好到哪去?”杨清昭这个报复心极强的家伙在旁边嗤笑不已。
“至少我的熟了。”
杨清昭：......
一口咬下去的时候，萧瑟也不得不承认，他烤的这份确实好得很有限。但看见对方脸上贱兮兮的笑，他实在是忍不住怼回去。
性格这样恶劣，到底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居然没被人打死。
萧瑟一边腹诽，一边皱着眉又是一口咬下去，又干又柴，还带着一点若隐若现的糊味，他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
但是形势比人强，隐隐作痛的胃提醒他必须要进食了。
他先要活下去，然后.....
萧瑟心事重重，机械性地重复着咀嚼的动作，突然他拿着鹿腿的手一顿。
余光里，某个恶劣的家伙此刻正落寞地蹲在地上，那块外焦内生完全无法入口的鹿腿就摆在他不远处。
是了，总共就两条鹿腿，唯一一个将将可食的还在自己手里。
捏着鹿腿的手指紧了紧，虽然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什么被忽略了，但萧瑟并没往心里去，他撕下一半的肉来，准备递给蹲在一旁的那货。
而此刻，杨清昭正闲极无聊地蹲在地上用木棍戳那块“黑炭”。
他始终没想明白，这东西怎么就能外面烤焦糊了里面还带着血丝呢。
虽然他是不介意吃生的，但这旁边还醒着那么大个人呢，把人吓着就不好了。
从小师父就教他，生食可以吃但是不能当着凡人的面吃，不然会被当作妖怪。
杨清昭这边还在吐槽萧瑟怎么还不去睡觉，冷不丁一只白皙修长的手便伸到他面前。
“虽然我手艺不精，但....应当勉强能入口。”
！！！
杨清昭愣了愣，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他飞快地接过萧瑟递过来的鹿肉，然后溜到一边。
萧瑟正奇怪呢，然后就听见某道非常讨打的声音从山洞口传来——
“良心发现呐，真不容易。就是这手艺不行，这肉好老。”
“不吃还我！”
“我已经吞了！”杨清昭一边说着，一边做出一个很明显的吞咽动作。
萧瑟的拳头是捏了松松了捏，他觉得自己一定是被猪油蒙了心，才会脑子抽了分这个混蛋一半。
要不是他受了伤，他高低得拿无极棍抽得这个家伙满地找牙。
眼见着把对方气得有些狠了，杨清昭摸了摸鼻子识趣地开溜，“你慢慢吃啊，我先去找点柴火。”
话是这么说，但回来的时候杨清昭手里拿着的却不是柴火，而是一张已经被清洗干净了的硕大的白虎皮。
等等，虎皮？
“你哪搞的虎皮？”原本因为困倦而半阖上眼的萧瑟眼睛瞬间睁大了许多。
“老虎身上扒的啊。”
“哪来的老虎？”天启城附近可不产白虎啊。
萧瑟猛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
“你把我，不对，咱俩现在在哪？”
“你看我长得像地图不？”杨清昭指着自己反问道。他要是认路，至于抓这个小祖宗吗？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相顾无言。
最后还是杨清昭打破了沉默，他拿虎皮毯子把萧瑟一裹抱到背风口放下，然后顺势躺在外面。
“你想知道这地方是哪，等明天雪停了找人问问不就得了，先前逮老虎的时候我在山里边看见捕兽夹子了，这附近肯定有人家的。”
“知道了，不过，你能不能别搂着我？”
“萧大爷，就这一个毯子，你裹上了我可不得蹭蹭暖。”
萧瑟：......“要不你盖？”
“想冻死的话我可以把你扔出去，给五十两就行。”杨清昭顺嘴怼回去，然后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对方会怎么回然后自己怎么怼回去。
但等了半天，都没听见声响，低头一看，对方已然呼吸绵长沉沉地睡了过去。
“呀，忘了这家伙还是个病号了。”杨清昭小声嘟囔着，然后将人往怀里又带了带。
山洞外寒风萧瑟，大雪纷飞，这可是他的宝贝一万两啊，可不能冻坏了。
……
“我说瑟瑟啊，你确定是往这边走？我咋感觉越来越偏了呢？”
“别吵吵，我这不在研究吗？”
杨清昭叼着一根草，抱着萧瑟顺着小道不徐不疾地走着，怀里的萧大爷披着新袍子正眯着眼睛瞅他们刚从小镇淘到地图。
对于公主抱这种羞耻的姿势萧瑟自然也是抗拒过的，然后就被杨清昭抗在了肩上。
走一步杨清昭的肩就戳他的胃一下，撑了半里地，萧瑟妥协了，左右荒郊野外的也没人看见，丢脸就丢脸，他没必要跟自己的胃过不去。
“嗯没错，就是往这边。”
又走了几日，杨清昭的怀疑从三分变到了七分。
“你确定没走错？起码有五十里地咱们没有见到人烟了。”杨清昭用狐疑的眼光看向萧瑟。
“就是要偏远，这样才有雪落山庄的意境。”
“山庄？你不是要开客栈吗？”
“客栈。”萧瑟咬着牙，“叫雪落山庄的客栈行了吧。”
“客栈就客栈你还叫山庄，挂羊头卖狗肉。”
“这叫风雅！风雅懂不懂！”
“哼，我可不管，三年还不上钱你就以身抵债吧。”杨清昭撇撇嘴一脸嫌弃，不就是没钱去好地段开客栈嘛，还扯什么风雅，死鸭子嘴硬。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