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是从南术阁大门离开的,苏明奕望着门前一辆奇特的东西,像马车可没有马,车身上简洁的古铜色雕花十分淡雅。
苏明奕也没有大惊小怪,毕竟他来自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只是莫名想到陈宇,想必他见到汽车飞机应该也不会惊讶吧。
三人上了车,透过琉璃窗苏明奕看见一位大叔坐在前头。
只见他悠闲靠坐着,一手抿酒一手牵绳,提醒了一句“出发咯”,车便缓缓前行。
或许是职业病又或许是守法公民的意识刻在骨子里,苏明奕敲了敲窗,“师傅,驾车还是不要喝酒好。”
“什么?”
师傅不是没听清,而是不明白驾车和喝酒有什么联系,他又不是用嘴驾的。
但开口的是南术阁的凶神陈宇,他可不敢不从,连连应下,仰头咕嘟咕嘟几口把酒喝光然后收起了酒瓶。
苏明奕:“……”
“明奕哥哥,为什么驾车不能喝酒?”夏新眨巴着大眼睛问,身旁是同款好奇表情的邧月。
这世界明显没有酒后驾驶这种概念,苏明奕笑笑科普起了酒后驾驶的几个危害,两位“小朋友”竟然听得十分认真。
随着残留的酒香,车越行越快,苏明奕听到吆喝声拉开琉璃窗瞧了一眼,与想象中的古代街道没什么不同,只是更加繁华热闹。
上车后,玩了一天的邧月累得很快就睡着了。
苏明奕贴心地给他披上一件外套,不久后一路沉默的师傅停了下来表示目的地到了。
车停在一处气派的府邸前,雕刻贵气的牌匾上简洁地书写着两个字“游府”,大门两旁放置着两只猛兽。
一路上,苏明奕发现了很多店铺或府邸都喜欢用各种各样的猛兽来装饰大门,可见此地处处充斥着对力量的崇拜。
夏新应该是经常来此处,熟门熟路交代好车夫,然后跑去大门拉铺首的银环叩门,一阵清脆的声响传开。
三人正在等待开门时,忽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类似机械碰撞的声音。
缓缓停在游府大门的车豪华得无法用言语形容,即使苏明奕不了解这里的阶级制度,也知道车里的人非富即贵。
果然,车门打开,才刚刚露出一只贵气的鞋子,邧月就挣脱了苏明奕的手,兴奋地朝下车的人跑去。
“慕白,慕白......”
被称为慕白的男子,比邧月矮上一头,此时被高大的邧月抱得牢牢的,清瘦的身形更显得瘦小。
游慕白皱了皱好看的眉头伸手去推人,奈何邧月虽然性格像小孩,但身形摆在那里,根本推不开。
他无奈叹了口气,佯装生气呵斥,“快放开,不然又送你回去见大哥。”
邧月明显吃这一套,立刻放开人,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
“游大人,”夏新也开心地跑过去,顺便拉上苏明奕,“游大人,他是苏明奕,我们一起送月哥哥回来的。”
“你好,游大人。”苏明奕微微点头打招呼。
游慕白去暗幽的次数屈指可数,自然也不认识陈宇,他笑道:“辛苦了,我带他进去就好了,天色已晚,你们早点回去吧。”
说完朝苏明奕微微颔首,早已开门等候的游家侍丛连忙上前迎接主人回府。
自从游慕白出现,邧月眼里好像就没有其他人了,头也不回跟着人离开,还非要拉住游慕白的手,而后者几次想要抽出手无果最终妥协了。
“唉……”夏新突然感叹一声,“自从月哥哥出事后就一直很黏游大人,有时候都不敢把他接走太久,明明以前两人连面都不见。”
苏明奕想起邧安的话,好奇问:“他们不是兄弟吗?”
“因为不是亲兄弟啊,呀——”夏新捂着自己的嘴,“我不应该说的。”
“行,那我们回去吧。”
苏明奕也不是什么八卦之人,可到底小孩心性,在回去的路上,夏新还是忍不住了。
邧月和邧安出身在富商之家,母亲病重父亲却为一寡妇痴迷,不到一年,两人的母亲因这件事耿耿于怀病情加重,郁郁而终。
母亲尸骨未寒,父亲转头就娶了情人,说是兄弟,其实游慕白与他们不同父也不同母,哪有什么兄弟情义,只有憎恨和厌恶。
听着故事,苏明奕看着窗外的灯火通明、人声吵杂,原来不同的世界也会存在相同的悲哀。
他在一个充满爱的家庭长大,无法体会邧月邧安他们的心情,但一心想当上警察,他很早就独立自主,现在回想,长大后和父母相处的时光少之又少。
思念的惆怅直击心口,苏明奕手掌覆上心脏处,他从不信神佛,可现在虔诚祈祷。
祈祷陈宇没有暴露身份,祈祷父母不知道真相,这样他们还不至于伤心。
回到暗幽,下了一场大雨,天气潮湿,空中隐约漂浮着水雾。
苏明奕轻轻拂去衣衫上凝聚的水珠,在院门前又一次徘徊。
他也不知为何会来到这里?
心中挣扎了一会儿,正想跨进那处稍显冷清的院子,却看见透出光亮的房子渐渐融入黑暗中。
叶梓睡了!
苏明奕停下脚步,凝视黑漆漆的房子久久没有离去,拂去的水珠再次凝结在身上。
知道那样的故事后,没想到才过了几天又见到了那个清冷的游大人。
出了一次门,苏明奕就跟成了街溜子一样,时不时就到街上逛,偶尔触发职业技能,协助官府抓了几个小偷小摸。
这天,他到街上闲逛回来,在南术阁大门恰巧遇到游慕白,见他神色慌张,进门时差点摔倒。
他直觉这人的反常必定跟邧月有关,连忙跟着人到了邧安处。
邧安看到游慕白慌乱跑来的瞬间,恐惧席卷全身,再一看他身后跟着的苏明奕而不是邧月,更是吓得手中的卷轴都掉了。
因为父辈的事情,邧安对游慕白虽没有邧月那么憎恨,但也不怎么亲近,而游慕白也一直和邧家人保持距离。
这是他第二次出现在暗幽,第一次是邧月出事的时候。
邧月出事了!
此时,他脑中只有这么一个不祥的猜想。
“邧安……”游慕白跑得急,气喘吁吁,“邧月……他不见了。”
游慕白死死抓住邧安的手臂,由于害怕双手止不住颤抖,结结巴巴说,“我从宫里回来,发现......发现邧月不在,平常他都会在书斋等着我的,可是现在整个府上都找不到他,我……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他说到最后带着哭腔,双眼微红噙了一汪泪水,明显是急哭了但不敢流泪。
苏明奕连忙上前搀扶,安慰道:“游大人,不要着急,或许邧月自己出门了。”
“没有,他没有出门,我已经问过府上所有人,负责照顾的人说邧月今早不太舒服,回房休息后就再没见他出来过......对不起,邧安,对不起,我把他弄丢了……”
或许是见到邧安天塌一样的表情,游慕白的眼泪唰就下来了,带着哭腔不停地道歉。
此刻,他才承认邧月在心中是多么重要,再联想到不久前邧安和他提起的活武魄的事,手脚都开始发冷,越想越害怕。
游慕白已经担心得崩溃,邧安觉得自己必须镇定下来,他微颤的双手握拳,再次松开,脸上的慌乱已经消失了,反倒安慰起游慕白来。
“慕白,你别担心,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的。”
真有那么巧合?才刚查到一丝端倪,邧月就失踪了!?
苏明奕同样着急,脱口而出,“阁主,天昆森林。”
与其无目的乱找,天昆森林确实是唯一的突破口,不用苏明奕提醒,邧安也想到了天昆,可他还没开口,游慕白猛地插嘴。
“我也去,带上我。”
看到邧安皱眉,游慕白生怕他不答应,坚定道:“邧安,无论你派人去哪,我也要去,万一邧月不受控制,我可以帮上忙。”
苏明奕劝道:“游大人,现在只是猜测邧月去了天昆森林,万一你走了,而邧月还在沛凌城那怎么办?”
“如果邧月还在沛凌,起码有邧安在这里,但他要是真的去了天昆,我不在那才危险。”
“不行,天昆那么凶险,你又不是异者——”邧安说话第一次被游慕白打断。
“我必须去。”
“慕白,其实......”
他想说的是其实你不用做到这个地步,但游慕白坚定的眼神让他无法说出拒绝的话,而出于私心邧安其实也希望他能跟着去。
毕竟游慕白就是邧月的定心丸。
邧安沉吟半晌,最终妥协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派夏新一保护你,你自己也要小心。”
夏新一?
苏明奕猜测他和夏新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望向坐在院中啃着桃子的夏新,莫名感觉他有点不一样。
同样的外貌,同样的打扮,但好像少了什么,直到夏新望过来,苏明奕和他对视一眼,突然就明白少了什么。
少了傻气的纯真,夏新眼里的清澈被冷血狠戾代替了,见三人都看着自己,他轻蔑一笑。
“别紧张啊,我又不会做什么。”
邧安:“你出现得刚好,你也听到了,希望这次你能帮忙。”
虽然夏新一这个时候现身非常及时,但邧安也不由得忧心,他最近出现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夏新一冷笑一声,然后自问自答,“没有!”
邧安不想跟他过多交谈,转身对苏明奕和游慕白解释:“虽然他和夏新共用一个身体,但你们要记住夏新和他不是同一个人,他现在暂时不敢轻举妄动的,毕竟他还需要夏新的身体,而且我还有一个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最后一句其实是说给夏新一听的,果然话音刚落,夏新一冷淡的眼神立刻变得狠毒,但下一秒他闭上了双眼。
再次睁开眼,夏新回来了,他眨巴着大眼睛似乎有些茫然,转头打了声甜甜的招呼然后继续啃果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原以为夏新就该是纯真可爱的模样,突然接触到他的秘密,苏明奕不由得担忧。
“能控制夏新一出现的时间点吗?万一遇到危险,夏新一没有出现,夏新怎么办呢?”
“不用担心,夏新一就是为了保护夏新才出现的,他不可能不出现的。”
行动迫上眉睫,当天晚上邧安就召集了人,苏明奕也做好了踏上未知旅途的心理准备。
他坐在廊下摆弄着手里的黑刀,突然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立马站了起来。
难道叶梓也要去天昆?!他的伤才刚好,怎么能冒险呢?
苏明奕绕过正在擦拭武魄的殷夜快步朝人走去,殷夜望向他的背影也发现叶梓来了,见两人说话,心里很不是滋味。
虽然他已不再是需要保护的小孩,可对叶梓的依赖从小养成,已经根深蒂固了。
现在突然出现一个比他还要粘叶梓的人,殷夜莫名觉得自己的位置被人取代了。
一旁整理行李的凌时清发现殷夜的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苏明奕,了然一笑。
殷夜恼羞成怒,“凌大哥,你……你笑什么呢?”
“笑你这个失宠的妃子。”凌时清毫不留情回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苏明奕呢,老是这么盯着人。”
“我暗恋他?我暗恋的是叶梓。”
“不可能,”凌时清立马拆穿他的心思,“哪有弟弟暗恋哥哥的。”
听到这样的话,殷夜瞬间炸毛,“不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十岁的时候我就跟叶梓说过,非他不娶,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亲兄弟,我就要娶他。”
“你都说是十岁的时候,”凌时清火上浇油,“你现在再对叶梓说,看他当不当你小孩子开玩笑?”
殷夜气哼哼的,“说就说。”
殷夜也只是嘴硬而已,他对叶梓的感情远超过爱情,两人自小形影不离,没有血缘关系却早已血浓于水。
苏明奕和叶梓没聊几句人就走了,眼巴巴望着他和殷夜说话的背影,像只被遗弃的可怜大狗。
“你真的能控制住黑轶吗?”
苏明奕听到邧安的问话,这才依依不舍把目光从叶梓身上撤离,他没有立刻回答,因为这个问题他也不能肯定。
这段时间,每次黑轶躁动他都轻易压制住了,可不敢保证这趟任务会不会有例外。
“我尽量。”
邧安望着他,良久才开口。
“虽然不应该强求,可我希望不是尽量而是一定,他们都质问为什么让你跟着去天昆,一旦你控制不住黑轶,那不就是腹背均受敌了?”
苏明奕沉默不语,邧安的话说得没错,但黑轶能感应到邧月的存在,这便是理由。
而且——
他盯着叶梓清瘦的脸颊,无论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别人,绝不会再让他受到伤害。
“阁主,不信我?”
苏明奕突然笑问,邧安一怔没有回答但随即跟着笑起来,脸上的担忧全然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