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修仙大陆有个叫景阳的地方,地处偏远,商道稀少,城内百姓自给自足,或因此少沾染了些尘世俗气。
传说此地还有上古兽灵曾以身做法解了此地大旱,从此风调雨顺,春景宜人,是一派天生美景。
当年灵游教教主云游所至惊艳不已,以“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作诗一句赞叹此地。
一夜之间景阳扬名天下,纷至沓来的人将这小地方的寸寸山土都要踏平踩实。窗间过马百年光阴,此城竟也成了盛出修仙人杰的风水宝地,四大世家迅速崛起,景阳一时风起云涌,成各修仙宗门世家关注之地。至此,便是故事前景。
看向今日,苍天之下景城之内,一向深隐尘世的季家倒是闹了些大动静。
这季家乃景阳四大世家之首,平时做事滴水不漏,深居宅院却仍知天下大事。
眼瞧着今日季宅门前的踏步石尘土飞扬不断,门口迎人的小厮作揖是作得上下哆嗦,更不提堂口堆放蹿得两三人高尚未清点的拜礼,这难得一见的场面是让全景阳城的百姓都有了个热闹看。
有外地初到的人想凑个热闹,“兄台我初到此地,尚不知为何如此热闹?”
本地人惯是热情好客,先是吹嘘一番,“你有所不知,承蒙前灵游教教主特许,景阳四大世家都占有参加灵游教宗门大选初试的一席资格。”
“这...还能这样啊...”路人讶然。
“宗门大选三十年一次,三年后就是举行之期。灵游犀山是仙家圣地,举世之内招收弟子不过百人,这其中有多大的好处就不用我提了吧。”
他看向季府,表情暧昧。
“这次说是各世家预祝季二公子在那大选上拔得头筹,实际上是心怀鬼胎,想暗中求个随行影卫一同参选,谁不知道进了那灵游教当神仙的好处?诺,像我们这种肉体凡胎又没个家势的,就别想掺上一脚咯。”
两人聊得火热,自是不知内容都被身后一人听了去。
这人身着普通布衣乍一看泯然众人,身量却是修长高挑,站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他头顶着荷边斗笠,瞧得笠檐下薄唇微抿,唇旁是一颗血红小痣,在女人身上那是活色生香,可在男人身上只能平添几分不男不女的媚气。
他微仰起头,一双翘尾杏眼望向季家府邸,也不知此时在想些什么。
此人正是穿越过来的宋迁。
看他手举着从附近刚买的翠玉豆糕,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艰难寻个空隙挤了出去。
来到这个世界快有小半月余,宋迁一有空闲就会跑到季府周围打转,为了扭转三年后的劫匪事件,他必须先进入季府,当上他命中注定的影卫。
只是没想到...他看向拎着的翠绿豆糕,这是这个世界白捡的娘让他买的。
没错,他这个活了二十三年的孤儿,有娘了。
刚到这世界时,他发现这脸和名字自己原世界有七八成相似不说,自己穿过来的角色,也正是那个被季行舛斩于剑下的随身影卫。
翻开系统,发现任务只有一排字,
“成为季行舛的影卫。”
日期,竞选结束前。
调开外置资料,只有寥寥数语,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自己没有金手指。
没错!别的员工标配的一键存档读档、重生、预言、透视等金手指,自己一概没有。
他想直呼狗比系统为何如此不公。
这时他又想起系统那句冰凉的“任务失败执行者将被就地清除”,他敢肯定,费暮肯定是故意没告诉自己的!!
想到那张脸,宋迁就气得两眼发黑。
但现在,他还得回家给自己那娘做饭吃。
不知走了多少街道,再三拐两拐,称为家的破旧院落隐约浮现于远处。这院落位置偏僻,也因此便宜。
家中钱财不多,宋迁娘还是用了全部身家东拼西凑才置下这座小宅,从此生活缩衣减食不说,喝药也变成三五日才喝一次,疾病便愈来愈重。
但宋家并非完全一贫如洗,前两天宋迁偶然翻到她的梳妆盒暗匣有枚白玉双鱼玉佩,雕工精湛,触感温厚细腻,通体莹白,一眼就能看出并非凡品,但是当他建议将其拿去典当时,宋母却一反常态呵斥了他。
要知道,她是这片地出了名的性情温顺,初来这世界,宋迁外出时瞧见有邻居大摇大摆进院子拿了自家要拿去卖的麻衣布鞋,宋母不仅一分气没生,还笑眯眯地问来人要不要多拿些走。直把宋迁气得两眼蹿火,大吵大闹扬言要去报官。
现在宋母竟然会因为这枚玉佩和他争吵起来,实属怪异。
因此他便在意起了这枚玉佩。可惜那次争吵后多次找寻都没再发现其丝毫踪迹。
明明还未到夜深人静时,宋迁却察觉到异样,街上没一个人影,街邻门窗紧闭,平日狗吠鸡鸣此时也哑然无声。
“不好!”
他脚步加紧,连忙往家里赶。
还未进院门就听见院内吵嚷之声。
“大娘,我好心好意想重金买你手里玉佩,你却一再拒绝,可别不知好歹啊?”
“不、不大人,这玉佩并不贵重,只是我那早年亡夫唯一遗留之物,并不值得您拿银所购啊!”宋母声音微弱,显然是强撑病体作答。
“废话少说!我想要之物,你卖也罢,不卖也罢,今日我必要拿到手!”
看说话那人撕破脸皮,宋迁忙推门而入。
狭小破旧的屋里挤满了人,宋母半直起身在榻上,旁还有个穿锦带玉的纨绔,他周围围了好些人。宋迁瞧出他是县衙县丞之子,有事没事就爱到这一带偷鸡摸狗欺压良民。
自己可他并无过节,为何今日突然造访。
宋迁突然看见那人堆里有前些天到自己强抢不得的邻居,他手里抓个打抖小儿,现幸灾乐祸看着自己。
他手里小孩常来自家玩,宋母喜欢小孩,什么好吃好玩东西都爱给附近孩子留着。想是玉佩给那小孩瞧见回家告诉了自家兄弟。
“阿娘!”
眼看宋母大口喘气呼吸不顺,
宋迁丢下豆糕忙上前为宋母顺气。
“刘哥儿,这就是这老母的儿,宋迁,他平时可是威风的紧!”
“前些日子他说要把那些仗势凌人的人全拉去报官问斩,我看他这就是看您不爽在暗讽您呢!”
听那纨绔刘哥儿哈哈大笑,“你要报官?在这个地儿,我就是官,官是官,官的儿子也是官!”
他一挥手,身边护卫朝宋迁捏决念令,眨眼间,宋迁就觉身体被无形力量绑住,一番挣扎仍是动弹不得。
“本来我还没想要这破玉,现在听你一说,还真是求之不得了,这折煞英雄好汉的威风事,本公子怎能错过!”
“你说他前日对你们拳打脚踢破口大骂?”看他嘴角含笑瞥那邻居。
“是、是!”那贼人忙不迭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便向他磕三个响头,再把玉佩双手奉上赔罪吧。”
宋迁怎可能答应他,双目怒睁大骂道,“你这无赖仗势欺人,等你宋爷爷我以后飞黄腾达,第一个把你挫骨扬灰烂肉丢去喂狗!”
也没见刘哥儿动手,他身旁护卫自觉冲上来把宋迁扇倒在地,呼呼喘气。
“你不跪?”
刘哥儿眯着眼怪笑。
“老子不跪!”
宋迁铮然起身,宁死不屈。
“啊!!!”
那护卫一脚踹上他膝盖窝,把他扑通踹跪在地,接着狠碾他脚踝 力道越加越大,宋迁骨头嘎吱作响。听得他痛苦大喊,声音穿透外面大街小巷直入云霄,逼得皎皎明月都不忍视听,揽大片乌云遮住自己。
外面各户的窗户闭得更紧了,甚至还听见门口落锁声音。
自己头皮被紧紧扯住,巨力之下,宋迁无法反抗,被硬带着往地上撞,听“咚!”一声,竟被那护卫强行硬拉着叩首。
“一。”
刘哥儿笑豁了嘴,尖牙闪着森然寒光。
“二。”
“三!”
三声闷响后,那地面竟然微凹个小坑!
宋迁额头血肉模糊,边缘皮肉翻卷开来,他眼白上翻,口里嗬嗬吸气,却不见人出气。
看爱子凄惨样貌,宋母心脏差点痛得活撕开来,她闭目不忍直视,悲愤之下开始嚎啕痛哭,如泣如诉,哭到后面声声嘶哑,令厄鸦惊飞,眠犬哀逃。
“娘......”地上宋迁额发尽湿,声若蚊蝇,明明不省人事,却仍尝试仰头想看自己的娘。
“大娘,你现在把那佩子交出来再诚意道个歉,我就放了你儿子,你待如何?”
宋母闻言面如死灰,看她哆嗦着,把怀里玉佩掏了出来。
见她老实依言,刘哥儿得意笑着等她赔罪。
却看宋母恨他一眼,竟然调转方向,张嘴将那妇人拳头大小的双鱼玉佩硬生生活吞下去!!
“这臭娘们!打!给我往死里打!”
一行人对着地上躺着的宋迁拳打脚踢,拳拳入肉。
那一直打抖的小儿此时竟然嚎啕大哭起来,与这残暴景象更添几分悲凉。
随着一拳猛击脑袋,宋迁再也支撑不住,两眼翻白昏了过去。
宋母强吞玉佩后,哽着喉咙冷眼看这群贼子将家里拆抢了个干净,他们确定宋迁再怎么打也没了反应,只得拍拍屁股扬长而去。
再看地上半死不活气若游丝的儿子,她缓慢阖上双眼,嘴角血珠滴滴滑落......
“噗!”一口鲜血先于宋迁口中喷出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
“迁儿,你醒了!”
温暖的手抚上他微凉脸颊。
“水...”喉咙像有蚁虫啄咬般疼痛难忍。
宋母忙将水小口哺给宋迁。
“可伶吾儿啊,是阿娘没用,是阿娘让你受苦了。”宋母声音颤抖。
宋迁眼眶发热,看着这一夜之间形容枯槁,状似耄耋的知命老母。和宋母的嫌隙,早如春风化雨般消失不见。
“饿了吧…快吃些糕点,阿娘不是个好阿娘,吾儿饿了,阿娘却连饭都做不了。”
“阿…娘…”
喉咙痛得如同虫蚁在啃噬他的血肉。
嘴角被什么东西触碰着,宋迁知道那是昨日自己买的翠绿豆糕。
他小口吃了起来。
宋母边喂豆糕边望宋迁。
她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
待宋迁吃完手上豆糕,她吃力地半翻过身从被下拿出那枚白玉双鱼玉佩。
待人走后,她强行逼得自己呕出这佩,还好没污损了它,这玉佩仍是安然无恙。
它被手温染得温暖,宋母手抚摸着玉佩,轻柔得如同抚摸心爱之人脸庞。
宋母眼神飘向宋迁,像在看他,却也不像。
她放慢声音,一字一句,声声温柔。
“这枚玉佩,是你生父的传家之宝。”
“当年阿娘不甘困于家宅后院,私自离家出走,想着从此做个流浪侠女,潇洒一生倒也不错。”
“在龙虎峡上,阿娘遇见了你父亲。”她停住,又道“我们经历了很多,想着彼此相依,生死不弃。”
她的神情忽然哀伤了一瞬,但又变得平静。
“后来就有了你,迁儿。”她看着宋迁,像是看着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迁儿,你万万不要去寻仇。”
虽然说不了话,但宋迁眼瞳大震,身上痛感不断提醒他昨日的耻辱。
为什么?
“你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捏紧手中的玉佩,此时此刻,终于做出了选择。
而这个选择,将会影响宋迁的一生。
微小水珠顺着檐瓦滴落在地。
滴答。
顷刻就□□燥地面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点点水痕都没留下。
远处天空劈下白光,就要惊雷四起。
这会是春分前的最后一场雷雨,也是春分的第一场雷雨。
宋母若有所感,她望向窗外。
“迁儿,你接下来要记住我说的每一个字。”
“我要你系着这块玉佩,去……”
话语与惊雷声重叠,使人难以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