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客庄正厅是专门举办宴会的场所，奢侈豪华自然是不必说的。几人从正门进入，看到的便是一副热闹至极的画面。

荀肃的左臂已仓促包扎过，基本没什么大碍，他从人群中穿过，心中回想着一路上尹千煦反复告诫自己的话：黑衣正气衣冠齐整的是乾九宗；蓝白相间清冷出尘的是梅霜门；淡蓝衣着行医济世的是夜寒宗；深绿大袖彬彬有礼的是紫芝门……

还未等他将一行人挨个看完，与各宗门对应起来，便已由尹千煦带着到了洛木南前。荀肃依依不舍地将眼神从一个身着金红相间服饰、还未想清楚是什么门派的女弟子身上移开，转头之时却瞥到洛木南正微笑着和一个女子交谈。

那女子黑眸深邃，墨发用一个高马尾利落束起，额前几缕碎发像是许久没剪了，略略遮住眼睛。那丹凤眼里似是藏了笑，殷红的唇一张一合，无端透露出一股洒脱之感。

她衣着一身干净利落的玄青便衣，纤细却不柔弱的腰封用一条黑金腰带封紧，长剑笔直地挂在腰间。往下，是一双精致又不繁杂的鹿皮靴，一直收到小腿，衬得她那双腿笔直修长，匀称优美。

能和一宗之主，还是十大宗门之首的青云宗宗主交谈的，必定不是普通人物。

“千煦，你们来了。”还未等荀肃开口询问尹千煦，洛木南便已发现了他们。他暂停交谈，笑着朝几人招招手，“这位是夜寒宗的蔚采言蔚宗主，我们正聊到你们，你们便来了。”

“蔚宗主。”尹千煦眸眼微低，正要礼貌性地行个礼，哪知腰还没弯，便被蔚采言亲手扶住。

“别别别，尹仙师不必多礼。”

尹千煦抬眸，却见蔚采言笑得灿烂，她随意地摆摆手，道：“头早便得知仙师大名，一直想见识一番，若是能结交个朋友便是再好不过了！只是我这人粗俗惯了，特别讨厌礼法拘束，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仙师见谅。”

尹千煦神色未变，眼眸底下却流露出几分笑意。他很喜欢这种来去如风的性格，刚准备张口应下，正厅的灯光却猛地暗了下来，逼得他不得不把刚想好的措辞咽了下去。

“完了完了，忘时间了，宴会要开始了！”蔚采言忽地轻声言语，语气也染上了焦急，而后抱歉地冲着两人道：“不好意思啊，各位，若下次得了空，我一定备一桌美酒宴请诸位，今日便先走了。”

洛木南毫不介意地点点头，蔚采言见状也不再犹豫，利落地冲着二人抱以一拳，而后转身，大步朝着夜寒宗的专位走去。

那灯光只暗了没一会儿，忽地大亮，将整个正厅照得亮如白昼。荀肃眯了眯眼，瞥见已经坐在席位上的尹千煦时，才后知后觉地赶紧到他身后的空位上落座。清韵既为外门弟子，按理说本应坐于洛木南身后的席位上，但她黏尹千煦黏得厉害，洛木南又是个好说话的性子，因此便也默认了她坐于尹千煦身后。

荀肃正发呆思考着该如何和清韵搭话互嘲，却突地听到主位方向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他被惊得一个激灵，目光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到了主位上，见到殷算子的那一刻，他心里便放松了。

果然……

除了素客庄原本的主人，恐怕也没人敢在别人家这么放肆。

“各贵派能赏脸光临小宴，使得寒舍蓬荜生辉啊！区区不胜荣幸！不胜荣幸！”

宴会的主人既然都起了身，作为客人自然也没坐着的道理，各派宗主都是万里挑一选出来的，这点礼数还是知晓的。荀肃却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因此，当他看到清韵也起身作揖时，才急迫地站起身跟着行礼。

“诸位坐！诸位坐！”

荀肃跟着大部队坐下，见没人注意自己，心下偷偷松了口气，暗自在内心记下这一笔。他抬头，眼见殷算子还在滔滔不绝地夸奖着各派，便有些无聊起来。这种话若是偶尔听几句还受用，但若是听多了，便觉得乏味腻歪了。

“放个屁都是香的。”

耳畔传来一声极轻极小的声音，荀肃心下一动，目光追着声音寻到洛木南隔壁的宗主专位上，却见一个黑衣男子正抱着一把剑，姿态端正地挺着腰板，而方才那句说到荀肃心坎里的话正是他发出来的。

视线上移，他这才看清，那男子长得极为英挺，脸庞棱角分明，乌黑的眸子被垂下的碎发遮住了些许，在眼下映出一片不深不浅的阴影，却遮不住眼中流淌而出的浩然正气。

荀肃隐约记得尹千煦讲过这么个人物，但他讲这人的时候又顺带讲了其他许多东西，这么多东西混杂在一起，短时间内一股脑儿全塞在他脑袋里，想立刻找出一个准确的信息实属不易。

恰好这时，殷算子总算想起他此次宴会的主题了，终于开始介绍正题，而此刻宴中坐着的人，也纷纷开始躁动不安起来。

世人皆知，素客庄喜好收集天下一切宝物，那些被各派当作珍品的稀有灵石，于他们而言就是用来当鹅软石铺路的普通石头。而能让素客庄都因此宴请各派的珍宝，那得珍贵成什么样？

殷算子看着众人热烈讨论的模样，满意一笑，而后才故作神秘地缓慢道：“在座诸位都是人中龙凤，不知可曾听说过，东海鲛人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