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大业把倪肃叫到排球的训练场馆外，正对着田径场的栅栏门，田径队的各个项目队运动员们正热火朝天的训练着，有长跑、短跑、跳高跳远、还有扔铅球铁饼的，没一个人闲着，正能量铺天盖地。
排球馆对面就是体操馆，此时窗户大开，倪肃依稀能从窗户外头远远看见他的小女友钟晓菲正跟那高低杠较着劲，穿着一件薄薄的大领子运动衫，搭配一条高弹紧身瑜伽裤，把那玲珑纤瘦的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倪肃没忍住多看了两眼，记下了钟晓菲的衣服颜色，免得到时候这丫头又质问他为什么路过体操馆不多看她几眼，是不是不爱她了……
“倪啊，我其实早就想找你好好聊聊。”葛大业从兜里拿出一包烟抽了一根，又递给了倪肃一根。
倪肃摆摆手：“我不抽，谢谢。”
“不抽？”葛大业一副少给老子装的表情，“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来吧，甭客气。”
“真不抽。”倪肃有点无奈，他这人挑烟，葛大业手里这烟的牌子也不是他常抽的那款，“葛指导，您想让我干啥直说就行。”
闻言，葛大业也不强求，把剩下的烟收回了兜里：“倪啊，是这样的，过几天咱们俱乐部的领导要来场地里看训练，说是想观摩观摩新阵容的配合，你是队长，到时候还得麻烦你多招呼着点大家。”
“明白，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倪肃点点头，就为这点事儿把他叫出来还递烟？他可不信。
果不其然，葛大业简单开了个头，就切入了正题：“还有啊，我打算把白也交给你，你好好带带他。”
“啊？”倪肃瞠目欲裂，“我带他？葛指导，您别开玩笑了，这我哪带得了？”
“你带得了，队里也就你的水平，你的资历能带他，而且白也这孩子虚心扛练，也乐意跟着你学。”
“……”倪肃想骂街，这老毕登自己拎上来的大儿子，他自己不带，凭什么让倪肃替他带啊？这不是又当又立吗？骑在人家脖子上吃喝拉撒还不够，劳资还得上赶着供着他们家大儿子？这一老一少还是不是个人了？
“倪啊，你别把这件事想的太复杂，我就是觉得你作为队长，能给年轻队员们起到表率作用，其实也不用你干啥，就是平时训练带着白也打防、练传球，课上课下多指点指点他，以你的经验和资历，完全够用了。”
倪肃不高兴道：“葛指导，打防我可以带着他，但陪着加练、指点什么的，都不该是我干的事儿吧？我又不是教练。”
“我明白，你心里憋屈。”葛大业吸了口烟，摆出一副惆怅的表情，“别说你了，我这个主教练更憋屈，咱们今年全国联赛没进前四，领导那边已经开始跟我唱黑脸了，眼下又得准备下半年的锦标赛，锦标赛打完没过俩月，新一轮的全国联赛又要开始了，咱们没时间憋屈，得尽快让队伍提升一个档次……”
“……”全国联赛没进前四？葛大业还好意思跟他提这事儿？这一席冠冕堂皇的废话听得倪肃直想吐。
葛大业继续道：“咱们俱乐部的领导那天找我们教练组开了会，主要点明了现在咱们这个队伍，更需要注重的是集体项目的团结氛围，倪啊，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一支球队，连团队精神和作风都没有，还谈什么成绩？”
“嗯，您说的对，可那跟我非要带着白也训练有什么关系？要不您找詹承带他吧，詹承是老副攻，可以多跟白也交流配合上的心得。”
闻言，葛大业脸色不太好看了：“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是队长，又是以前国家队的主力二传，白也要想在自己的位置上有所提升，当然是需要向你这个同位置的老前辈讨教？你把事情推给詹承是几个意思？这就是你身为一队之长的责任感和承担吗？”
好家伙，这老毕登说理说不过，就直接开始上价值了，这把倪肃就是想反驳也全都会被当做狡辩，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团队作风？说得好听，不过就是给他拎上来的亲儿子找个免费保姆，倪肃心里膈应的要命，不是他不乐意帮助年轻队员提高技术，他只是单纯的不喜欢白也罢了，他带着谁都不愿意带白也……
不过想来想去，他又觉得怨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他自己前几年伤了腿，就此退出了国家队，只能留在俱乐部里任人宰割，以前的葛大业哪敢这样对他颐指气使，如今已今非昔比，他倪肃也只能认命。
就这样，从下午的技术训练课开始，倪肃的打防队友就从原先的宋言和换成了白也。
拢共不到10分钟的打防训练，倪肃和白也这一对新组合打得可谓是水深火热，倪肃不太理解这个白也到底是手法不行还是防守不行，扣不准球也防不起来，更是打得小心翼翼，不敢发力往倪肃的身上扣，生怕打不准会惹怒老队员，弄得倪肃横竖不知道该怎么带着这孩子好好打防……
“你至于这么累吗？出这么多汗？”
倪肃一边捡起刚被白也防飞出二里地的球，一边无语的看着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白也，这大冬天的，场馆里空调温度也不高，倪肃做准备活动的时候都冷得穿上了外套，直到打防的时候才舍得脱下来，他是一滴汗都出不来，可白也却好像在过夏天，已经湿透了一件训练服。
“不、不累……”白也的脸上汗津津红扑扑的，气都喘不匀，还在那死撑。
“你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啊？不会是上午被爆头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吧？”倪肃担忧道。
“没有没有！真没有！倪哥，我们继续吧。”
“行吧，你要是不行就说出来啊，身体不舒服别硬扛着。”
说罢，倪肃抛起球传给白也，白也抬手打给倪肃，白也到底是个二传，扣球的手法比宋言和那种司职打攻手的手法差远了，宋言和他们扣球手包球包得满，打得也正，白也扣球包不满，球打不正还带飘，不过好在倪肃二十多年的防守手感摆在那，适应了一会儿便不在话下，但也偶尔会出现防歪防飞的情况……
只见倪肃防偏了一个球，白也奋力追了出去，一个漂亮的鱼跃动作，把球越救越远……
“这啥球啊？至于鱼跃吗？”倪肃的脑袋上拉下三条黑线：“你这属于‘假摔’昂！”
这一亩三分地儿的球也要做个鱼跃去扑救，怪不得白也会大汗淋漓，热身做得极其到位。
白也委屈的说：“葛指导说了，每个球都必须努力去救，就算救不起来，也要出个动作，体现拼搏精神……”
“这球就在你手边，你动动脚就能捞回来。”倪肃听到葛指导这仨字就心情不好，“再说了，拼搏精神是你从心里由内而外的有这种想法，你全身心的投入在球上，自然就拼得出来，而不是走个形式，这球明明动一步脚就能起好，您来个假摔，把球越救越远，那救球的意义又在哪里？你这不是糊弄教练，是在糊弄你自己。”
“倪哥，我没糊弄，我是真想救起这个球……”白也被数落的垂着头，像一只耷拉着耳朵的萨摩耶。
“排球不是只有满场摔才算救球，更不是会做漂亮的鱼跃就叫‘会防守’，真正防守厉害的排球运动员，会更善于出最少的力，从而防起效果最好的球，比起体力，他们更倾向于多观察对手的手法、手腕、挥臂的动作，以及对手的进攻习惯……”
白也认真的聆听着，不停的点头：“我知道了，倪哥，我以后争取多动脚，少倒地……”
“该倒地的时候还是得倒地昂！”倪肃怕这小憨批会错了意，还是不放心的补了一句。
“嗯嗯，倪哥，我明白。”
“……”
倪肃又没脾气了，他瞧着这孩子，只觉得白也越看越像动画片里那个‘不高兴的好兄弟’，那两只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瞅着自己，简直就是个无辜软萌大萨摩耶。
倪肃觉得自己要是再撅他两句，倒是显得他这个老队员有点欺负小孩了。
妈的……倪肃在心里暗戳戳的骂了一句，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无语。
忽然，葛大业带了一队人马，约摸七八个男男女女，浩浩荡荡的进了训练馆——
“都停一下，过来集合！”
葛大业把所有队员和教练们都招呼过来，整齐列队的在那七八个人跟前——
“这位是帝江体育职业俱乐部的韩总，目前主要管咱们男子排球队，今天特意来训练场地探望大家，鼓掌欢迎！”
葛大业带头鼓掌，其他队员和教练们也跟着鼓掌，葛大业隆重介绍了站在最前边的那个高挑俊秀、西装打领的年轻男人，这队伍里除了倪肃和韩书渊，没人认得他。
这男的名叫韩书彦，是帝江职业运动俱乐部最大投资人老板的长子，他弟弟就是韩书渊，现在站着首发阵容宋言和对角位置的主攻，因为韩家的老头儿过不了多久就准备退休，小儿子韩书渊正值当打之年，所以目前就由大儿子韩书彦接手了俱乐部下一个周期的投资计划。
韩书彦以前也是排球运动员，跟倪肃算得上是老朋友了，两个人在国家队也共事过两年，但韩书彦的实力在国际上并不出挑，一直进不了国际大赛的名单，而国内又竞争激烈，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再加上老韩家又属于豪门望族，打不打球对他来说意义不大，全凭他乐不乐意，所以韩书彦就干脆放弃搞体育，回家继承家业去了。
葛大业上午不是说领导班子过几天再来视察吗？怎么下午就来了？倪肃心想。
“渊子，他就是你亲哥呀？跟你长得可真像……”周洛拿胳膊怼了怼身旁的韩书渊，小声道。
一向对自己的颜值百分之百自信的韩书渊可不买账：“屁，我比他帅多了。”
虽然队里的人、乃至整个俱乐部都知道男排队员韩书渊是俱乐部老总的小儿子，但今天还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老韩家的大儿子，其实两兄弟确实长得像，但韩书彦现在脱离运动员的身份之后，整个人的状态和气质都更偏向于商人，喜欢穿着西裤和衬衫，踩着锃亮的高定皮鞋，头发也打理成了霸总三七分，平日也会偶尔陪着韩家老头儿来俱乐部里喝喝茶，溜达溜达，但行事低调谨慎，从不有意抛头露面，今天是第一次正式和所有人打照面，大家瞧着眼生也属正常。
“各位队员们，大家好，我叫韩书彦，其实我的年纪也不大，跟你们倪哥差不多，我以前也是打排球的，跟你们倪哥还做过队友呢，说到底大家都是老熟人，不用一口一个韩总的，叫我声哥就行，今后我们共同努力，打赢这场翻身仗，为帝江排球队再创辉煌！我相信你们！我会成为你们最坚强的后盾！”
韩书彦站在中央一番陈词，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却每个字都掷地有声，话音一落，所有人不由得再次鼓掌，心中暗爽这老板不错，长得帅、性格亲切脾气好又不端着大领导的架子，在他手底下办事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当然，这只是大多数队员的想法，了解韩书彦的倪肃和亲弟韩书渊心知肚明，这男的就是个油奸巨滑的笑面虎，瞧着金风细雨和气生财，其实心里头的盘算比狐狸都精，越是好看的玫瑰就越带着刺，往后这帝江排球队落到韩书彦的手里，可绝对是有的一玩儿了。
简单的和新老板招呼了一番之后，所有人便继续恢复训练，韩书彦把主教练葛大业给叫了出去，给了葛大业一份运动员资料，葛大业翻了翻，点点头，不由得夸赞韩总的眼光不错，这资料上的人条件挺好，就是年纪有点大了，都二十六七岁了，不好培养……
“没事，不好培养就不培养，他本身自己也有底子，留在队里能帮助队伍取得荣誉那最好，帮不到你就当是卖我个人情。”韩书彦拍了拍葛大业的肩膀，眼神意味深长。
葛大业笑得一脸谄媚：“既然是韩总的朋友，那我自然义不容辞啊，什么时候让他进队训练？”
“过几天吧，我还得跟他好好聊聊，他的入队手续都走正常流程就行，该试训试训，不用因为我给他额外开天窗。”
“嗯，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上午的训练也差不多了，大家坐在地上进行放松牵拉，像周洛李宇城这几个好八卦的就凑到了韩书渊身边，七嘴八舌的侃了起来——
李宇城说：“渊子，我听说你哥要塞个人进咱们队？你知道这事儿吗？”
“知道啊，我见过那个人，好像是个打主攻的。”韩书渊不以为然。
周洛惊叫：“靠靠靠！他可真是你亲哥，居然千里送竞争对手给自己的亲弟弟！”
韩书渊嗤之以鼻：“扯淡，那男的都28岁了，也好几年没摸过球了，竞争个屁……”
“啊？28岁？这么大了？还好几年没摸球，那还进什么职业队啊？”大家不解，就连在一旁充耳不闻窗外事的倪老先生都忍不住把耳朵伸了过去。
“这我上哪知道去？我哥也没跟我细说，我只知道那男的好像家里困难，挣不着几个钱还得养个上大学的弟弟，我哥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非得帮他……”
听到这儿，倪肃耳朵根一凉，怎么又有一股Gay里Gay的味道在空气中肆意弥漫？是这个世界变了，还是他太敏感了？
“渊哥，你哥是不是……喜欢那个男的啊？”这时，一旁的白也忽然大胆发问，脸上写满了可爱的单纯。
“哎哎！说什么呢野子？危险发言昂！”唐森赶紧捂住白也的嘴，朝着韩书渊嘿嘿一乐，“渊哥你别理他，他脑袋今天上午被球砸了，智商流失了一部分。”
“……”白也被捂着嘴没动弹，只是亮晶晶的眼珠子微微朝着倪肃的方向倾斜。
韩书渊摆摆手，放出豪言壮语：“不可能，我们老韩家的男人向来都是只泡高质量女性的精英直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可能出柜！”
“阿嚏——”
此时韩书彦猛地打了一个巨大的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