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那位大人带我们急匆匆地逃离晗关几十里，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千万不要靠近。他自己功夫高强，便独自一人前往探查。直到三天之后，他灰头土脸衣衫褴褛地回来，让我们帮忙……清理尸体。”莫湘青接着说道。“我们到了战场，满目疮痍、僵尸数里，湣国和梁国士兵的尸体残肢从晗关外一直遍布到晗关城内……还有城中百姓也无一活口……”说到这，莫湘青深吸了一口气，忍住恶心继续说，“大人让我们前去，说是清理，实际上，是想让我们一起找找还有没有活口。我们翻遍全程几天几夜都没有找到。这时大人下令，让我们……烧了整座城。”

“焚城？”众人皆是一惊。

“不错，而且是马上焚城。”莫湘青神情严肃起来，“当时不少人求情，希望能进去收尸。死无全尸本就是最惨烈的事情，还要尸骨无存，不少人都很悲愤。可大人不惜用最严苛的军法处置求情者，也要焚城，这让我们这些亲近之人十分奇怪，事后多次恳求他才愿意向我们说出事情经过。”

“最开始，到达晗关，他让身边的小厮去看看情况。说是小厮，大人身边的都是功夫高强之人。谁知小厮重伤归来，我们便耽搁了一会儿，并请一起的一位医者帮忙医治小厮。可第二天，这二人都失踪了。那天起，大人就已经显得很不对劲了。大人说，那两人并不是失踪，而是被他杀了。”乐潇潇看莫湘青似乎有些说不下去，终是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来继续说，“大人说，那夜他去看望那名受伤的小厮，一进帐篷就见到医者早已倒地身亡，而那名小厮竟然在……啃食那医者的手臂。”

众人均是倒吸一口冷气。

“在缠斗几番之后，他发现那小厮似乎完全不受控制一般，眼神凶狠、力大无穷、不知疼痛。迫于无奈，他只能把小厮斩杀。”

“嗯？这不是……”燕若回突然望向凌澈，“梅少侠可还记得……”

“程怀。”凌澈道。他见众人望向他，便继续解释，“我们之前在铁狮镖局的时候，曾遇到过这样的人。后来是用内力把他震醒了。”

莫、乐二人对视一眼，“内力……看来你们说的那人情况并不严重。”乐潇潇点点头，又继续道，“可大人说，那小厮，已经全无理智，最后迫不得已，便只能将其……大人他怕影响我们的心情，便将此事瞒了下来，之后便不再派人，而是自己亲自去探查。”

“经他几番探查下来，发现晗关内，湣国士兵仅五千余人，却勇猛异常，不知疲惫、不知疼痛，轮番进攻……与其说是进攻，不如说是，蜂拥而上，城门是直接被他们用血肉之躯砸开的。”乐潇潇抖了抖，“我们到的时候，仗已经打了几天了。据大人说，晗关城外全是断体残肢，攻城的人缺胳膊断腿依旧不知疲惫地攻城，终是让他们攻了进去。而城中的情况更为惨烈……”乐潇潇深吸了一口气，“那些湣国士兵见人就砍杀，他们力大无穷，没有兵器就用手……撕开……总之就是无比惨烈。纵然晗关内有两万多士兵和数以千计的百姓，依旧抵挡不住这群人的进攻。”

“那焚城的原因是？”欧阳苦问。

“大人说，那帮湣国士兵，根本不是人。”莫湘青说。“只能说是活物。只要身体能动，就算刺穿心脏，他们也能继续砍杀，除非被砍了头或直到血液流尽为止。更重要的是，他发现那些湣国士兵身上、牙齿里，有一种不知名的药物，被那些人咬过、抓伤的人，也会逐渐变得和那些士兵一样，六亲不认。”

“他是担心城中还有那种没有死透的湣国士兵，万一逃出去伤到其他人，蔓延开来就不好了。”乐潇潇接着说。

当年晗关之战，湣国以五千精锐大破晗关，让梁国放弃了好几座城池，却也因此激怒梁国，不到一年时间就让湣国成了附属国，又以雷霆手段，逼迫湣国皇室称臣，彻底让湣国成了梁国一部分，自此湣国国灭。

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样的事。

听完莫湘青和乐潇潇的叙述，在座众人都沉默了。燕若回听完之后，胃里似是万马奔腾一般，隐隐作呕。凌澈和欧阳苦脸色也不好看。本以为是一场传奇的战役，谁知真相竟如此令人瞠目结舌。

“那后来可有调查那些湣国士兵是因何原因变成那样？”众人缓了一会儿，欧阳苦问。

“据说是湣国皇室有人偷偷研制药物给士兵服用，才让士兵变成了那副模样。”莫湘青说，“不过具体细节就不太清楚了。”在座都是人精，谁又看不出来莫湘青他们是有所隐瞒的。

凌澈开口道，“所以二位前辈是觉得，那地宫所行之事，与当年的战役，或者说，跟当年的湣国有关？”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我们暂时不得而知，只是方才听你所言，那些女子被人控制，犹如行尸走肉。再加上你说看到的那些药材，我们这才想到那场战斗。”

“研制药物？难道与百草山庄有关？”燕若回突然问。

“恐怕不止。”只见凌澈冷笑道，“可别忘了还有一家——”他扫视了众人一眼，“玄虚宫。”

“你们在玩什么？”突如其来的声音把百里寻和梅大吓了一跳。二人回头，原来是梅小妹。

“商姑娘如何了？”梅大问。

梅小妹支支吾吾了半天，这才交代，离开了青玉城，她想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梅初白去了哪，她又不愿意回去面对那个假哥哥，兜兜转转便决定先来找百里寻。

“也罢。”看着妹妹委委屈屈的模样，梅大也不舍得责怪她，又想她在那边没人看着，凌澈去救商姑娘肯定无暇估计她，说不定又要捅什么篓子，还是跟在自己身边比较好，再找个机会让方诸和文松过来接人。

看到梅大态度软了下来，梅小妹立刻露出笑容。“你们在做什么？我可以帮忙！”

梅大想了想道，“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跟踪沈玉竹去的那个地宫？”

梅小妹歪了歪头，回忆了一下，“你是说那些关了好多药人的地宫？”

从小到大，梅氏兄妹的关系都十分亲昵，原本兄妹二人都准备入霍家庄，可恰逢还不是岩谷殿殿主的陈大刚和他的师傅——那时的殿主陈小柔在霍家庄做客，陈大刚这个人年轻的时候大大咧咧不拘小节，看见两个白团子一样的娃娃就忍不住去逗，结果就把梅小妹逗哭了。这可把梅初白惹急了，一口就朝陈大刚胳膊咬去，至今陈大刚手臂上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牙印。两人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正好陈大刚还未收徒，他便闹腾着一定要让这小子当自己的徒弟，好好收拾他。梅初白也很是有趣，也一口答应当他的徒弟，等学成之后好好地“孝敬”师父。但他又怕梅小妹受欺负，便让她留在了霍家庄。至今陈大刚一看到手臂上的牙印，就满肚子后悔当年为何要赌气收这么个祸害，把“风气”都带坏了。虽然自己徒弟们的资质都是上佳，对外着实给自己争了脸面。但对内，那是一个比一个不孝顺，说气得他死去活来也不为过。

之所以江湖传言梅氏兄妹关系不好，主要自然还是因为梅大的身份总是被多个人使用，而当凌澈和沈玉竹扮成“梅大”的时候，梅小妹总会因此而不开心，被江湖人见多了，自然就觉得兄妹关系不好。

梅大因为轻功太好，所以江湖上一有什么找不到线索的案子，总会诬赖到他头上，梅大虽然毫不在意，但作为师弟的兰可钦可不干了，终于想到个法子报复。他和另一个师弟沈玉竹一起，一边假扮梅大招摇过市，一边又到处搞破坏。他们虽然没有梅大轻功那么好，但武功也是上称，真要搞事情，也不容易被发现。

久而久之，江湖上的人才慢慢对梅大没了偏见。而后来沈玉竹和凌澈等人也借助这个法子，干了不少“坏事”。

在知道梅大被多人假扮之前，梅小妹就觉得哥哥有点不一样，性格也好、行事作风也好、对自己的态度也好总是变来变去的。于是在有一次看到梅大鬼鬼祟祟外出之后，梅小妹便紧随其后。没想到让她看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梅初白。原来她跟踪的那个是扮成梅大的沈玉竹，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轻功比自己好得多的梅大那么轻易就被跟踪还没有发现自己，毕竟江湖中能比得上梅小妹轻功的，除了梅大也没有多少了。

那日，收到凌澈的消息，他们准备去捣毁一个地宫。梅大作为先头部队先去探查，沈玉竹则负责组织人手进攻。为了方便梅大暗中进行，沈玉竹便扮成梅大的模样在人前晃悠，给他制造不在场证据。到了夜里也没注意卸掉伪装。梅小妹也就在那时才知道了真相。

此后她便跟着梅大一起，捣毁了那个地宫。

“不错，我们一直在研究是什么控制了那些人，凌澈让我过来看看进度如何。”梅初白道，“可能很快会用到。”

无论是百草山庄还是玄虚宫，都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名门正派。如今的事情看上去一下子牵扯到了这样两个门派，说不定还有更多。若是真有关联，后面又不知道要牵出什么事来。众人心思各异，房内一下子沉寂下来。

“都准备好了。”就在这时，白知初走进来，召集到的人马都已到齐，随时可以出发。

“多想无益，走一步看一步。”莫湘青说着，率先起身走了出去。众人不由有些佩服她的果决。

乐潇潇也站起身准备跟着出门，却一把被燕若回拉住。她回头却难得见到燕若回脸上严肃的表情，不由让她愣了愣。不过那表情转瞬即逝，一眨眼燕若回又换成了以往嬉皮笑脸的模样，“师父，这种事你不是向来不掺和的嘛。”

乐潇潇瞥了他一眼，以往这时候燕若回都会乖乖地放手，不敢造次，可这次他却始终拉着乐潇潇的袖子不放，二人就这样僵持住了。等众人都走了，屋中只剩师徒二人和凌澈，凌澈看了他们一眼，正识趣地准备出门。

“凌少侠留步。”燕若回叫住他。凌澈脚步顿了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梅少侠一般只会叫商姑娘。”燕若回被他的眼神吓了一跳，还是故作镇定地说道。凌澈笑了笑，也不辩驳，便索性靠在门前，一边听燕若回说话，一边注意着外面的情况，确保无人打扰。

“还不放手。”乐潇潇终是无奈地开了口。

燕若回这才悻悻地收回手，低下头，“师……师父见谅……”

“说吧，到底什么事。”乐潇潇问。

燕若回看了凌澈一眼，见他点点头，确定外面没有其他人听到，他这才从怀里取出一块布交给乐潇潇。“这是小商趁乱塞给我的，我还没看，她还嘱咐我，不要相信那些江湖人。”

“我也是江湖人，你信我？”乐潇潇嗤笑一声，打开了那块布，凌澈也凑过去看。

乐潇潇把布塞给燕若回就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嘱咐一句“等着”。燕若回愣愣地看了看乐潇潇，打开布。

这应当是商宁还算清醒的时候用血写的，大致意思是，她清醒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食物中的药物、房中四处可见的画，都让她的意志越来越薄弱，连疼痛都慢慢地感觉不到了，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彻底丧失理智被人控制。

但更重要的却是她每次被带去的房间。她终于知道这帮人到底要干什么了！

“什么！皇宫？”燕若回惊叫起来，又立马捂住自己的嘴。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凌澈，见对方也一脸不可思议。

“我要是没理解错，这帮人是想把手伸到皇宫里？所以他们抓的大多是清白孤苦的少女，是为了……为了……控制她们……然后……”

“就算不能进宫，随便去一些王公大臣家里也能有不少作用，所以之前才会无论男女老少……”凌澈道。

“之前？什么之前？”燕若回盯着凌澈。

“此事事关重大，若真是如此，这件事持续那么久……不知道……”凌澈没有理会燕若回，他托着下巴一边思索一边喃喃道。燕若回从未见过凌澈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是看着那布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