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淡的日子里,凭空少了些乐趣。
叶景铭整日闲着,没人斗嘴吵架,好似从繁忙的日子里跳了出来。
陪叶帝下棋也有些心不在焉,屡屡下错,每一步看起来都有些故意出错,叶帝抬眼看向他,心想这孩子今天怎么故意让他赢。
“有心事?”叶帝的白子落在棋盘上,随口问了一句。
叶景铭愣神,“没有。”
“是不方便对我说吧。”叶帝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要不去找你母后?”
“父皇,我真的没事。”叶景铭假装思考,“儿臣只是在想,父皇的棋艺进步的真快。”
叶帝笑笑没有理他,也就嘴甜。
赵公公悄悄走进来,低声道:“皇上,二皇子来了。”
叶帝眼神都没抬,淡淡说道:“让他进来吧。”
叶景文缓步走至殿内,俯身行礼:“儿臣参见父皇。”
“免礼。”叶帝这才将注意力从棋盘移到叶景文身上,“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启禀父皇,儿臣和祁将军所查到信息一样,所有的线索到了江源全断了。”叶景文如实汇报,“江源知府王普说未曾见过通缉之人入江源,可刑部却说,王衡是在江源之地失去踪迹的。”
“江源知府?”叶帝沉思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算了,就查到这吧,你派几个人盯紧王普,顺便查一下所属州县的官员。”
“是。”
叶景文领了命令正要离开,却被叶帝喊住:“景文,先别走,过来帮朕把这盘棋下完。”
“是。”叶景文面无表情的走过去坐下,叶帝起身揉了揉腰,“朕出去走走,你们二人下完后自行离开,但棋盘不能动。”
叶景铭眼神微微震动,眼看着父皇走了出去,只剩下他和叶景文。
“皇兄,到你了。”叶景文静静的看着叶景铭。
叶景铭低着头应了一声,两人竟是真的在专心下棋,没有一人开口打断这尴尬的沉默。
叶景铭和眼前这个弟弟的关系说起来有些复杂,自小叶景文就不合群,他不像三皇子叶景宁那样,喜欢跟在叶景铭身后,整天喊“哥哥”,叶景文性子孤僻,不爱说话,叶景文是唯一个封王且有自己府邸的皇子,因此,叶景铭与他一年都见不到几次。
而且两人之间还发生过一件事,那还是几年前,叶景铭第一次见到祁焱身后跟着一个长相可爱的小姑娘,不知怎么了,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那段时间,祁焱总是找他事,每次都是她从中拦着二人,叶景铭当时以为自己是喜欢她的,毕竟那是唯一一个让叶景铭觉得有趣的女孩子,可是人家似乎喜欢的是祁焱,从来不会主动和叶景铭说话。
后来叶景铭才知道那是当朝太傅的孙女,那姑娘最终没有嫁给祁焱,而是嫁给了叶景文。叶景铭和祁焱两人还私下说过这件事,直到现在也没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不过即使知道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人家夫妻恩爱,又有一个可爱的女儿,幸福美满,大抵就是缘分吧。
“皇兄,父皇有没有和你说过这次粮草押运是由谁负责吗?”叶景文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啊?”叶景铭有种恍惚的感觉,“没说过,父皇说这次祁焱出征的事不要我管,也不允许我插手。”
叶景文皱眉:“为什么?”
“还不是我闹着要去战场。”叶景铭又想起了祁焱欺骗他的事,虽然他人跑了,但这笔账他早晚要讨回来,“大抵是惹父皇不开心了吧。”
“原来如此,那皇兄会去吗?”叶景文盯着他。
叶景铭道:“父皇不让去。”
叶景文竟是笑了一下,带着些求人的意味:“若是皇兄打算去,可否帮我带一封信?”
叶景铭的眼神一变,看他的目光也沉稳了些,他怎么知道?这只是叶景铭心里的一个打算,没告诉过任何人,为何叶景文猜到了?
“看情况吧。”叶景铭没敢轻易答应,毕竟有些事情有可能只是想想。
话音落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只能听见棋子落下的声响,没一会两人就分出了胜负,叶景文注视着棋盘良久,道:“我输了。”
叶景铭倒是不在意输赢,而是伸了伸胳膊,“趁父皇还没回来,赶紧溜吧。”
两人并肩走到殿外,道别后,一个往宫外走去,一个转头往东宫而去。
叶景铭最近一直算着日子,祁焱不知道到边关了吗?战报何时到,以及祁含什么时候回来,将军府的酒窖已经修了一半了,还有些木架需要重新找工匠做。
紧赶慢赶终于在祁含回来前,将酒窖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叶景铭闲来无事做的日子终于到头了,他知道父皇的意图,想撮合他和祁含,整日催着他多往将军府跑。
叶景铭正好也不想待在宫里,叶帝正直壮年,许多事情其实并不用叶景铭处理,他和其他皇子的区别,大概就是挂着一个太子的名头,偶尔父皇忙得时候,他才会去帮着父皇处理些政事。
习惯从后门翻进将军府的叶景铭,从正门进还有些不适应,祁含已经回来多日,但他一直没敢来见她,不知道酒窖的事露馅了吗?到时候定要全推在祁焱身上,本来就不是自己弄乱的,虽然他确实偷拿走了好几坛上好的佳酿。
“好了,你们别跟着我了,有点不舒服。”叶景铭看着身后于何带着四五个人围着他,“你们就当我不存在,和以前祁焱在的时候一样,将军府我很熟悉,也不用你们领路。”
“是,殿下。”于何挥了挥手,身后的人立刻散开了。
“你也走。”叶景铭指了指于何。
“属下……这就走。”于何尴尬的转身快步跑开了。
叶景铭独自走到祁含的院落,从回廊处东张西望,正好看见祁含一身白色戎装立于园中央,似乎在和谁说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看清了与祁含对话的人,竟然是叶景文。
两人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叶景铭听的不太真切。
他只看见叶景文难得露出一副失落的神情,有些恍惚的转身离开了。
叶景铭悄声走到祁含身后,“阿姐~”
祁含装作被吓到的样子,回头看向他,“太子殿下怎么还和孩子一样。”
“阿姐,你回来怎么没去找我?”叶景铭带着撒娇的语气。
祁含笑着:“你别装傻,你看不出来陛下想干什么吗?我若去找你,恐怕隔天赐婚的圣旨就下了。”
“不谈这事,你这次回来待几天?”叶景铭期望的盯着她。
“七八天吧,祁焱不是去固榆关了吗?父亲让我把漠北边境的情况和陛下汇报一下,然后再去找一趟祁焱,顺便去看看祁佑。”
叶景铭心下一喜,有机会。
“这几天,我也没什么事,我陪阿姐吧。”叶景铭笑的眼睛都快没了,一副乖巧的样子。
祁含上下打量着他,“怎么了,小焱又欺负你了?”
“没有。”叶景铭慌忙摆手,“我们俩好着呢,没吵架,没动手。”
“有进步。”祁含从一旁拿过长缨枪递给叶景铭,“不知道殿下的武功进步了多少?”
叶景铭挽了挽袖子,“切磋,点到为止。”
能打得过祁含的,恐怕只有祁庭钧了,祁焱都不是他长姐的对手,何况叶景铭。
枪尖的寒光如同冰刃般,划过叶景铭耳侧,他抬手一挡,胳膊震得发麻,反手刺向祁含,避开攻击后,祁含一脚踢开叶景铭手里的红樱枪,转而扔掉手里的兵器,一掌冲着叶景铭胸口而去,叶景铭飞身躲到了廊下。
三两招,叶景铭就败了。
祁含收了手,无奈的看着他:“殿下,你跑那么远做什么?”
“怕死。”叶景铭如实回答到,祁含这一掌他可接不住。
“我收着力气呢,别怕。”
叶景铭摇摇头,收着力气,也要疼好几天,他可不会再吃亏了。
“好吧,那不切磋了,我请殿下喝酒。”祁含走来,拉着他往酒窖走去,“殿下不是一直惦记我那几坛酒吗?”
“不不不!阿姐,我……父皇不让我喝酒了。”叶景铭慌了,酒窖虽然恢复原来的样子了,但酒的种类他实在找不全。
“怕什么,我不会告诉陛下的。”
叶景铭脑海里涌出无数种借口,最后还是决定推到祁焱头上。
刚到酒窖,祁含就察觉到不对,酒架明显是新做的,一股清新的木香,“怎么回事,我的酒呢?怎么少了这么多?”
叶景铭立刻道:“可能……祁焱偷喝了……吧。”
祁含气冲冲走出酒窖喊来于何,“我的酒呢?”
于何如实答道:“前些日子,将军捡了只野猫,晚上没看住,不小心跑到了酒窖,打翻了很多酒。”
“野猫?猫呢?”祁含回来后可没有见过任何一只猫。
“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祁含有些气愤的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至少还知道修好,等见到祁焱,我一定要揍他一顿!”
叶景铭一脸震惊,祁焱真是个脸皮厚的人,竟然好意思让他赔!
“殿下怎么了?”祁含转头看向他,似乎在生气。
叶景铭急忙摇摇头,“没事,没想到祁焱喜欢猫啊。”
“他自小就喜欢动物,只是父亲不让他养。”祁含拿出一坛还算好的酒,对叶景铭说道:“走,找个地方陪我喝酒吧。”
两人来到将军府前厅的房顶,一眼望去,层层的屋脊像是阶梯一般蔓延而去,温热的阳光晒得青瓦发烫,叶景铭抱着酒坛,心里正盘算着现在是不是该说出口。
“陛下似乎想为你选太子妃,有没有喜欢的人?”祁含想起叶帝看她的眼神,似有似无的暗示,都被她巧妙的避开了。
祁家已经得到了太多恩宠,再多就要出事了,树大招风。
这几年祁家的人,除了祁焱,都不在京城,她算是回来的次数多的,父亲已经好几年未回过家了,祁佑和祁坚几乎把关外当成了家,每年除夕也是在关外相聚,除了守卫边关,也算是躲开京城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叶景铭垂下眼眸,想起祁焱,神情也柔和了许多:“有。”
祁含差点被嘴里的酒呛到:“谁啊?怎么没听陛下提起过,你是不是没告诉过陛下?”
“嗯。”叶景铭点点头,“不敢说,毕竟,那个人好像并不愿意喜欢我,而且……我们也不可能。”
“不喜欢?那就努力让她喜欢你啊?”祁含侧头鼓励着叶景铭,“没什么不可能的,不试一下怎么知道?殿下可能是第一次遇到心动的人,有些不知所措吧。”
“我……不知道。”叶景铭也不知道,他的这种感情算不算喜欢,只是想靠近,想看着他。
“阿姐,我和他,碍于身份,不可能在一起的。”叶景铭默默叹了一口气。
祁含愣了一下,难道叶景铭喜欢的是平常人家的姑娘?
确实,皇室选妃是很重视门第血脉,只靠喜欢没任何用处,没什么身份的人进了皇宫,和进了天牢没什么区别。
“那也不一定。”祁含总不能说些丧气话,只能安慰着他,“总会有办法的,若是真的喜欢,努力争取一下,若是实在不行,再放弃也不迟,总不能尝试都不敢吧。”
叶景铭的眼神渐渐清明起来,是啊,至少要试一试。
“阿姐,你会支持我吗?”叶景铭目光灼灼,盯着祁含,急于得到承认。
祁含点点头,“当然。”
叶景铭弯着眼睛笑了,“果然还是阿姐对我最好。”
“所以到底是谁?”
叶景铭抱着酒坛,看着远处湛蓝的天空,轻声道:“以后阿姐就会知道了。”
和祁焱分开不过半月,叶景铭已经找到了答案,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去见他,告诉他,自己已经想好了,想起分开前的那个拥抱,祁焱应该和他一样吧。
但愿如此,叶景铭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