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殿下。”秦谷不知用什么言辞来安慰她，家破人亡之时，似乎什么言语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你不是一个人。”

“嗯。”清韵捏紧了拳，眸中的茫然逐渐被狠戾代替。

她从秦谷怀中出来，毅然决然地与他对视：“妖界目下如何了？”

“燕掠带领魔界大军夺取大权，不服民众被大肆屠杀，属下奉命来寻找公主。”

秦谷言罢，后退一步，单膝跪地，急迫道：“燕掠一日未曾夺取妖王之位便一日不会善罢甘休，主上，跟着属下走吧。”

清韵顿了顿，最终却缓缓摇头：“我要回去。”

“主上！”秦谷似是真的有些急了，说出口的话也带了点冲，“现在不该是冲动的时候！”

“我没有冲动！”清韵忽地眼眶红了，因为怕隔壁的人听到，她说话尽力压着嗓子，“秦谷！你弄弄清楚！我是皇室唯一的子嗣，我才是下一任的妖王！”

“现在乱臣贼子正残害我的国家！他坐着我该坐的位子！杀我双亲屠我子民！你现在让我抛下那些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民众们逃走？！像什么话！

“我不是废物！父王是难得的明君，深受百姓爱戴，他的子嗣，不该是个懦弱的缩头乌龟！即便是死，我也得和妖界的子民共存亡！”

她眼眶湿润，缓缓呼出一口气：“我必须回去。”

“你总是这么倔强。”秦谷苦笑着道，缓缓摊开手，手心中摊放着的，赫然是一枚黑曜石般神秘的黑戒。

“陛下临终前，猜到公主不会善罢甘休，命属下将妖王戒带出来。若公主选择暂避锋芒，属下便带着公主离开，若公主选择拼死一战，便让即刻让妖王戒认主。”

妖王戒啊……

这是第一任妖王池佩兰命人锻造的黑戒，里面封印了历代妖王自行创建的秘法及一系列在书中难以找到的法咒，黑戒已生出灵识，一旦戴上，便只有等身死才可换下一代主人，是妖王权力地位的象征。

清韵望着眼前那枚小小的黑戒，心脏似是被重重地敲了一下。

父王总是这样，明明她从来都不听话，很叛逆，却还是一直支持着她的选择，不论是好是坏，总是默默为她打好一条退路，以便在她走错路的时候可以全身而退。

即便是到了现在……

清韵颤抖着伸出手，却没有触碰它。

秦谷哪能不明白清韵的意思，但他却犹豫着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主上……”

清韵微微点头。

于是，秦谷便不再言语，庄重地将妖王戒套在了她的无名指上。

一瞬间，妖王戒爆发出强大的灵力，一股暖流从指尖开始，迅速传至四肢百骸，一大串复杂的密咒顺着她天灵盖直直冲入脑海，灵魂都为之震颤。

少女清澈的双瞳闪过一丝血红，眉间隐隐浮现一个标志，火红得如同烈焰燃烧一般。

契约完成，妖王归位。

“女帝陛下。”秦谷恭敬地对着清韵行使妖界的最高礼节，“事不宜迟，望陛下尽快出发，属下愿誓死跟随。”

“嗯。”清韵望了望窗子外的星空，“你等我一会儿，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办。”

“遵旨。”

隔壁的客间，尹千煦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听不见他一丝一毫的呼吸，只能凭着微微起伏的胸膛判定他睡得沉静而安稳。

“师尊。”清韵蹲下身，视线与尹千煦保持齐平，她似是挣扎了好长时间，最终却还是低声道，“对不起。”

言罢，她手中红光一闪，一滴鲜红明丽的红珠子便悬浮在了她掌心。

“这是我小时候好玩非要别人帮我取的，即便后来痛得不行，也一直藏着它。”

她念起长长一串晦涩难懂的咒语，金色的符文从她口中吐露，一个个钻进尹千煦的心口，床上的人却仍然无知无觉，眼睫毛也不动一下，只有右眼下的泪痣被金光反射，亮了一瞬。

直到最后，咒语念完，那颗似血又似朱砂的红珠子也伴着金色的字文进入了尹千煦的体内，钻进了他心脏处。

“呼……”清韵额头满是汗，她扶着床颤抖着站起身，腿却还是有点软。

这密咒她本是不会的，但刚刚得了妖王戒的真传，便照着试了试。

这是……成功了吗？

思及这次回去她不知多久才能回来，为了不让尹千煦怀疑，便找了张纸给他留了个言，塞在了他枕头旁边。

但即便如此，在走出客栈，向后回望时，她还是有些迈不动步子。

五年呐，她在尹千煦身边度过了近五个春秋了。

即便是自己死缠烂打才拜着尹千煦为师的，即便他或许真的不喜欢自己，即便一直粘着尹千煦的荀肃真的很讨厌，但……

但至少尹千煦会在得知她一直隐瞒实力的时候为她保密，荀肃会在为师尊买东西的时候顺带给自己捎上一份，自己也会偷偷在荀肃受伤时在他乾坤袋里放一瓶冰魄幽兰的药粉。

此一别，就不知还能不能相见了。

她无法亲口向他们道别，她等不起，她或许再也无法回到青云宗。

她不能任性了，再也没人纵着她了。

这段日子，或许再也回不去了。

“前路未卜，望君，珍重。”

清韵毅然决然地转头，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形状奇异的哨子，朝着东南方的天边吹了两声。

这哨子是一般的驯兽师惯用的召唤器，发出的声音常人听不见，只有与之缔结契约的灵兽才能听到。

没过多久，远处的天空暗了下来，星子被遮住了，乌压压的要落雨一般。

离得近了，才知那并非乌云，而是飞鸟的翅膀，大得将天空都笼罩了一片。

这正是清韵在年幼狩猎时驯服的灵兽，栖音鸟。

彼时它才只是小小的一只，公主殿下无意中救了它，它便认了她为主人。

“栖音。”清韵停下吹哨，对着在空中飞翔的鸟招了招手，那如凤凰一般已经灭绝的灵兽便歪了歪头，身型逐渐缩小，小到两个人刚好能坐下的位置。

清韵低沉的心情见到栖音鸟终于好了些许，她动了动睫毛，轻柔地抚上它的头：“好久不见了。”

这些年她从未召见过它，它也很乖，即便能靠着感应找到自己，却也听着自己临行前的话没找过来。

栖音鸟蹭了蹭清韵的手，喉间发出撒娇般的声音，眼睛亮亮的。

“好啦，知道你在谜叶森林里过得挺开心的。”清韵温柔地道，却实在扯不出一个笑容来，“带我们去妖界吧，越快越好。”

灵兽敏感地感觉到了主人的情绪，不再犹豫，利落地对着天空一冲而上。

栖音鸟的翅膀遮天蔽日，日行千里根本不在话下，它甚至能利用自己的优势撕开妖界入口。

只消片刻眨眼的时间，一声清啼响过，原本还在原地的人便成了一个极小的白点。

夜，依然很安静。

静得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