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梁骁刚毕业时的职业规划，现在这个中小体量的公司能让他干到证书齐全就够了，接下来应该跳槽去一个交通更发达的大城市，方便他有事没事满世界乱跑。

但知子莫若母，梁骁的母亲受够了自家这没个定性的儿子，早就想好了对策。在她和李荣的母亲共同的努力之下，原本在梁女士的金融公司做软件维护工作的李荣跳槽进互联网公司，搬到了梁骁所在的城市，可谓是出了生产队投身虎穴狼窝，梁骁听了都直呼亲妈不厚道。

为了让李荣的简历没那么难看，梁骁决定在五年内不跳槽。眼看再过一年就能离开，他却突然得知李荣喜欢他。

如果是别的朋友，梁骁会毫不犹豫地拒绝，说不定心里还挺高兴，正好有理由提前去下一个城市了。但这是李荣……经历过高中三年的疏远，在大学期间的每一个假期里，两人重新熟悉起来时，梁骁就想过，他想和李荣做一辈子的朋友。

一辈子那么长，又岂是情爱能丈量的？向来把爱情视作锦上添花的梁骁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梁骁曾经和李荣说过，他的梦想是坐进一辆没有终点的绿皮火车。

“听起来像什么恐怖电影的结尾。”李荣仰着头想了一会儿，作出点评。

“我的意思是，抛掉过去，不问未来。”

“那为什么不直接死啊？”

“你活着是为了死吗？”梁骁翻了个白眼，把手上的水搓到李荣的头上，“因为我喜欢看沿途的风景。”

“好了我知道了。”李荣躲了一下，没躲过，报复般又补了一句，“你知道雪国列车吗？你的梦想天国。”

“少看点电影吧你。”梁骁气笑了，把刚洗好的碗砰的一声搁在李荣手边，扭头去客厅打游戏。

“你还不是都陪我看了。”李荣看看手里的食材和旁边水池里晾着的碗碟，选择大声抗议。客厅里的梁骁似乎真的生气了，没回他话。

梁骁没有生气，他只是在焦虑。在他看来，李荣是有一点主见但不多的人，不适合和主见太强的人一起生活。像李荣的母亲那样温柔的教师，或是他的父亲那样不爱管事的小职工才能和他商量着来。

如果李荣和梁骁这样的人恋爱，他还能保留自己的意见吗？一次两次也许还好，次数多了难免积怨，最后不欢而散。

如果……嗯？聊到这件事时，好像还不知道李荣喜欢自己吧？

“……梁工。”有人声渐渐清晰起来。梁骁睁开眼，窗外的景色已经从朦胧的青山变成了工厂大门。

坐两小时车也能睡着，最近确实有点累了。梁骁摸出眼药水，对同事点了点头。

忙完B厂的业务回到A市市区的酒店，天色已经刷黑。

今天不赶巧是个雨天，断断续续的细雨裹着水汽令人烦躁，绝了梁骁出门寻觅小吃的心。夜晚的时光还长，梁骁将身体沉进浴缸，慢慢清理脑中冗杂的工作缓存。

手机响了。梁骁懒得起身，抬手划开置物架上的手机，电话接通后那头带着回音的击打声传来。

“打球呢？”

“是啊。”李荣的声音带着轻微的喘息，明显是刚下场地。

人声比羽毛球来回的背景音更大，在空旷的浴室里又加强了一道，李荣很快就听出来了：“你那儿怎么也有回音？”

“在洗澡。”梁骁不自觉打了个哈欠，等着李荣说明这通电话的意义。

李荣哑了几秒，不知在想什么，久久没有说话，只有运动过后的呼吸声略显急促。

不说算了。梁骁坐起身，带出一阵水声，抬手把刘海撩上去，自己组织了一下语言：“你不说我说。李荣，我认真问你，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完了，他生气了。李荣心里的警报在这一刻直接拉满，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了。

“喜欢你长得帅。”李荣憋了半晌，没忍住贫了一句。

梁骁长叹口气，一时不知该怪谁。叔叔阿姨都挺本分的，为什么李荣就总是管不住自己这张嘴？

“我认真问你，你也认真回答我，可以吗？”

“我当然是认真的！难道你不帅吗？梁姨那么漂亮，你完美继承了她的优点，像我这种肤浅的人当然会喜欢帅哥。”李荣被反问了一句反而更犟上了，越说越自信。

“是吗？我以为同性恋更偏好健美先生的类型。”梁骁思索着，轻飘飘回了一句，让人听不出语气。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李荣差点被口水噎住，语无伦次地尝试辩解。

“上网查了一下。”不一样吗？梁骁回想自己在网上看到男孩的那些发言，好像都是喜欢那种类型吧？李荣不一样，难道他不仅喜欢自己，他还是个1？

梁骁猛然察觉到这个可能性，惊得立刻从浴缸里站起来。这问题可就大了！绝对不可以！

“我……草。”

手机里的声音突然变小了，梁骁胡乱抓了把头发，低头看去，这才发现手机竟然亮着屏，屏幕里的人和他对上视线后一阵手忙脚乱，疯狂晃动的画面最后停留在一个偏暗的环境。

“……你怎么打的视频电话。”梁骁略感无语，没再去看那边慌张的人，扯下浴巾一边擦一边走出浴缸。

“你长得帅我想看你不行吗。没事哥，我把手机放包里了，现在只有我能看到。”短暂的慌乱之后李荣迅速调整过来，贫嘴的机会是一个也没放过，“梁哥，你身材真好啊，一点都不像个社畜。”

“滚。”梁骁一想到李荣有觊觎他屁股的可能，心情急转直下，暂时不想再探究李荣的喜好，一把捞过手机就挂断了电话。

这很可怕。梁骁完全没有想象过，声称喜欢自己的李荣有可能想做1。

或者换句话说，梁骁完全无法接受自己做0。

如果李荣能不喜欢他的话，他对李荣喜欢选择做1还是喜欢做0并没有兴趣。

那么问题又回到了计划A：给李荣找一个合适的男朋友。

按照李荣的供述，他喜欢梁骁长得帅……上哪能找到比梁骁长得还帅的单身好男人啊！梁骁承认自己有些自恋，但在这件事上，社交不多的他确实别无他法，只能忍痛宣布计划A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既然如此，只能启动计划B了。

计划A是投其所好，计划B则是厌恶法。梁骁想着他需要构思几个方案，实行之后既能让李荣在爱情层面不再喜欢梁骁，又能让李荣在友情层面不和梁骁绝交。

这可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