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回过神来的时候，你坐在自己的卧室里，楼下声音嘈杂，男人们肆意的大笑夹杂着酒杯碰撞的清脆响声传入耳中，连带挥之不去的烟味，令人反胃。

你动了动手指，手心空空如也。

这只手，在上一秒还握着一把刀，准确无误插进来栖晓心脏的一把刀。

那是梦吗。

不，不是。

如果是梦的话，也太过逼真了，毕竟在得知来栖晓脚踏十一条船时那一刹那的愤怒不会作假，

你想到了你过的那十天，不曾听闻预示着三月十五日到来的零点钟声，只有三月十四的晚上，来栖晓约会结束的宣告，与紧接而来的清晨，三月十四日的清晨。

你视线一转，看到面前书桌上扔着的手机，你拿起来看了一眼，时间倒退到你向来栖晓告白的前一周。

这时候你们的关系已经逐渐加深，在潜移默化间亲密的行为似乎变成常态，因为叔叔的出现带来的种种麻烦让你烦躁不已，被喝醉的叔叔殴打、被他那些不三不四的混混朋友骚扰、彻夜不息的聒噪谑笑……来栖晓每一次及时的出现都能帮你解决这些烦恼，或者说，也没办法解决，他只是给了你一个避难场所，在尽心尽力地帮你解决问题。

他身体力行地诠释着“可靠”这两个字。

回绝对方的决心在这样无声无息的陪伴中逐渐消弭，但你始终没有下定决心。

把所有人都排除在外才是最好的选择，你不必为未知的未来而焦虑，也不用因失控的因素而恼怒。

来栖晓是你无法掌握的人，从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了。

你拉开抽屉，里面是通过特殊渠道买好的药，一直服用的话会导致高血压，碾碎了掺在餐饭中食用的药效没那么好，但只要时间充足并且剂量足够大，顺便再掺杂一些别的药物，也能达到一样的效果。

借助和来栖晓的关系的暴露与你逐渐显露出来的反抗的想法激怒叔叔，一次又一次，总会有某一个节点使血压突破临界值，那叔叔突发疾病致死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从前两次的经历来看，这个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包括后面故意留下破绽让叔叔那个一直骚扰你的混混朋友跟踪并且威胁你的打算也成功了，如果非要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你的计划莫名其妙被来栖晓发现了。

你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回想那时候的场景。

其实不算是很危急的时刻，你有意钓出这个人来报复他，当然提前准备了足够的预案，以及不打算让他再回去的决心，但在你准备反击的时候，来栖晓从不知道哪个角落蹦出来把人打晕了。

“这种行为很危险。”

这是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皱着眉，脸上写满恼怒与不赞同，行动之间带出来的凶意没收住，凌厉气势扑到你面前，让你心脏重重一跳。

来栖晓整个人一改平日沉默乖巧的画风，看起来像一头亮出獠牙的黑豹。

卷毛猫猫哪去了？

一低头一抬头的工夫，你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像快哭了，你抽抽鼻子，“谢谢来栖同学，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我今天就走不出这里了。”

“怎么会。”来栖晓三言两语揭穿了你的伪装，“你是故意引导他来这里的，从当着他的面走进药店，把药品的包装扔在家里显眼的地方，让他听到你对别人提及家里的遗产数额，你今天来这里也是有意为之。”

“来栖同学在说什么，我为什么听不懂呢？”

“如果在你叔叔火化当天去你房间书桌的左边第三个抽屉里找，应该还能找到药物，当然，现在已经被你彻底处理了。”来栖晓对你的辩解充耳不闻，他一脚踩着小混混，自顾自说，“你的父母生前对你不好，会殴打你，管控你的生活，不允许你和任何人有往来，他们还在你身上放了窃听器和摄像头，不过他们死于四年前的食物中毒，从那之后，你的家里只剩下你和还在坐牢的叔叔。”

“来栖同学是想说，是我毒死了我的爸爸妈妈？”你盯着他，眼神中露出难以置信的震惊，“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但是在那天晚上，我也因为食物中毒被送到了医院。”

那个夜晚混乱吵闹，你偷偷把电话藏起来，确保他们晕眩的时间足够几个小时，才自己吃了一口已经凉了的菜，顶着晕眩打出去急救电话。

醒来的时候，医护人员以同情怜惜的口吻通知你，你的父母抢救无效，已经去世，一夜之间，你变成了孤儿。

该死，他到底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你垂下头，泫然欲泣，同时握紧了藏在手里的水果刀。

来栖晓不在你的计划之中，在叔叔死后，你已经以此为借口与他划清界限。

他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你并不想杀了他，你还是喜欢来栖晓的，就这么杀死他也太可惜了。

家里的地下室已经空置许久了，怎么把他带回家这一点很麻烦，后面慢慢考虑，当务之急是把这个小混混处理了，他不能活。

你一转眼便落下眼泪，抬手擦掉眼泪的同时又拽住来栖晓的衣袖，“来栖同学，请你保守这个秘密，我不想让大家知道……”

“知道你做过的事吗？”来栖晓捏住你的手腕，迫使你不得不举起手，袖子里的刀立刻暴露出来，你神色冷下来，“你想在过几天的新闻上看到有前科的男高中生和小混混酗酒致死的新闻吗？”

“不想。”

“那就松手，说出你想要的东西，我会准备好给你的。”

“……”

“难不成你真想找我谈恋爱？”你顿了几秒，勾勾嘴角露出一个欣喜又羞涩的微笑，“没问题哦，我喜欢来栖同学很久了。”

来栖晓沉默很久，才吸了口气，缓缓告诉你，“我没有证据证明是你做的，一切都是巧合，所以不用担心。”

“我知道你在给你叔叔下药，也知道你是故意借我来激怒你叔叔，从一开始我就知道。包括这个人，”他一脚踩住对方的肚子，惹得对方即便是昏迷也发出了痛苦的闷哼，抓在你手腕上的手向上攀爬，直至贴住你的手心，他动动手指，费了点力气才把你的刀挑开，叮当一声脆响，水果刀砸在了地上，来栖晓什么都没管，按照他的说法，他从始至终明晓这一切，“但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顿了几秒，才俯身抱住你，“我们是共犯。”

“这样的话，可以相信我了吗？”

你沉默良久，对方的体温透过秋装一层布料传递过来，配合着好闻的味道，温柔到让你恍惚。

你没有接受过太多善意，父母近乎变态的管控让别人对你避之不及，走到哪里都是异样的目光，你习惯了一个人，也没什么孤单的感觉，反而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得其乐，每天看看房间和地下室里摆着的布偶娃娃和骨灰就已经很满足了，哦，现在骨灰盒又添了一个叔叔的。

生前妄图操控你的人，现在任由你摆布。

偶尔你在半夜盯着骨灰发呆的时候会笑，你明明为了摆脱父母的控制才做下了这种有悖伦理纲常的事情，可到头来，仿佛父母的灵魂在你身上复活，你成了和他们一样的人。

如果非要说你和父母那样的人渣有什么区别，那大概就是，你对自己的病态心理和恶毒本性心知肚明，并且也不打算祸害别人，在来栖晓出现之前，你已经守在自己的一方天地过了四年，不出意外的话，未来也会这么过下去。

真是奇怪，怎么会有人在知道你所犯的错误之后还要贴过来？

你慢慢抬手抱住他的腰，把脑袋抵在他的肩膀上，不是那么宽厚但完全能够提供支撑，给人一种他很可靠的感觉。

“你不害怕吗？”你语气轻柔地问，“你还没有认清我是怎样的人吗，来栖同学。”

“残忍，恶毒，睚眦必报，惹怒我的人，就算是父母也决不姑息，难道你不害怕吗？”

“但同时你沉默温柔，会向有困难的同学伸出援手，就算不喜欢也会分我一半便当，还会投喂流浪动物。”来栖晓摸了摸你的脑袋，像是在施展什么魔法，你原本躁动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继续听他说，“不会滥杀无辜，危害社会，甚至还会做好事，就算是伪装，也是你自己的一面，我为什么要害怕这样的你。”

你也没有很激动，但心脏砰砰直跳。

来栖晓的话在你的预料之外，但又很符合他一贯不按套路出牌的行事风格。

你揪紧他的衣服，仰头贴近他的脸，轻声问，“来栖同学在以什么心情，什么身份向我说出这样的话？”

“同桌？朋友？还是被我喜欢的人？”

在前两次，他的回答一模一样。

“是……喜欢你的人。”

紧随而来的是一个很轻的吻，像蝴蝶飘过，在你心中重若千钧。

你很喜欢来栖晓，他是第一个拥抱你的人，他的怀抱给予了你不曾感受过的安全与温暖，你甚至愿意为了维持这种温暖而放弃把他关到地下室的打算，如果把他关起来，他会讨厌你的。

想到他冰冷厌恶的眼神，你的心都会闷闷疼起来。

可现在呢？

第三次站在原地，你问着一成不变的问题，已经失去了最初的期待悸动，转而为审视，你的目光像扫描仪，紧紧盯着来栖晓的神色变化。

他张张嘴，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可眼中由呆滞迷惘转为挣扎痛苦，嘴唇颤抖着，一张一合之间似乎吐出了什么字，你没有听清，你踮起脚将耳朵凑到他的唇边，听清楚了他一字一句咬字清楚的回答，“是我很好的朋友，我不希望你走错路。”

……

很好。

“是吗，来栖同学是这样认为的吗？”

他平静地点点头。

但当你后退两步时，手又被他牵住甩不开，你牵起一丝腼腆的笑，“我来自东京不太清楚，在来栖同学的家乡，朋友也要这么亲密地十指相扣吗？”

你听见很微弱的否定声，你甚至疑心是不是小混混被踩出来的呻吟。

正当你低头看情况的时候，来栖晓叫了一声你的名字。

“嗯？来栖同学，怎么了？”

“……解决他吧。”

来栖晓微妙的表情变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主动松开了你的手。

几天之后，附近流传开一个消息，最近在小巷发现一个酗酒过度酒精中毒死掉的小混混，被发现的时候周围都是散落的酒瓶，乱七八糟，看样子是喝醉酒之后不小心磕到头但是没有求救的意识，最后在睡梦中没了气息，偏僻小巷没有摄像头，谁也不知道他怎么到那里去的，听家人说他最近念念叨叨要发一笔大财，搞不好是鬼迷心窍想做坏事，自己却先出了事。

“好可惜。”

你附和着在街边聊天的居民叹了口气，过了会儿便转身戴上耳机离开这一带。

你漫不经心操作着手机，调出软件，代表来栖晓定位的红点在新宿，你走进地铁站。

和新岛会长在新宿吗？

耳机里传来少女羞涩又不确定的心意，“你……喜欢……我吗？”

来栖晓的声音很清晰，“我喜欢你。”

……

哈哈。

你坐在地铁上，在周围人莫名其妙的眼光里，愣是气得笑出声来。

接受了所有女性的告白，来栖晓凭什么拒绝你，就因为你给了他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