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间飞行（七）

唐州要非常努力的压抑住自己心头的那种油然而生的荒谬感以及涌上来的脾气，并且盯着索尔特尔的脸猛看，才能把自己心头生出来的那一种恨不得将一巴掌糊到索尔特尔脸上的心情给压制住。

“索尔特尔。”唐州喃喃道，“我很多时候真的都很想揍你一顿。”

这种久违了的、仿佛有人踩在自己的神经上面跳踢踏舞的感觉……

唐州从一把拽下来了旁边的窗帘丢到了索尔特尔的身上，让他至少遮掩一下，随后去打开了门。

“您好，打扰了。”

毕竟是价格昂贵到离谱的高端小区，物业非常具有职业素养，在唐州开口邀请之前绝对不会擅自踏入房门半步，眼神也非常的规矩，根本不去窥视屋内的景象。

“我们之前通过监控观察到，您的家里面可能遭遇了一些……外来的什么？”物业斟酌着词汇，既能够表达自己的关心，同时也保证不会冒犯到对方，“如果您需要什么援助的话，请务必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竭力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

物业一边这样同唐州说，一边用眼神拼命暗示——如果唐州现在室内有什么歹徒、让他不好光明正大的提出求援的话，那么只需要偷偷的给他们一个手势或者一个眼神就好。

安保人员已经在后面蓄势待发。

唐州自然看懂了物业的暗示，他略微顿了顿，心头涌上了一种颇为古怪的情绪。

这种仿佛被当做了需要保护的弱者的感觉……

这些人类知道自己究竟在试图做些什么吗？

尽管心下颇有些哂然，并且觉得这种待遇实在是微妙，但是唐州并不会将自己的这种情绪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同物业解释清楚了这个误会：“请放心，我现在的处境的确是安全的。”

他一边这样说，一边稍稍的侧过头去，看见索尔特尔已经给自己幻化出来了一件正常的衣物，而不再像是方才那样赤身裸体——尽管这衣服看上去有些过分的眼熟了，显然索尔特尔是参考着唐州身上正穿着的那一件来的——但是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他们看上去如同过于亲密的穿了情侣装一样。

很难形容唐州在那一刻的心情，大抵就像是在正要说话的时候突然被人一勺子将黏糊糊软糯糯的青团给塞到嘴里面的那种茫然和无力感。

只是在这种无力感之下，唐州的心头却又隐秘的生出了一些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窃喜，就像是一个一直在黑暗当中行走的人忽然捡到了一颗星星，亦或者是在苦水当中肚子跋涉挣扎太久的人忽然被馈赠了一颗糖果。

黑发的青年眼睫轻微的、飞快的颤动了一下，这一点在心头萦绕的、浅淡有如烟气一般的欣喜被他立刻的就压到了情绪的最深处，放进没有人能打得开的铁盒子里面之后又层层的用各种东西给包裹起来，最后挂上一把又一把厚重的大锁，彻底尘封。

这一切表现在明面上，不过是唐州的眼底有极微薄的光转瞬即逝，速度快到根本不被任何的人所注意和察觉。

“请进。”唐州后退了一步，为他们让出了进屋的路，“我的确也需要向你们寻求帮助——”

“我的落地窗可能出现了一些‘小小的’问题，需要得到一些你们的帮助。”

剩下的情况已经不需要唐州再更多的介绍什么了，因为只要走过玄关的拐角，就能够清楚的看到那一面原本正对着碧蓝大海的整墙落地窗碎成了十分不堪入目的模样，尽管已经能够看出大概收拾清扫过的痕迹，但是地面上依旧还残存了一些细小的、碎裂的晶屑。

……真是惨烈。物业忍不住在心头发出了这样的感叹。

不过在明面上，他们还是表现出了非常的敬业的态度，即便是站在一边的索尔特尔正在以一种非常奇异的目光注视、打量着他们，也并未表现出任何的不该出现的情绪和表情来。

不过即便如此，那样的目光也依旧令他们印象深刻，并且深深的烙印在了每一个人的记忆深处……因为那就像是一个脱离于世界之外的、天真而又残忍的孩童，正在隔着生态箱透明的玻璃壁，观测着里面的生命，带着一种可怖的无机质的冰冷。

简直就像是……他们和对方之间，拥有着极为巨大的、天差地别一般的差距一样，因为对方对他们的存在是一种极致的漠然。

这些物业人员当中作为领头的那位物业经理同这位并未登记在入户亦或者是访客名单上的、拥有着金茶色发的青年对视了一眼，随后飞快的挪开了视线。

经理猜测，对方或许是一位拥有着魔神力量的特殊的行者……这样的事情在这个拥有着魔神的世界当中，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

魔神接管这个纪元的本质，就是为了能够更好的享受由人类所带来的便利。正是出于这样的需求，他们慷慨的允许了人类生活在自己的世界当中，甚至会分给部分的人类自己的力量。

这些力量对于魔神来说不值一提，但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拥有着太过于庞大的力量与权柄，就像是一片一眼望过去根本看不到尽头的海。

而对于大海而言，些许被分出去的水珠也好，亦或者是涓涓的溪流也好，归根究底，全部都无需在意，入不得眼。

可是于人类来说，这样的力量却已经足够他们超脱于常人，达成诸多的难以轻易被完成亦或者是复刻的奇迹。这些好运的得到了魔神力量的眷顾与垂眸的人也总是容易比其他的普通人获得更多的机会、财富和地位，是会被忌惮却也同时会被羡慕的对象。

而在这些本便已经十分幸运的、魔神力量的代行者当中，更是有一些能够得到魔神的青眼有加，成为了魔神的直系眷属，拥有着更多的权柄与力量……

当到了那一步的时候，无论是在宙海当中的哪一个角落、哪一颗星球上，拥有这样的力量的魔神眷属都会得到特别的招待与敬重……毕竟且先不谈他们同赐予了力量的那位魔神之间的关系如何，单单只是他们本身所拥有的力量，都能够轻松的毁灭掉一颗星球。

因此，当物业经理意识到这气质奇异的青年可能是一位拥有着魔神力量的代行者之后，他本就恭敬的态度又更谦恭友好了许多。

唐州碎掉的落地窗很快就得到了修缮和解决，前后统共加起来还不到半天的时间。在物业的工作人员们最终离去的时候，那位经理更是满怀热情的朝着唐州塞过来了两张票，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浑身解数想要讨好这位业主。

“或许您知道阿斯特莱娅的祭典？”物业经理笑的脸上的一些细小的皱纹都快要堆叠了起来，“每三到五年会举办一次的、整个阿斯特莱娅上最大的节日和祭典，也一直都是热门的旅游打卡项目。在祭典期间，整个阿斯特莱娅都会陷入一场巨大的狂欢当中。”

“这是祭典的内场门票，整个祭典持续期间，您都可以凭借门票享受到一系列的服务，稍后只需要将门票信息录入您的个人终端当中然后绑定就可以。”

显然，这两张内场门票是这位物业经理给出来的、对于唐州这位不过是刚刚搬来都没有一个周便遭此横祸的业主的一点点补偿。——尽管这件事情似乎不管怎么看，物业都是纯然无辜的。

唐州的手指搭在了那两张门票上，指尖在上面轻轻的捻动了几下。从指腹处传来的触感微硬，又有一种微哑的、有如肤质一般的触感，或许是在门票的表面覆了一层什么质地特殊的膜。

【主线任务（其一）：参与阿斯特莱娅星的祭典】

【任务描述：数年一度的祭典，整颗阿斯特莱娅星球上最引人注目的盛大的活动。或许你可以试着去参与一下？】

【奖励：信用点x1000，经验+75，愿望结晶x300】

那点聊胜于无的信用点以及对于唐州来说除了溢出没有任何意义的经验值显然都毫无价值，不过这一次的奖励当中多出来的那个没见过的新名词却是让唐州有些在意。

【愿望结晶是什么？】他问。

【愿望结晶是系统在根据您的特殊情况进行调整和重新衡量之后新增添的奖励，每一枚愿望结晶当中都拥有着能够在一定的程度上覆盖和改变现实的力量。】

【根据您想要扭曲和改写的现实的范围、程度、影响，将会需要不同数量的愿望结晶，以达成您的愿望。】

【系统是为了达成您的愿望才会出现的，唯有这一点，您无需质疑。】

【无论是什么样的现实都可以？】唐州的声音听上去很轻，像是一个只要稍微用上一点点力气就会被戳破的泡泡。

而系统对此做出了坚定的、肯定的回复。

【只要您所持有的愿望结晶数量足够，是的，无论怎样的现实，都能够为您达成。】

……没有说谎。

在使用自己作为魔神的力量去进行了“感知”和“评测”之后，唐州有些惊讶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物业早就已经离去了，如今在这屋内除了唐州之外，就只有索尔特尔和阿努凯特。其中后者正弓起腰背，朝着索尔特尔张牙舞爪，口中“喵喵咪咪”的骂着些什么，并不因为对方的身份是魔神便投鼠忌器、瞻前顾后。

索尔特尔也并没有为此而生气，他只是低着头，用一种非常认真的目光注视着喵喵乱叫的阿努凯特。窗外已经西行的日光落了进来，在他的脸上打下明暗不清的光影，有那么一瞬间让唐州回忆起了他们都还不是魔神的时候结伴冒险的岁月。

唐州并没有掩饰自己的视线，便也很快的被索尔特尔察觉到。那一双有如被漆黑的沉渊所包裹的、黄玉一般的眼瞳转了转，朝着唐州落了过来，安静而又无害，像是在等待着唐州说上一些什么。

唐州垂下眼眸去，错开了这片刻的对视。

【我想要让索尔特尔身上的异常被“消除”，让他回复到以前的模样——改变一位魔神的现实，这也在愿望结晶所能够涵盖的范围之内吗？】

【当然。】系统回答，【完成宿主的愿望，我们是专业的。】

【好。】唐州应下。

他看了看手中那两张门票上的时间，随后——从他们这一次的重逢见面之后开始，唐州第一次这样平和的喊出了索尔特尔的名字。

“索尔特尔。”

“要和我一起去参加祭典吗？”

***

“阿德莱斯已经离开他的神域了。”一个声音这样说。

另一个声音紧跟着轻快的响起：“哎呀，那不是很不错吗？”

“一切都完全在按照计划在进行，你想要的说不定也很快就能够变为现实了。”

“为了……【阿斯特莱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