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林河很宽，河心的那一块儿其实已经有解冻的迹象了。

沈喧林刚刚被那张照片唬到了，马上给他爸妈拨了个跨时电话过去。他爸妈那边是凌晨，接起来之后很奇怪地问他怎么了。看来是没事儿，他不愿打扰他们休息，只好说是拨错了。他妈妈很温柔地跟他说没关系，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接到木木的电话，她都会很开心。

沈喧林实在是不明白孟询怎么能搞出这么多的事情，有一些人办事永远都考虑不到别人——让他们学会这件事估计得寄希望于下辈子了。

沈喧林盯着河心，冰块下翻涌着凉水，他的脑子里甚至冒出了一瞬间“跳下去也好”的想法。他小时候学游泳溺过水，得亏高坐在救生台上的救生员不是个破花瓶，否则他就得翻白肚皮嗝儿屁了。

溺水的感觉很奇妙，一口水卡进去，不上不下的，鼻腔与口腔忽然被稀稀软软且无孔不入的东西给堵住，鼻根吓得狠狠发了酸，窒息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沈喧林这辈子有过很多次“变成死人”的想法，而且他不相信有谁的心里没有冒出过去死的想法。人在幼崽期其实还蛮脆弱的，考差了想去死，作业多想去死，被校园暴力了想去死，遇上人渣了也想去死，说来好笑，都是为了逃避别人的错误而去死。如此想来他长大了似乎也没好到哪去，孟询拿着一大堆屁事儿来恶心他，他居然又平静地面对了一次“死亡”。

也说不清是长不大还是太平常，或许逃避真的太平常，就像人要长嘴一样，长出什么样的嘴不重要，反正大家到头来都有这东西。

昨晚住酒店的时候沈喧林就已经梳理完了证据链条，并且编辑好了一条待发微博放在草稿箱。孟询在他面前反复强调着死亡的近距离，他却不想让孟询去死——要知道最恶毒的刑罚向来是充溢着凌迟感的，一刀断头与之相比算不上痛苦，得叫解脱。

沈喧林破天荒地主动找了陆悉。他在微信上问陆老板在哪呢。

【悉。】：查岗吗，当然在浮光。

【悉。】：我是感动中国好老板。

沈喧林想起司机的话，默默在心里补了句，别说，那你还真是个蛮有文化底蕴的gaybar老板。

【XXXXXXL】：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越是知道陆悉以前是个顽劣的好学生，沈喧林就越是能从现在的陆悉身上窥探出那股子过去的劲儿来。

【悉。】：以前哪样？

沈喧林笑了，给他回了句语音：“别说那么多了陆老板！我现在特别开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尾音都上翘了。

陆悉抄袭他，也发语音：“开心什么？”

“刚刚想去死！后来又不想死了！”沈喧林大声说，“活着真好欸陆老板！”

旁边的人听见了他这句“刚刚想去死”，很紧张地看着他，似乎真的怕他一头撞死，毕竟他这一惊一乍的样儿，看着也确实有点儿不太正常。

陆悉又给他发了条语音，但是他不想听了，他就想听陆悉面对面地跟他讲话。

沈喧林打了个车，司机问他去哪儿啊，这次他学会了，他说去“一年春事”！

“这么开心啊？”司机被他逗乐，“找老婆去？”

“也许是对象吧。”沈喧林说。

司机哈哈大笑，说自信点好啊，你丫有前途！

沈喧林的情绪几乎是在他想通了“渴死普遍性”后的那一瞬间就飞起了。他一直都是一个矛盾的人，当他发现某些矛盾也是真理时，他就通透了。

他忽地意识到孟询的所作所为都是在脱裤子放屁，因为孟询是行动懦夫，又忽地意识到自己还有一堆证据，翻盘其实谈不上“蜀道难”，于是他忽地高兴起来。

司机大叔被他感染了青春活力，一脚油门差点儿绷到底，横冲直撞，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退役赛车手。

下车时大叔对沈喧林说，小伙子祝你好运，你这种人找到老婆指日可待哦！沈喧林却只想说，大叔你能不能多点青春，少点活力？一脚油门踩到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这是直升机。

大叔把车停在了街口——街里人太多了，实在没法开车。沈喧林下了车就一路往“浮光”的方向飞奔而去，他是一只有目的地的快乐小鸟！

沈喧林喘着气推开“浮光”的门。

“哇——有人进来啦！是帅哥吗？”

吓得沈喧林一激灵。

“——是帅哥！帅哥玩儿得开心呀！”

妈的，白云苍狗华表千年，恶俗门铃永不变。

坐在吧台后的男人抬起头来，猛吃了一惊，有点无措地看着他：“我操，小沈？”

“薛寅？”沈喧林无语，“怎么是你？”

感动中国好老板上哪儿鬼混去啦？

沈喧林张口就问：“陆悉在……”

他被人打断了：“在你旁边。”

陆悉笑看沈喧林：“沈老师这是眼里没我？你不回我微信，我都怕你被人拐走。”

沈喧林看着他，明明是高高兴兴的，却又莫名有点想哭。他想起了他第一次遇见陆悉的时候，陆悉摆着张臭烘烘的帅脸说，不陪酒不陪床，没有缘分也不陪聊。

陆悉不像是会追逐别人的人，但是他又实打实地追去海城了，或许这是缘分的现实化吗。

“你再看看我跟你有缘吗？”沈喧林看着陆悉，轻声说，“我们再续前缘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