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之前，阿斯蒂提出回家。

哥谭的夜晚并不安全，所以没有人阻拦他，对于能持续合作下去的卡舍尔继承人，菲什穆尼更不希望这样一个容易拿捏的巨大利益有任何闪失。

好不容易摆脱缠着要亲自送他的奥斯瓦尔德，阿斯蒂带着舅舅的晚安吻坐进覆盖了防窥膜的黑色轿车里，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笑得发僵的脸。

“你们的商谈不太愉快？”司机担忧的从后视镜里看向自家小少爷。

他在卡舍尔家工作多年，平日专职接送阿斯蒂上下学，眼看着他从牙牙学语的小萝卜逐渐长成聪明的大男孩，早已将他当成自己半个儿子。

“不……”

阿斯蒂声音闷闷的，眉眼和唇角都无精打采的耷拉着。

“非常顺利。”

不过是奥斯瓦尔德和菲什穆尼联合的一场戏，他只需要顺从对方心意演下去就行。

“希尔助理还没有消息吗？”阿斯蒂踢掉小皮鞋蜷缩在后排座椅上，拿过毛毯包裹住冰冷的身躯，他打开早已备好的温热牛奶喝了一口，司机也配合的调高了车内温度。

伤口隐隐作痛，在听见对方歉意的回答时变得更明显起来。

“是的。保镖只说他接到电话后似乎有急事出门了，但我们一直没能联系上他，去他家中也没有人在，询问了集团那边说他因为专注照顾您已经许久没去上班了，公司还积攒着大量事务都无人处理。”

阿斯蒂捏着毯子的手缓缓收紧。

不安在心底蔓延，他是真的不希望希尔助理有任何闪失。

不仅因为对方是父亲最信任的得力下属，更因为他不愿意再失去身边任何一个人。

“别担心，阿斯蒂少爷。”司机勉强安慰道，“希尔助理会巴西柔术，他有防身的能力，说不定只是被急事耽误了。”

阿斯蒂抿了抿唇没有否认，他的内心同样如此袭希冀着。

天色逐渐暗淡下来。

窗外划过被阴云笼罩老旧破败的哥谭市街景，投下的阴影仿佛张牙舞爪的怪物，嘶叫着将来往行人卷入黑暗之中。停不下来的活跃思维撞得脑袋生疼，阿斯蒂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天呐！”

司机突然惊叫一声，重重踩下刹车。

阿斯蒂险些因为突如其来的急刹滚下座位，没等他询问，于此同时响起的是街道上隔着玻璃也阻拦不住的刺耳刹车声。

目光所及的道路尽头，正极速攀爬上一簇盛大的、橘红的刺目颜色。

而那不是晚霞，是一辆正高耸着火焰朝他们驶来的大货车！

司机来不及嘱咐他坐稳，当即猛打方向盘，试图脱离那辆货车横冲直撞行驶的轨迹。

然而和他想法一致的同样有不少人。

那辆着火的货车还未驶到近前，所有人都慌乱了手脚，随着第一声猛烈撞击响起，接下来的车辆犹如多米诺骨牌般一辆撞向一辆，鸣笛和尖叫声仿佛初学者将弓弦笨拙的落在小提琴上，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

阿斯蒂眼睁睁看着那辆大货车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甚至以更加凶猛的速度，呼啸着势如火车裹挟一身艳丽的火焰冲入车流之中！

无数纷杂的噪音里，他眼前的整个世界都旋转了起来。

脑海里最后残存的画面是满脸惊惧却毫不迟疑朝他扑来的司机。

“轰——”

整座城市都在地动山摇。

那辆大货车在连环撞击了数十辆汽车后，最终失控的偏移驾驶撞上住宅大厦！

玻璃尽数震碎，窗外的声音终于被收纳进耳中。

“……伯特……先生？”倾翻的车内，阿斯蒂头晕目眩地睁开双眼。

他被司机牢牢护在怀中，温热的液体从他脸颊顺着脖子滴落，甚至涌进他的耳朵里。他不知道方才自己有没有吓得尖叫，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得仿佛一动就会撕裂开血口，但他却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喊着司机的名字。

“伯特先生……醒醒……伯特先生……快醒醒……”

阿斯蒂嗓音颤抖得几乎说不出话，徒劳地睁大双眼注视着车顶，他无比想知道如今的情况，可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

他害怕自己的挣扎会加剧对方的伤势。

抱着他的身躯还残留着热度，他能够嗅到中年男人发油的淡淡香味，但更多的是他所熟悉的，在梦魇中也无法摆脱的腥甜气味。

急刹下烧焦的轮胎臭味溢满整条街道，GCPD的警笛声从遥远的地方响起。

路人的哭嚎尖叫声里，有车辆在火光中被引燃爆炸，震碎的玻璃簌簌飞溅在阿斯蒂的脸上，逼得他闭紧了双眼，却更用力的大喊着。

“伯特先生！”

“砰！”有人踹向扭曲变形的车门，似乎想救他出去，但即使碎裂的窗框割破了掌心他也无法将车门打开，只能朝里面的金发男孩尽力伸出手。

“快出来！从窗户里爬出来！你能做到的，相信你自己！”

阿斯蒂艰难喘息着，明明空气对流，他却觉得呼吸越发困难。

某种挥之不去的阴霾牢牢缠绕住他的口鼻，令他无法动弹。

“他已经死了！”窗外的男人够不到被压在司机身躯底下的男孩，只能大喊道，“车快要爆炸了，再不出来你也要死了！你父亲用生命保护了你，你应该背负着他的期望活下去！”

阿斯蒂颤抖着将手落在司机的身上，他逐渐用力，艰难却毫不迟疑的将那具片刻前还在关心他的尸体推开。

他握住男人伸来的手，在对方帮助下从变形的车窗爬了出去。

天已经彻底黑下来，但四周依旧明亮得刺眼。

火光和灯光照亮了浑身布满擦伤的金发男孩的面容，他此时狼狈不堪的光脚踩在地上，衬衣上浸润了大片血迹，苍白的脸和发丝上都是鲜血，救助他的男人似乎顿了一下，随即抱起他远离危险的地带。

“阿斯提诺。”对方毫不迟疑的喊出他的名字，“……车里的人是？”

“我的司机……不是父亲。”阿斯蒂贴在男人的胸口艰难抬头，只能看见半张坚毅的侧脸和挺直的鼻梁，有些眼熟的脸，但他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似乎察觉到他的疑惑，对方说道。

“詹姆斯戈登，GCPD凶案组的警探，最先发现你们一家的人是我和我的搭档。”

阿斯蒂愣在他怀中，半响都没能说出话来。

直到在墙边被放下，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攥着男人的衣角仰头看去，嗓音极轻的道谢。

“谢谢你……又救了我一次。英雄救美，堪称命运般的邂逅，我是不是应该爱上你？”

他像是烧坏了脑子一样胡言乱语，嘴里迫切地想要说些什么来打断不停活跃着的思维，就算那让他看起来可笑，可他更不愿独自沉浸在虚假的幻觉当中。

戈登被男孩梦游般的神情逗笑，拍了拍那颗金色的脑袋像是逗弄缠人的小兽。

“冷静点儿阿斯提诺，刚刚的车祸让你脑震荡了。现在，你应该去那边的救护车前报上你的名字，让美丽温柔的医生姐姐好好为你治疗一下，而我，要去继续英雄救美了，就算你想要嫁给我也得先排个长队。”

他挥挥手后转身离开，衣角从男孩的指尖不作停留地滑落远去。

阿斯蒂却没有听话的去找救护车。

他也不想光脚踩着满地玻璃渣到处走。

戈登找了个好位置，不仅足够安全，还能够将整条街道的情况统统收进眼中。

他看着男人投入和同事们一起的施救工作当中，又扭头扫视混乱不堪的街面。金属片和玻璃锋利得像是能切碎骨头，地面拖曳着轮胎烧焦的痕迹和黑红色的鲜血，令人轻易在脑海中勾勒出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血腥场面。

到处是奔走的人影。

还沉浸在失去亲人悲痛中的女人和孩子不停哭泣着，有人疯了似的尖叫家人的名字，消防员控制着水管熄灭火焰，喷洒的水流将烟雾逐渐压制，弥漫硝烟的空气总算清新了一些。

“还有人活着！”

这句话已经并不新鲜，但阿斯蒂下一秒便反应过来那声响从何处传来。

“哐！哐！哐！”

似乎有人在内部重击车门，几乎所有注意到这一现象的人都纷纷紧张了起来，甚至有人举起了武器。

那辆造成这幅恐怖灾难的大货车，此时正发出充满生机但是不详的噪音。

“砰！”车门在撞击之下用力弹开砸在车身上，旋转的吱嘎声尖锐又刺耳，一只鲜血淋漓的手带着一个男人缓慢探出头来。

他似乎注意到凝滞的气氛和对准自己的武器，连忙举起双手示意自己的无害，但嘴角却不合时宜的扬起一个夸张的笑容。

“嘿，保持冷静哥们儿，我可没有武器。”

戈登冷着脸握紧枪警惕上前，他也维持着那个姿势不动，就算随即被毫不客气的一把从倾翻的车窗里扯出来砸到地面，男人也只是龇牙咧嘴地笑着说道。

“哦不别这么用力，很疼的！我受了伤，你能不能温柔一点儿？”

戈登一枪托砸在他的后脑：“闭嘴！”

鲜血顺着货车司机的脑袋滑落，他也只是满不在乎的熟练双手抱头，趴在地上任由对方给自己戴上手铐，瞬间数名警察一拥而上，钳制着将那个看起来不太正常的男人压进警车里。

突然有路人惊恐而愤怒的脱口而出。

“他是个精神病！”

作者有话要说：这本好冷呀，是我写的早期哥谭太无聊吗，咱们要不要开时间跳跃大法呀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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