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样！

方鹤翎抬眼，室内场景没有变化，桌子、椅子，还是脏兮兮的，面上黑漆漆蒙了一层。垃圾桶旁边的地面，还能看到无数根头发，和灰尘搅在一起。

垃圾桶里没有垃圾。

看起来同事走的时候有好好整理。

方鹤翎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个书库的老师是谁，风采展示板上，四个相框空空挂着，依稀有褪掉的黄色痕迹。相框下四个小框。方鹤翎知道，那里是插名字牌用的。

秘书老师前段时间专门通知，要做好“面子”工作。馆长师兄也经常不见踪影。又有领导来了。

可这些，跟刚才进来时没有不同。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

小女孩抱着胳膊，撅着嘴不满地看方鹤翎，眼神里淌露寒意。

电风扇没由来地动了一下，纪松钰捂住胳膊，“好冷啊……哎，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鹤翎这才把注意力聚在小女孩身上。他明白了，他们刚进来时，小女孩多说了一句。

这不是一个循环空间。

那它是什么。

“你发现了，嘻嘻，你是第一个发现的人。小瑶听哥哥的话，好好学习做人……这样吧，你能追上我，就放你出去。”

小女孩说完，就消失了。

方鹤翎眉头又皱起来。

小女孩叫小瑶，是同事的亲戚？她一直在文学二么，还是不小心被锁在里面了。

纪松钰揉他额头，“都什么时候了你在想这个。很明显她不是人，对吧。”

纪松钰手腕上手表发出刺激的噪音，持续抖动，带着方鹤翎的脸一颤一颤的。

“她刚刚说什么，要我们追她？”

纪松钰看了看层层书架的场馆，“我最喜欢运动了。”

方鹤翎沉着眼看他。

“追她……”

“我不是那个意思！”

纪松钰生怕方鹤翎误会，辩解，语气又急又委屈。

方鹤翎好像没听见，自顾自说话，“这么容易么？”

徐婷那时，似乎是给他们制造了三个难题，这个小瑶姑娘，……好心？

“怎么还不来啊，小瑶生气了。”

电灯一盏一盏熄灭，再接二连三亮起。电风扇没人动开关，在空中莫名旋转。

地上灰被吹起来，带走不少头发，黑色一块一块，在灰白的石砖上，不甚明显。

年小瑶站在第三、四层书架之间，面色不虞。

她裂开嘴笑，露出尖尖的牙齿，“不想出去的话，就留在这里吧。”

室内灰扑扑的，满鼻子腐朽烂掉的酸味。年小瑶站在浓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好像迷路了，周围的一切都不熟悉。

这里好大，看不见尽头。她才成形没多久，背着哥哥从家里跑出来。

她不想常年待在地底，见不到阳光。

……

年小瑶惊慌失措。这里也没有阳光。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眼前飞过，她抬手，遮住眼睛。厚重的布扬起来，窗外亮了大半，极高的温度透过玻璃射进室内，灼伤她细嫩的手臂。

白皙肌肤立马红了一块，刺出焦糊味。

年小瑶没经历过这些，急得嘴一瘪，就要大哭。在家的时候，只要她不高兴，哥哥就会哄她。哥哥给她好吃的糖，甜甜的，一口咬下去，挤出酸不溜秋的汁。

哥哥不在。

年小瑶看四周，雾越聚越大，旁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只能靠自己。

她稳定心神，凝聚力气。

神明听见她的召唤，出现在眼前。

“姐姐？”

年小瑶看见穿着红衣的漂亮女人站在雾里。哥哥说好看的女人得喊姐姐。

哥哥说她们好心，看见乖巧的妹妹，会帮忙的。

年小瑶收起牙齿，“好心的姐姐，你可以带我出去么。我迷路了。”

那女人没有说话，在原地站着。年小瑶心慌了一下，又问了一声。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女人说话了。

“好。”

她只说了一个字，年小瑶心里的恐惧散了大半。女人的声音不干涩，甚至有些意外地好听。

声音好听的姐姐一定不会是坏人。

第一次到人间的年小瑶是这样想的。

“轰——”

雾散了。

年小瑶遮了遮眼。

光又晃啊晃地透进来，透过窗帘。

姐姐不见了。

年小瑶又挡住眼睛。

雾再次在她身边聚拢，姐姐还在雾气当中，她看见一个人，偷摸着到姐姐背后，举起巨大斧头。

姐姐身后长出粗壮巨大的尾巴。雪白的尾巴又大又亮，距离那么远，年小瑶也能看清上面的绒毛。

年小瑶想喊姐姐小心，但她说不出话。

雾又散了一次，接着变浓，她到一片荒地。

姐姐靠着树躺在地上，衣服红色更艳了几分。姐姐要她小心，不能相信……任何人。

年小瑶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为姐姐难过。她想起来哥哥说，家里有座古楼，里面有很多智慧的书。

智慧是至高无上的东西，有智慧一定能救姐姐。

可是楼被坏人把持着，根本不让他们过去。

哥哥说。

“小瑶一定有办法的。”

年小瑶拍胸脯。她要带姐姐进去。

她穿过一片碧绿草地，淌过河流，带着姐姐，总算走到楼里。

根本没有哥哥说的那么恐怖。

年小瑶心想。

她刚要回头，眼前再次充满雾气。

雾挡住她的视线，她什么也看不清。

再睁开眼，年小瑶发现周围环境大变样。萧条的、破碎的、吹不过围墙的风，带着火星和硫磺的气味。她看见眼前一片光明。

年小瑶的记忆暂停在火里。火光把她眼底映得一片通红。

在醒来哥哥说过了很久，他给她安排好身份，让她一直待在这里。

又过了很久。年小瑶看着太阳月亮东升西落，星星从天这头到那头。

哥哥说他换了新工作，也能把她弄进去。

哥哥告诉年小瑶这里是图书馆。

年小瑶看了又看，这明明是当初古楼的位置。

这里没有姐姐，没有古楼……她在哪里，她是谁。

纪松钰冷着眼看呆在原地的年小瑶。他不关心小女孩心里想的什么，只想速战速决，安慰方鹤翎。

方老师怕黑，这里灯最亮只能到这个程度。得想个办法让图书馆装灯，这种光线，学生怎么好好学习！

纪松钰给自己找好借口，要不是怕打扰教务处休息影响方鹤翎，他电话都要拨出去了。

“快来追我呀，你们不会害怕了吧。”

年小瑶“咻”地出现在纪松钰眼前。

纪松钰似笑非笑，目光和猝不及防的年小瑶对上。

年小瑶被冷了一下，“那你来追我……追上了也可以。”

她转身，朝方鹤翎走去。

方鹤翎正在看电脑人物，不咸不淡抬头，眼神正对上年小瑶眼睛。

“不好意思，方老师只能追我。”

纪松钰快她一步，插在两人当中。

“我不管！你们必须有个人，通过我的考验。”

年小瑶笑了一下。

“不然别想出去。”

“抓到你了！”

纪松钰伸手，把年小瑶按在桌子上。

年小瑶瘪嘴，“还没开始呢！我说开始，你才可以！我数三二一，开始！”

她一开始无所谓，语气里还带了点小女孩的娇俏。少女声音软，听得方鹤翎心里打颤。没留意她直接倒数，快速进入状态。

电脑上代表年小瑶的原点凭空消失，只有他们一黄一绿的小人，在原地。

电脑只有在游戏界面才会运行流畅。既然如此，那他们必须完成年小瑶的任务。

方鹤翎和纪松钰对视，后者展示手表计时，“10:03.28”。不知不觉，过了这么久。

“我们干了什么？算了，大不了是再来一次。”

纪松钰观察地形。左边书架层层排布，适合藏，但缺点也很明显，年小瑶同样看不见他们，不容易躲。另一半桌子多，上半部分空间是空旷的，对常人来说，跑和抵挡都不容易。

纪松钰打算从桌子旁向书架靠，让方鹤翎往里面包抄。

桌子上灯光稍微亮些，一个灯罩里有两支灯管。

“对，前不久，馆长说，怕学生写字看不清……”

方鹤翎抬头，他好像也能听见纪松钰的心音。

这种感觉是刚刚才有的。

莫名其妙，一道光从他眼前闪了一下，他就能听见了。

纪松钰狐疑地看了方鹤翎一眼，没有察觉到异样。

“方老师在跟我说话？哦，你从这边过去，好不好。”

纪松钰研究半天，年小瑶又动了几步。她不打算坐以待毙。

哥哥告诉她，HS和其他地方不一样。这里离家很近。周围也有不满意他们的同族觊觎。

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年小瑶默念哥哥的话，一直牢记。

“嘻嘻。”

她在书架后见方、纪二人还没有动作，忍不住探头，“我在这里。”

两人没有反应。

“在这里。”

年小瑶换了个位置。

方鹤翎看了纪松钰一眼，纪松钰摇头。

“我现在在这里。”

年小瑶在书架顶看他们。

“别靠书架上。”

方鹤翎抬头。

“我说，别靠我书架上。”

他指了个方向。纪松钰配合默契，冲出去，像一道光影。

“打扫起来很累的。”

年小瑶没看清纪松钰怎么到她面前，只知道自己睁眼，已经被人拎在手里了。

她不死心，扭了扭，挣不脱。

“你们不能欺负小孩子！”

“你是小孩子么？”

纪松钰好整以暇。

“方老师，不要生气，这里不是你的书库，不用你清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