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你这病没救了”
“师兄有没有办法救救我哥？他还这么年轻，马上就要定亲了，治不好病，怎么传宗接代..”
“还传宗接代？你们可省省力气吧。好好养着，还能凑活一段日子”
“就他这个样子，可别祸害人家姑娘”
“可..，可是自古以来，传宗接代是大事，若是不能那般，我哥那一脉不就没了..”
“是谁家姑娘这么倒霉摊上你哥，啧啧！”
“没有没有，还没定亲，就是说一嘴”
“呵！怀德，你这样可就不仁义了，怎么能瞒着这么重要的事情呢，你哥这破身子就是底子烂了，怎么可能传宗接代，你们也别白费那力气去折腾了，今天又想找老爷子看病是吧？”
“你说老爷子看上你啥了？是吃得多？还是长得圆润？还是能入赘..”
赵怀德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哥哥，见他睡着一般，机锋一转：“纵然我有千般万般不是，你也不能说老爷子的不是”
“我们今天本来是看望老爷子，刚好遇到义诊日，这才回屋里等着候着”
老爷子义诊不喜欢有人在旁边碍眼，他一坐就是半天，看得快效果好，好多贫困
百姓都会等这一日看病。
陈为礼一脸不屑，讥笑道：“你不是钱老爷子的亲传弟子，难道不知道你哥哥的病灶？”
赵怀德的五指死死地攥住手心，掐出深深的痕迹，他深吸一口气，方才回应道：“关心则乱”
“多谢师兄好意”
陈为礼像是想到什么，轻笑道：“对了，你哥哥这样子，该吃吃该喝喝，别为了三瓜两枣让人饿死了..”
话音刚落，便扬长而去。
隔壁的卫参虎躯一震，当初愣在原地，张着嘴巴，吓得手里的佩刀都跌落在地。
陈为礼进来时就看到卫参在发呆。
“参见卫大人”
卫参听出他的声音，抿了抿嘴角，“起身吧，何必如此多礼？”
陈为礼一边打开药箱，一边笑道：“规矩还是要守的”
“您瞧着精神不振，可是身子不舒服？”
卫参捡起佩刀，若无其事地讲述自己的症状：“我嗓子又疼又哑，鼻子也有点堵，睡觉时喘不过气来”
他一会儿看舌苔，一会儿看脉象，自顾自地嘀咕着：“现在这世道真是什么人都有”
卫参顺着他的话问道：“可是遇到难缠的病患了？”
陈为礼想也没想直接把自己给赵怀民看病的事情告诉了卫参，“咳！也不是什么病患，就是老爷子的亲徒弟赵怀德今儿带着他哥哥一起来医馆看病，老爷子忙着义诊没时间，就让我等先瞧瞧，嘿！不瞧还好，一瞧就瞧出大毛病了”
“他哥已然是膏肓之体，随时得西去。还想着娶亲生子！真是白瞎了人家姑娘家..”
卫参为之一默，神色变了几变，半开玩笑道：“那孩子瞧着就是身子单薄些，生养应该不成问题”
陈为礼没有看到卫参眼里的探究之意，直言：“生养？大人你可别开玩笑了，想他那种身体底子，估摸着连洞房花烛夜里的大红床都爬不上去，可别让人家姑娘守活寡”
“这么说：他不能人道？”
“..也可以这么说”
“他前几年也在我们医馆呆过，当初就是老先生给他瞧好的，捡回了半条命，就这么凑活着过..”
陈为礼自是看不上赵怀德那种打秋风的行为，一点也不忌讳医德，忌讳：泄露病人病情会带来什么后果。
卫参彻底沉默了一瞬，很快就买了一包药，满怀心事地踏出了钱家医馆。
隔壁赵家兄弟俩终于在日落前见到了老大夫。
论起看病，钱老精神十分好，神采奕奕，并无异常，若是闲暇时，就会望着一处发呆，眼里总是带着一种惆怅感。
赵怀德左手拿着小木锤给钱老敲敲手脚，时不时地观察他的反应，还兀自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师傅，你说我哥这身子真的有那么差嘛？”
连他都有点不太确信了。
谁知下一瞬就被人握住了手腕，对上那双浑浊的眸子，他心神一定。
钱老和蔼笑道：“你哥那不是病，是离魂症，身子没毛病，就是心魂不稳”
可是他为什么总是瞧着弱不经风、消瘦得像个竹竿一样？
时不时地晕倒？
赵怀德怎么也想不通，自家哥哥好像纸鸢一样随时随地随风飘摇？
他哥是晚饭之前苏醒过来。
“咳咳”隔壁熟悉的咳嗽声惊起，赵怀德浑身一震，端着药碗就往回跑。
见他哥真的醒了，如释重负道：“哥，你可算是醒了”
“对了，咱们现在在县里”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边叽叽喳喳的吵闹声渐渐逼近。
听到熟悉的声音，兄弟俩对视一番，面露难色，很快就见到了来人。
“我就说这两小子肯定在这里”
“请奶奶福安”
他们只得请安。
赵老太太不拘那么多礼，有点累，径直坐在竹椅上，正歇气儿。
那双眼睛上下打量着兄弟俩，很快就撇撇嘴道：“听说你在这里当学徒，还没出师？”
赵怀德点点头，“孙儿只是学了皮毛，还未到火候”
“哼！肯定是你没好好学习，人家为礼怎么就早早出师？”
老太太嘴皮子一翻，什么歪门斜理都能胡邹邹来。
赵怀德没吭声，知道她今日来者不善，静等老太太的后招。
“半大小子一年到头两个像样的孝敬银子都没有，真是不像话”
“你也是，跟在恣哥儿身边什么议度都没有学到，倒是把自己身体搞垮了，别坏了恣哥的名头，眼下你也是成年，是该成家立业了”
她眼尖地看到了大孙子的面容，不禁有点感慨，长得倒是人模人样，就是那身子单薄如纸，脆弱极了。
“今儿我找你们是有事情来说：怀民这些年在外头也闯荡了，在县里也折腾了，没折腾出什么名堂，还是依附着他二伯家活着，确实不像话。这些年你二伯高娶了卫家娘子，有了三个孩子，本就压力大，还要拉扯你们这些不知进退的侄子，尽是惹了不少闲话。旁的不说，怀民你也成年了，是该成家了”
成家立业，既然立不了业，那就先成家，有了妻室孩子，男人才会知道进益。
“咳咳”
赵怀民行了书生礼，喃喃着：“全凭奶奶做主”
老太太眼皮撩了撩，满嘴的理由等着堵住大孙儿的嘴，乍一听到这话，微微一愣神，很快她虚虚看了大孙子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到底是读了几年书，性子稳重不少”
“既然这样，我已然找梵净山的大师算过了：这个月二十是个好日子，你这些日子先别回去了。正好在县里把定亲用的东西买一买，二十早上巳时咱们一起去杨婆子那里走动走动”
杨婆子是县里有名的名嘴媒婆，口碑还不错。
赵怀民微微骇首：“孙儿省的，幸苦奶奶”
旁边的婆子这时接收到老太太的眼风，插了一句：“公子该称呼为老太太，奶奶是小门小户的称谓，咱们赵家也是曲水县数一数二的大户，可不能乱了规矩”
赵怀民：“谢谢老太太教诲”
赵老太太得了准信，喜笑颜开地走了。赵家兄弟将她们送到门口，正巧遇见钱大夫。
钱风一下马车就看到赵怀民，脸上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他引着一个面色卡白的人走到兄弟俩跟前，预备认识认识。
赵家兄弟俩：“钱先生福安”
钱风连忙虚扶了赵怀民一把，指着旁边的男人介绍道：“这是陈老板，早些年四处奔波，身体被掏空，此次来江南是为修养身心，颐养天年”
赵家兄弟俩微微骇首，以示问候。
“走吧！咱们一起进去”
钱风前面带路，羸弱男人紧跟其后，赵家兄弟次之。
“怀民此次回来预备呆多久？”
钱风徒然问道。
赵怀民不着声色地压低了声音：“今年不一定，也许呆到初夏”
“初夏？这还有一段时日，这孩子到底是见过世面，浑身总是透着一股浩荡之气”
也不知怎得，他竟然夸赞起来。
赵怀民眼色微动，徐徐道：“哪里哪里”
“你这孩子瞧着弱不经风，身子骨结实着”
他甚至动手捏了捏赵怀民的手臂，眼神上下端详着少年，露出怪诞的笑意。
还不忘和陈老板打眼风。
赵怀民默默落后几步，然这时，一个黑影倏尔倒下来，他本能地去接住那黑影。
“哎呀！”
“陈老板，你没事吧”
钱风回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陈老板竟然摔倒了，好在有赵家小子扶着，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即使隔着布料，赵怀民却感到一股阴气直逼人。
还未等他细想，陈老板已然起身。
“小子身手不错，现在有可营生的活计？”
陈老板在钱风的搀扶下，理了理衣服，顺口提了一下。
赵怀民：“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小子觉着侍农耕桑不错矣”
陈老板肉眼可见地拉着脸子，只是留下一句话：“日后你要是有什么需要，可给潇湘楼去信”
赵怀德在一旁看得不明所以，“哥，那人什么意思?”
“人长得像个骷髅，口气倒是不小”
腹诽了几句。
赵怀民却一脸深思，冷笑道：“野猫嗅到游鱼的味道了”
又是放饵料，又是以身试水，不是所有的游鱼都是小白鱼。
“对了，我身子恢复得差不多了，咱们去看看曹杰吧”
好久没看到他了，也不知道那小子如今怎么样了？
赵怀德瞬间喜上眉梢，“那我给师傅说道说道”
“说不定他也想去呢”
他径直拐进了二进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