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董事会，沈黎头疼欲裂。昨晚上她拢共就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今天一大早便赶来了公司。沈黎自最初参加工作开始，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作息，无论晚上忙到多晚入睡，第二天早上六点都会准时醒来，像是被人安上了发条的女战神。

可是女战神也是会疲惫的。

一整天高强度的工作，目之所及都是消极负面的信息。查到现在，事情仍没有理出头绪。沈黎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鼻梁，用自己习惯的小动作，给自己争取几秒钟喘息的时间。

她忍着头疼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犹豫了一下，还是从抽屉里拿出了止痛片。

沈黎清楚用这种止痛药的副作用，但现在她不能让头疼影响到自己的状态。

吞完药后，她略缓了一缓，拨通公司内线，让杨特助进来汇报部门内部自查的进度。

杨特助站在沈黎的办公桌前，一脸愧色道：“黎总，目前还没有查出来…”

沈黎又捏捏鼻梁，忍不住发火。

沈黎：“都快过去一整天了，到现在还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现在立刻召集产品部所有的员工，别管阿猫阿狗，半小时后在28楼大会议室里集合。”

半小时后，诺大的会议室里黑压压的一片，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沈黎踏进大会议室，看了一圈大家的表情，大多数人脸上有点紧张，但也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有人开着手机玩消消乐的。

沈黎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沈黎：“今天发生的事情大家已经知道了，这是产品部遇到的危机，更是整个公司的危机。公司给我们部门的时间只有三天，上午我已经让你们的小组长暂停了你们手头的工作，整个部门投入全部人力，彻查X1净水设备项目自立项开始，到上线为止的所有工作记录，有任何异样要立即往上报。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我没有收到任何一份报告。”

沈黎略微倾身，眼睛锐利地在全场扫了一圈。

沈黎：“我们产品部是公司的脊柱部门，各位能进到产品部的都是佼佼者。我一直都很相信各位的工作能力，也希望大家能相信公司，支持公司的工作。让大家自查，是要解决问题，不是为了追究责任。如果大家因为内心有顾虑，就消极怠工，或是隐瞒真相，我们整个部门都得一起完蛋！”沈黎气势越来越高，语气也越来越吓人。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而最开始一脸事不关己玩手机的那几位也收起了手机。大家像是被戳中了内心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战战兢兢，努力缩着脖子，不敢直视沈黎的眼睛。

在一片静寂中，有一个男声突兀地响起。

“黎总刚当上产品部部长，这官威是不小啊。你要不是军总的女儿，能当上产品部部长吗？”

大家视线齐刷刷地看过去，开口的是产品部的副部长洛文。

洛文是个男alpha，在产品部已经快十年了。前任部长章路鸣在任的时候，十分重视这个洛文。当初章路鸣离职，洛文满以为自己会成为产品部的部长，看到公司任命沈黎成为新部长的通知后，洛文心中自是不满。在洛文眼里，沈黎是沈军的亲女儿，而且是个Omega，就这两点，能让他在背后说一辈子。任命通知刚下来那两天，洛文逢人便说：“人家是集团公主啊，咱比不过。传出去都丢人，产品部部长是个Omega。你瞧瞧咱沈氏哪个部长不都是alpha啊，我们这么多alpha以后都要在一个Omega手下做事，真晦气，想想就觉得没前途。”

洛文在产品部盘踞已久，前部长章路鸣在的时候，他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身旁笼络了一大堆亲信。

知道沈黎要当部长后，洛文天天发牢骚，他的小团体也连声附和。有几个总觉得自己大材小用的alpha，十分赞成洛文。部门里除了有几个年轻的Omega听不惯他们这种论调，在心里觉得愤怒。至于其他人，也都只顾管好自己的事情，无意加入这种党派争端。

洛文见大家都看向他，愈发得意，继续说道：“事情没有查出眉目，这难道不是黎总您自己没安排到位么？怎么在您口中就变成咱产品部大家伙们办事不得力了。咱部们在沈氏，招牌可是响当当，谁不称赞咱们这边是精兵强将啊。怎么，您一上台，我们产品部就变弱鸡啦？”

洛文话一落地，更是得到了那帮子本来就不怎么服气沈黎的alpha的认同，有人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章总在的时候，咱产品部啥时候出过这种疵漏啊。”

躲在人群里的一个alpha也出声道：“Omega当领导不就是这样嘛，推锅，拿下属宣泄情绪，谈起工作来就完全讲不到重点啊。”

听到Omega这个词的时候，还有几个alpha意味不明地笑出声来。

沈黎没想到洛文这么不分轻重，在整个部门面临严重危机的时候，还有心情在这种无聊的党羽之争上耍嘴皮子。

看见整个会议的气氛已经被带跑偏，她再多说什么恐怕也不会对推进工作有什么益处，只会被那些对自己有敌意的人当作笑谈。

她有点明白了洛文的策略，你跟他谈事情，他跟你讲性别。你要是跟他讲性别，那就落进了他的圈套。这是个语言圈套，不管沈黎说什么都是错。

“Omega当领导怎么了？我虽然只是一个新来的，但在前辈给我发过来的资料里，能看到黎总过往的亮眼业绩。”

正当洛文认为自己这次必胜无疑的时候，听到了一个清亮的女声响起。

他吃惊地转头看过去，在这个部门里居然有人敢反驳他，是谁这么大胆。

林怀以的眼神跟洛文的对上，两个alpha的目光在会议室中间相碰，互不退让。

林怀以那双总是在笑的桃花眼，不知从何时已经严肃了下来。她坐在角落里听了片刻，知道沈黎是来给大家打强心剂的，希望大家能踊跃提供线索。而部门中这群引起舌战的alpha，仿佛跳梁小丑一般，在职场中不拿业绩说话，却要激起性别对立，这个世界这么落后的吗？！

林怀以直视着洛文继续说道：“黎总设计的风1型工程设备，前年拿下了最受业内认可的设计大赛金奖，并且获得了三项发明专利授权，为公司贡献了上亿的销售额。去年，黎总在风1型的基础上进行了改进，推出了新一代风2型设备。风2型所搭载的新技术，让我们沈氏的设备制作成本比原先降低了三分之一。目前在国内市场上，同等质量的设备，我们的制作成本已经最占优势。由于这款设备能做到比传统工业强国G国的制作成本更低，今年我们公司接到的海外订单是以往的六倍。大幅度的业绩增长，使得风2型工程设备已经成为了沈氏在工程领域的拳头产品。成绩摆在眼前，大家有目共睹。黎总担任产品部部长，是公司董事会决议的。你这么不服气，不如你给大家介绍一下你设计的产品，也让大家看看你的成绩，如何？”

林怀以不急不徐，却字字铿锵有力，听得会议室里的人都愣了神。洛文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好不精彩。

洛文最介意的，就是别人拿他没有硬核业绩说事。毕竟产品部是一个以产品设计为主的部门，里面的员工大多惊才艳艳。洛文本身学历不差，但上班以来花了太多时间精力在讨好章路鸣身上，没在产品设计方面下过苦功。

别人埋头钻研的时候，他在领导酒局中当小弟。别人有成果要发表了，他讨好一下章路鸣，就能让他也在项目中挂个名。洛文曾经一度沾沾自喜，比起埋头苦干做研究，在产品部中他这样长袖善舞的人不多。跟部长打好关系，未来升职肯定也是升他洛文，而不是那些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书呆子。这样一心想着走捷径的想法占据了脑子，就把最初那点肯钻研的劲儿也都挤跑了。

被人当面揭底的感觉，比他想象中还难受。他仿佛看到了产品部里那些昔日他最看不起的书呆子们，纷纷朝他投射来鄙视的目光。洛文的脸红成了猪肝色，脖子也仿佛因为羞愧而膨胀。

洛文：“你你你！胡说！你胡说！”

林怀以根本无意与眼前的疯子争辩。沈黎过往的业绩是整个产品部的人都了解的事实，可人都是健忘的，尤其是在刚才那样的环境里。这群人大言不惭地诋毁沈黎，说沈黎是依靠特权上位的，若是没人出来纠正，那只会让摇摆不定的听众坐实他们听到的流言。

洛文激动地站起身，面向产品部所有人，大声说道：“沈黎已经立下了军令状，要是三天内查不出来什么结果，她就得卷铺盖走人！你们也知道这次的事情影响有多大，你们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说完便扬长而去。

其他人有样学样，三三两两的都起身走了。

沈黎看着空了一多半的会议室，目光怔然。止痛片的效果只维持了一小会儿时间，现在她的头变本加厉的疼了起来。她想不通，为什么曾经强盛的产品部现在犹如一盘散沙。沈黎脸色苍白，头疼欲裂，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知道今天这场会议没法开下去了，洛文带走了大批老员工，新员工对X1净水设备的熟悉程度有限，而他们只有三天时间。

沈黎艰难地开口道：“不好意思，让大家看笑话了。大家先都回去忙吧，不用受无关的事情影响。项目的事情，有什么线索可以直接发给我，我代表部门先谢谢你们了。”

大家也看出沈黎的状态不好，默默地退出了会议室。

明眼人都能看出沈黎的困境，即使大家只是打工人，也知道沈黎这次的困局很难解。一旦沈黎被扫地出门，公司上层环境可能会发生巨大的改变。

洛文睚眦必报，若是让洛文当上产品部的部长，现在支持沈黎的人肯定也会遭到报复。

沈黎闭了闭眼，估摸着会议室里没有人了，才重新将眼睛睁开，她不想自己脆弱狼狈的样子落在任何一个人眼中。睁开眼，只看到窗外斜斜的一束阳光打在林怀以身上，林怀以弯着好看的桃花眼冲她笑。

林怀以：“诶，要不要我帮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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