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一下啊！”
周一的第一节晚自习照例是班会。
该来的还是会来。
小明让他的课代表把自媒体弄好，调出一份成绩单的excel。
“上次周考的成绩排名出来了，你们最好自己心里都有数。”小明顿了一下，朝角落里坐得笔直的男生说着：“杨树啊，你一会儿直接走就行，不用打报告了。”
“好。”
这是有人请假小明一派的作风，来去自由，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不会打乱课堂节奏。
“来，别看人杨树了，抬头看看人家分数吧，这个成绩你们不馋吗？”
众人纷纷扭过头，只见小明把鼠标放在第一排，也就是杨树那一排，数学逆天145，生物和化学都满分，英语和语文也都是130的水平，地理稍稍差一点，折合后73。
逆天，地理73，这是他学了半个月的水平。
“卧槽，学神你真牛逼，”林杰彬在旁边五体投地，“我地理也答满了为啥才65？”
“去，人让你答为什么人口老龄化加剧，你说老不死的太多，能有分吗？”
程冉后仰小声说，林杰彬也是不甘示弱，朝着第四名的成绩：“生物，折合后36，折合前24，你怎么做到的？”
“林杰彬我杀了你！”
俩人惹得方耀一阵笑。
“笑？”
小明把鼠标往下找了几行：“程冉我不说你，等你生物老师收拾你。来！方耀你给我看看你这个数学成绩，还有脸在那儿笑？”
方耀笑不出来了。
其实他的成绩单也很好看，语文英语跟杨树不分上下，化学更是满分，生物和地理也是九十分的选手。
就是这个数学。
嗯，54分。
“你看看来！”小明情绪激动地用教棍指着班级排名第五的那两个“大分”，手都有些颤抖。
“你要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你就提，我也不是什么老顽固，啊？说真的，方耀你真的伤我心了。”
方耀的眉毛一皱一舒，表情一言难尽。
小明教得好他承认，可数学这玩意，他是真不会啊，卷子上的知识就像是从来不在他脑袋里储存过一样，能上五十已经是超长发挥了好吧。
“我……”方耀在同学众目睽睽下，艰难开口：“对您没意见。”
“那你这个分？”
“我下次努力。”
“努力值几分？”
“呃……20分？”
“就二十分？四十，给你俩月时间，期末给我上九十，上不了我就！辞职！”
方耀看着讲台上“撒泼”的中年小胖，咬牙切齿道：“……行，九十就九十。”
“说到做到，我相信你啊！多跟你同桌请教请教。”
然后他就在同学们同情的目光下坐下，小明紧接着把炮火转移到了林杰彬身上，林杰彬眼观鼻鼻观口被训得跟孙子一样。
方耀朝着在做卷子的人撇撇嘴一脸嫌弃。
切，数学145了不起啊？
“嗯，就是了不起。”
杨树冷不丁开口。
嗯？
草？
方耀不趴着了：“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杨树把卷子翻了个面，用红笔画着圈不动声色地低语：“不是，还有，建议你借班长的镜子照照自己的脸。”
方耀还真就借了。
程冉回头一脸要是被老师没收就死定了的表情，方耀再三保证，这才百般不情愿给了他。
有那么明显吗？
方耀把镜子杵在书本后面，没有那么大的怨气啊。
“我脸怎么了？”
瞄了眼还在讲台上输出的小明，他又戳杨树。
在方耀打量自己的同时，杨树已经把今天应该刷的题都整理完了，他拿起一个空书包把桌洞里的手机和耳机扫到里面，把书包搭在肩上，扭过头正经看着他。
“你牙上。”
说完起身点了点自己嘴角，直接从后门走了。
方耀看着他离去赶紧做贼般咧开嘴看着自己的牙。
标准微笑，牙齿洁白。
没有什么不妥。
他愤怒往后门看，只见早该走的杨树正站在走廊上看着他，见方耀抬头，他才面无表情点点头离开。
方耀：……
你要是问方耀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别人可能说成绩或者钱或者家人朋友爱人。
但他毫不犹豫给你说。
是面子。
是他糊了八层墙的面子！
粉色像不要钱很快遍布脸颊，耳朵更是红透了，方耀捏着镜子不知道什么心理又呲牙咧嘴看了一遍。
草！
被耍了！
“后排那个男生手里拿着什么？！”
后门突然冲进一中年男子，目标明确直奔方耀眼前去。
“方耀！又是你。是不是手机！”老戴一把就把毫无防备的镜子抢了过去。
“不是，戴主任我什么也没干。”
讲台上的小明也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从讲台上走到方耀旁边。
“方耀你干嘛了？”
老戴看着手里那个圆圆的反着光的小玩意儿也是一愣：“……你个大小伙子拿个镜子干什么？”
“……我。”
方耀心虚地看了眼斜前桌，硬着头皮说：“……爱美之心，人皆……人皆有之。”
离他最近的林杰彬嘴角弯成拱桥了都压制不住笑意，方耀非常嫌弃地用眼神刀了他一下。
“你这……粉色的啊？”
老戴更是恍惚了一下，这不是她家上五年级的闺女喜欢的小公主吗？
“啊？啊…嗯。”方耀也懵了，他才发现是少女粉。
“……不管什么颜色，镜子是违禁品不会不知道吧！”老戴眼神犀利的掠过每个人的课桌，有些人心虚般用身子挡了桌洞。
“出来！”戴主任一把扯过，“走廊罚站，待到晚自习下课，我正好在五楼值班！别想跑啊。”
于是方耀在众目睽睽下顶着红透了的脸去门外站着。
草！
他与杨树不共戴天！
在他们班威风完的老戴像是胜利的公鸡，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九班，而没过多久就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戴总！戴总！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跟我妈说，干什么都行！”
“不行！这次我必须把你妈叫来！第三次拿手机被发现了！我必须要个说法！还有你这头黄毛，明天去给我染回来。你也去走廊罚站！”
老戴像跟揪小鸡般把比他高一头的小伙子从九班后门拽了出来，非常蛮横地拍掉小伙子求情的手，揣着手机下了楼。
“这个老戴……”
那人头发染成黄色，剪的是当下最流行的微分碎盖，有几分帅气但不多，方耀见他眼神就要扫描到他，非常难受地撇过头。
“呀！耀哥你也出来望风了？”
神他妈望风。
“嗯，巧了你说说。”
赵尚鸣，也就是林杰彬嘴里的“疯子”，老戴是他们班的班主任。
黄毛自然地挪到他们班，一把揽住他的脖子跟方耀站在一块儿：“走吧，从‘狗洞’出去，后街开了家新的烧烤店。”
末了神秘一笑补充道：“我请客，我妈给我打钱了。”
“哎哎，我脚可刚好，”方耀笑锤他，“老戴他五楼值班。”
“啧啧啧，唉，”赵尚鸣惋惜地松开揽着他脖子的手，摇了摇头：“你是真病了，你连老戴周三值班这个重要的信息都忘了。”
方耀乐了，朝着教室内还在分析的小明，笑道：“去你的，赶紧走，正好饿了。”
俩人说走就走，一溜烟儿就到了狗洞。
一中有三个门——
北门宏伟壮观一般用来当门面；南门次之方便领导开车进出；西门靠近宿舍所以是学生们最熟悉的门。
而在西南边有个大礼堂，常年上锁，反正方耀来了这两年没见它开过门。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它这个地方没有监控。
“你先你先，我守着你点，你再瘸了我怕咱妈打我。”赵尚鸣趁着头顶上的路灯左右探视着。
“她巴不得我再瘸一根，”方耀抓着栏杆一个用力翻到围栏上面，腿一转就跳了下去。
许久不用腿确实有点萎缩，但是还好，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受。
学校的绿化很好，围栏外面有圈儿杨树，方耀揉揉腿在最近的白杨树旁边等着赵尚鸣，但若有若无的烟味惹得方耀皱起眉。
他向树后望了一眼。
校服外套被随意地系在腰间，里面的白卫衣上布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迹，少年硬朗的脸像是有血还在往外渗，吧嗒吧嗒滴到地上。
“后街到头右拐第三家是诊所，去处理一下。”
方耀从兜里拿出手帕纸，给那人递了过去。
蹲着的少年身形像是一顿，把手里的烟掐灭，向后仰头看着站着的人，又看向那包纸。
“哎我操耀哥，你说是不是学校偷偷把围栏加高了，我他妈的爬了三次才上来！”
扑通一声赵尚鸣出来了，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嚷嚷着。
那人还没有要动的意思，方耀被他看着不耐烦，直接把纸放地上，起身回头找赵尚鸣。
“你叫什么？”
那人突然开了口，方耀回头见他把纸巾捡起。
“怎么？打架我可不在行。”
“哎呦我去，你怎么在这儿。”赵尚鸣从后面猫过来，“走吧，吃个爽，他们说挺不错的……这谁？”
那人见赵尚鸣过来，没再继续说，起身去了后街，一会儿就消失在夜色中。
俩人也往烧烤店奔，赵尚鸣难得没多话，托着下巴像是在沉思。
方耀问：“你认识？”
“不认识，你俩约架？倒是长挺帅，这年头打架都得看脸吗？”
刚拆石膏没几天的方耀气笑了：“……赵尚鸣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不是，开个玩笑，我真觉得他挺眼熟。”他举手作投降状。
“你哪个不眼熟？”
方耀推开烧烤店的门，点了自己常吃的几种串，“为了网吧座位从初一打到高一，隔壁职业的你都认得差不多了吧。”
“啊！”
突然惊呼。
“就是这个！我想起来！”
紧接着一脸神神秘秘地把方耀拉到跟前，悄声说：“韩迟！打架出名！上周，把高一那个打进医院的你知道吧，就是他！”
“哦，就是他啊。”
吃了一串，感觉还行，兴许是到了下班的点，门外人流逐渐多了起来。
“据说他爹是开拳击馆的，打架很厉害，据说有暴力倾向，反正都挺怕他的。”
“拳击？暴力倾向？所以？”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兄弟不是那样的人，我操？！”
又吃了两口感觉差不多了，方耀有些意外地抬头：“怎么了？”
“不是！”他用没来得及吃完的签子指了指门外，“我操那是不是韩迟！老人说的原来是对的，果然不能背后说人小话，罪过罪过罪过罪过。”边说着边猛干三串羊肉。
方耀也抬头，在街道的另一边门头的灯都很亮，韩迟和人在交谈，大概是长得脸皮都不错，本校不用上晚自习的初中生都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着。
但俩人看上去并不是很愉悦。
甚至可以说是很差劲。
方耀又朝对面看了一眼，起身把手里的签子一放。
“我吃好了，请客谢了。”
“哎！你去哪儿？等我啊！老板，结帐结帐！”
方耀把门拉开，车辆喇叭滴滴答答，小贩热情地拉着客，被隔绝在外的声音一下子就鲜活了起来。他直冲着路对面走过去，那俩人见他过来也是有些错愕，方耀一把扯过那人的胳膊拉开他跟韩迟的距离。
“杨树。”
“你在这儿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