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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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乞丐皇帝开局一个碗,凌云志开局倒欠一条根。

江雪寒从前对这等民间传言是不屑一顾的,就像她从前也不信给她银子和住所的魏铭,会是凌云志的走狗一样。

现在看,这句话既能口口相传,一定是有道理的。

凌云志贵为皇帝尚且被议论,更别提牌坊村的女人。男丁尊贵,舍不得杀男丁,便有女婴凑数。女婴的体型容貌都不必改变,只要在腿间镶个玉条子,就有了属于“人”的尊严。

姜真艺拿起红蜡烛,蜡油如血滴落在乌木棺材,她把玉条子竖着黏在女婴的腿间,然后用流血的食指在女婴额前画了一只眼睛。

她闭上眼,嘴中念念有词:

“赵小子,妈祖开眼,看好腿间,记住你是男丁。”

念了好几遍才停歇。

念罢,姜真艺把流血的食指往喜服上一揩,起身对赵姥爷说:

“赵公子,新娘,和赵小子,已经在阴间成家了,还请赵姥爷宽心。”

除了酒席不见荤腥之外,死人与活人的婚事没什么不同。席面上的青菜豆腐让江雪寒想起棺材里白花花的死人脸,口中顿时翻涌。

赵姥爷正迎宾倒酒,见状不由兴奋起来:

“魏夫人可是好事将近了?”

明摆着问她是不是有孕。这不问还好,一问,江雪寒想起前些日子周娘子生产的画面,呕得更厉害了。

她一面捂着胸口干呕,一面拉了拉魏铭的袖子。

魏铭了然,尽职尽责地把她扶起来,面带歉意道:

“夫人身子不爽,只怕要提早回去。”

顺理成章离开赵宅,炮仗的烟雾已经消散,只余下一丝淡淡的火药味。眼前像揭开了一层薄纱,那些血腥的,残忍的陋习都在顷刻间消失,牌坊村仍是碧草如茵,山明水秀的和谐景色。

冥婚的妻子是昨日被迫殉情的妇人,她明显不愿赴死,今天却莫名成了赵公子的冥婚亡妻,诸多原因,定然也逃不过陷害二字。

妇女拐卖,自愿殉情,外加上配阴婚。

外乡女失踪案一环套一环,这一切都要从何查起?

“不要让外因扰乱思绪。”魏铭淡淡道,他看着她,语气似有指引,“以上皆由外乡女失踪案而起,不如先去拜访周娘子,看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江雪寒张了张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可还是跟了上去。

凭借记忆到王铁牛家,门沿素净,周娘子生了男丁,门前两盏大红灯笼早已不翼而飞。婴孩出生几天,正是活泼好哭的年岁,江雪寒侧耳听了一阵,并没有什么哭闹声。

她敲了敲门:“王铁牛可在家?”

没人开门。

“有脚步声。”魏铭低声说。

随后,他也跟着江雪寒敲门,只是喊话变了:“王铁牛可在家?姜大力托我们来送银子。”

魏铭习武,江雪寒虽不知他功法如何,可听力定然要比自己优越。门内,雨点大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木门颤动几分,随后砰的一声打开。

门缝里窜出一张人脸,眼珠来回扫视,谨慎地看着二人,直到魏铭从怀中掏出一粒碎银,脸色才稍稍好转。

魏铭把碎银放在手心掂量,又握住,“周娘子何在?”

王铁牛目不转睛地盯着银子,伸手欲抢。魏铭侧身躲过,王铁牛扑通摔倒在地。他挣扎起身,目光含恨:“那妇人难产死了!”

“死了?”

江雪寒不可置信,连忙跑到王铁牛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怎会难产?何时去的?为何不办丧?”

“我呸!”王铁牛撇开江雪寒的手,拍拍衣服起身,面色愤恨,“那娘们儿是我前年花三十两银子买的,头两胎都是赔钱货,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都怪她自己不争气,弄丢了大赔钱货不说,就在昨天夜里,二赔钱货跟她一起咽气了!”

“至于办丧……”

王铁牛淬了一嘴,不屑地说,“正好赵姥爷给他儿子买冥妾,那婆娘虽生过孩子,可听人牙子说,从前也是读过书的清流人家。又是刚刚死的,还热乎,卖三百两也是绰绰有余了!”

“你!”

江雪寒本就一肚子火,再听王铁牛摇头晃脑地说出这堆混账话,顿时气急攻心。她扬手,用尽一身力气,直接扇了王铁牛一个大嘴巴子!

王铁牛眼前呼起一道劲风,脑中失神片刻,只觉得周遭天旋地转。

扑通!

他落地,两颗牙齿悄然蹦出。王铁牛捂着嘴,脸上火辣辣的疼痛后知后觉涌上来,嘴边亦是留下一道血痕。

想他堂堂六尺男儿,居然被一个弱……呃,一个女子打飞了出去!

这让他如何能忍?

手指摸索身后的石块,王铁牛支起身,红着眼睛,目眦欲裂地朝江雪寒冲过去,眼中抱着必死的决心!

扑通!

还没冲到一半,身体再次飞了出去。

魏铭这一脚正中他胸口,王铁牛扑倒在地,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来。

“我问你!”江雪寒提步上前,揪住他的领口,“周娘子到底是何方人士,姓甚名谁,你们村中还有多少人的妻子是从外地买来的?!”

“大侠饶命,小的不知道啊……”

“你说不说!”

江雪寒小腿扼住王铁牛的背,疼得他涕泪横流,连连哀求:“哎哟!小的只知道,村里的女人,死后都要交给圣女处置!至于其他的,您把我杀了,我也蹦不出一个字啊!”

生前暂且不论,死后一律交给圣女处置。

“够了。”魏铭把江雪寒扶起来,“至少知道,从赵宅抬出去的两副棺材,如今都在姜家。”

江雪寒亦是点点头。她目光一侧,犹豫,“可是,你让我就这么放过他?”

“江雪寒。”魏铭垂着眼睛摇头。他从未有此刻这般郑重地喊江雪寒的名字。

“你的手上,有一条人命就足够了。”

——

姜宅的大门就这么华丽丽,不设防地敞开。

姜真艺像是早就料到他们会来,大堂中央摆着两副棺材,棺木已经盖上,她就坐在上面,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们进来。

“你们胆子不小。从前看在妈祖的份上,大姐答应饶你们不死。”

江雪寒此时没心情说闲话。

她单刀直入:“冥婚的妇人,还有周娘子,是不是你搞的鬼?!”

姜真艺晃荡双腿,并不答复。她眼神落在魏铭身上,忽然笑了,“牌坊村天高皇帝远,大理寺不过文官。魏铭,你一个手下,一个侍卫都没带,只带了……”

一道轻蔑的目光扫过江雪寒。

“魏夫人。”姜真艺嗤笑,把她看低到尘埃里:“空生一副正义心肠,却是个连杀人都要犹豫半天的胆小鼠辈。”

听到“胆小鼠辈”这四个字,江雪寒眉头蹙了一下,仿佛有根针扎进皮肉。她上前一步,冷着声音道:

“我有名字,我叫江雪寒,不是江氏,不是魏氏,更不是谁谁谁的夫人。”

至于江冷和江泠,自她把三吊钱扔到爹娘面前的时候,这两个名字也就和她脱离了关系。

她像是说给自己听:“我只叫江雪寒。”

“我对你叫什么没兴趣。”

姜真艺摆手,惬意地晃荡双腿,“不过,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机会。”

她看向魏铭:“魏铭,王铁牛被你踹伤脾肺,定然活不过今晚,不如把外乡女失踪案全推到他身上,牌坊村的一切你就当没看见。明日我安排车马,让你离村。”

“……至于你。”

安排完魏铭的去处,姜真艺这才得空正视在一开始质问她的,怒气冲冲的女人。只是她眉眼惺忪,看江雪寒仍像看个“玩意儿”:

“女人不能出去,这是牌坊村的规矩。不过看在你魏夫人的身份上,我和大姐可以收留你。你为我们做事,我们保你不死。”

洋洋洒洒说了一堆,姜真艺自认为这个安排非常圆满。她笑着看二人:“如何?”

姜真艺提出的条件简直滴水不漏。

如今,江雪寒再迟钝也该知道,他们进了牌坊村,就很难有出去的机会。魏铭毕竟只是文官,她知道他轻功好,却没见他和什么人打过架。

更何况,他后背的伤口还没好。

现在,姜真艺同意让他出去,已然是最好的结局了。

只是……

江雪寒眸色黯淡。

她不能接受自己因为“魏夫人”这个名字而受到优待。

至少,她不想在牌坊村失去自己的名字。那样和周娘子,和“铁牛媳妇儿”又有什么区别?

她是惜命,她是怕死,可她觉得,这个世上一定有什么东西比活着更宝贵。

江雪寒低头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上前一步,眉目漆黑,迸发着幽深的厉色:

“魏铭可以回去,这是他的自由。但我却不是他的夫人。”

江雪寒一字一顿,声音清晰:“我不是魏夫人,我是江雪寒。我是来牌坊村探查外乡女失踪案的江雪寒。”

“牌坊村供奉妈祖,却否认妈祖的性别。你们同为女子,却助纣为虐。我不够聪明,也不够勇敢,我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探查真相,但是——”

她坚定道:“我愿意以江雪寒的名字赴死,而不是顶着‘魏夫人’的名头苟且偷生。”

这番话说得激烈而惨重,像是交代后事。江雪寒高,但是清瘦,此时她站在那却像一座被烈日灼烤的荒山,褪去初春的嫩色,只剩铁骨般的山脊。

姜真艺松散的眉头忽然滞住了。

她看着江雪寒,眼睛一眨不眨,心中久违地燃起一股热焰。她低头不语,半晌,喃喃一句:

“我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选你了。”

再抬头,姜真艺又换上一副无所谓的笑容,似乎刚才失神的样子不曾存在过。

“江雪寒,我承认你有那么一丁点勇气。”她从棺材上跳下来,右手朝江雪寒勾了勾,“你不是一心求死吗?”

“那我不妨大发慈悲,让你当个明白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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