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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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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维雫垂目俯视幽深的墨绿眼瞳,指尖下是雌虫坚硬的脊椎骨,像按在一条钢铁铸成的锁链上。

灰色眼睫毛的颤动变得频繁起来,像蝴蝶在暴风雨来临前的不安。

在酒精的作用下,短暂的逃离现实,将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吞噬殆尽。

“放···放开,今天有行程安排···”艾维雫的声音断断续续,气息不稳。

辛迪没有回答,伸手将艾维雫脸侧的碎发拨到耳后,然后咬住了他的头发,含在嘴里轻轻地舔舐。

“我知道,但我不想就这样放你走。”

便教那一双唇,再不能吻旁的人。

即使是同一物种,悲喜都不尽相同,更遑论是跨越次元与时空的存在。

搭在军雌肩头的银灰色尾勾,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悄无声息的舒展开鳞片。

在神经触须所链接的记忆中,辛迪‘看到’属于卡林·罗兰的过去,以及···他不愿意承认,更不愿意面对的未来。

无可更改的未来。

白色的天花板,感知不到外界的死卵,无力破壳而出,生机断绝的虫崽。

辛迪闷哼一声瘫倒在地,陷入昏迷。

笔直树立的细长触须,随之软塌倒伏。

衣帽间的门突然被敲响,打破了令虫窒息的粘腻氛围。

艾维雫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袖扣,看向镜中的自己。

袖扣纹饰上,扭曲缠绕的双头蛇,像极了DNA的双螺旋结构,既矛盾又和谐地共存。

传说双头蛇是生命之源的象征,代表着起始与终结周而复始,缠绕的身躯则象征着生命的轮回。

遵循着古老的法则,在诞生与消亡之间循环。

智脑环滑过一行小字,Remainingsentence:375964hours。

根植于血脉之中的疯症,如潜伏在深渊中的魔物,在无尽的黑暗中咆哮。

“若你坚持执意,将荷尔蒙所驱动的浅薄情绪,短暂作祟的瞬时冲动,定义为爱或是烙印的表现形式,也不是不可以。”

门外,仆从恭敬地低着头,不敢直视。

这个世界太压抑了,他只想快点离开。

摩挲着指节间的枪茧,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淡得像从未存在过。

重新恢复冷静,气质沉敛,仿佛刚才短暂的失控只是错觉。

尽管情绪得到了控制,但依旧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

那是属于Eta7383意识所降临的虫族躯体,残留的怨恨。

塞德里克·法罗的直觉准得可怕。

短暂的昏迷时间,充其量也就几分钟。

辛迪恢复意识时,最先感知到的是自己正深陷异兽毛皮之中,硝制过的皮毛气味浓烈而独特。

眼前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衣帽间模拟的自然光线,柔和明亮。

逆着光灰睫毛投下阴影,他看不清艾维雫的神情。

蛾种侍者们在礼仪官的要求下,再三检查茶会的周围环境。

仿佛一群无声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

参加小会的几位高等阁下中,只有费雪·格林和瓦伦丁的私交不错。

斯蒂文·米修,在瓦伦丁成年前是壮年初期基因等级最优秀的A级雄虫。

伊西斯·金,以子嗣昌盛而出名的红翡翠高等星家族。

此次与极东和谈,猫眼也算是下了血本。

灰发礼仪官唇畔噙着社交微笑,标准得犹如游标卡尺丈量过一般。

深秋十月,他披着一件纯白色的皮毛披风站在庭院里。

茶会即将开始,礼仪官环顾四周,确保一切都掌控之中。

虫族社会注重阶级划分,等级森严。

有虫自以为隐晦的收回视线,连完整人形都维持不了的中等种,后颈有一小块不易察觉的淤青。

礼仪官兽化的金色竖瞳若有察觉,却也只是漫不经心地掠过一眼。

茶香淡淡,在花厅中弥漫开来,带着一丝宁静与优雅。

阁下们坐在精致的茶几旁,享受着下午茶的惬意时光。

“他的傲慢真是让我受不了。”瓦伦丁向身边的好友抱怨,脸上满是愤愤不平的神色。

“可能,他并不是真的在质疑你,只是在寻找一种存在感。”费雪轻声安慰道。

瓦伦丁皱皱鼻子,脸上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就是受不了他那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对一样。”

话题不知怎么的,绕到正在星网直播的小说上了。

“天哪!丹尼尔死了?”瓦伦丁面前的屏幕一分为二,追更聊天两不误。

坐在他旁边的费雪·格林,对此倒是感同身受,他的守护者大半是格林家族培养:“我的护卫队也是从小一直陪在我身边的。”

他们会说:“阁下,无论您身在何处,我们的目光将始终追随您,直至生命的尽头。”

“守护之光永不熄灭”,“在黑暗中,我们是您的眼睛和剑”···还有“为了您的荣耀,我们愿付出一切”。

“他们不会畏惧死亡,也不会抱怨不公,因为他们的生命,从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定义为了奉献与守护。”短发雄虫,声音里没有一丝感情色彩,就像是在讲述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他们会用生命确保我的安全,无论面对的是何种危险。”

另一个长发雄虫:“特权种族的侍者们确实是如此被培养出来的。他们的生命,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他们所侍奉的阁下。”

长发雄虫的话让原本轻松的氛围突然凝固了,他们都齐刷刷地盯着各自的智脑环屏幕,等待着像素小人继续种字。

礼仪官倚在角落,视线始终落在几位阁下身上。

调整了智脑环的输入模式,大拇指单手盲打回复消息。

首席F:【活见鬼,你这是给他下了几倍的稳定剂?体内的菌丝浓度,已经把六翅蜂的骨密度提高到B级雌虫的水平了。】

A·L:【放心,极东海关的药检是查不出问题的。】

首席F:【你这话听起来真像反派。】

A·L:【那也没什么不好。】

首席F:【我不是在夸你。】

A·L:【清洗记忆会损伤脑神经,到时候上法庭戈贝利尔可能以此为借口辩解,不能让他有任何翻供的机会。】

A·L:【医疗记录可以被篡改,但记忆无法伪造。】

医疗官沉默了好一会儿,无可奈何。

首席F:【你疯了?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卷进去?】

A·L:【我是疯了,很久以前就疯了。】

大概···是为了那已经被践踏的誓言。

科技的发展总是伴随着双刃剑的风险,正如命运的轮盘从来不会轻易地停下来。

礼仪官指尖微微一顿,智脑环上的光点闪烁了几下,最终归于沉寂。

或许,某些虫族自带言灵天赋。

一边分神听着蓝牙耳机中的文字转语音,艾维雫若有所思。

想着“出点意外”,就真的会出意外。

早知如此,当初在列车上就该抓着卡芙卡多学几招。

【V: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他们会一直在我身边。可是,当我慢慢长大,当我开始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我才发现,原来有些事情,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的。】

【V:我现在身边的这些守护者,虽然也很优秀,但他们缺少那种与我一同成长的情感。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回到过去,回到那个有12345在身边的日子。】

【V:德斯蒂尼,你说我是不是太怀旧了?我总是怀念过去的事情,怀念那些已经离开我的人。这是人之常情,对吧?】

【V:德斯蒂尼,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白蛾,他们的忠诚度和战斗力都是无可挑剔的。而且,选择他们作为你的守护者,不仅可以增强你的安全,还能进一步巩固你与第八军团的关系。】

仔细咀嚼着瓦伦丁的话语,他的建议,无疑为时寸瑾打开了一扇新的思路之门。

【V:议会那边可能会对你的选择有所期待,但你的安全是首要的。不要让任何虫的期待或压力左右你的决定。你有权选择最适合自己的守护者。】

【D:听起来……确实有点微妙。】

厚重的爱和责任,也伴随着沉重的期望。

名为思古瑞(Slothien)*的群居草食异兽,性情温和。皮毛类似绵羊,却比绵羊的毛发更加细密和富有光泽。

微光粼粼的藏蓝色皮毛,仿佛被月光亲吻过一般。

毛皮被褥湿哒哒了一大片,手触之处冰凉滑腻。

枕头上的湿渍更加明显,像被随意泼洒的水墨画,边缘模糊,却又深深地印入布料之中。

混合着清凉薄荷的柑橘清香,很容易让虫误以为是C型镇静剂加消毒喷剂。

挂断亲哥柯莱斯·埃蒙打过来炫耀的视频电话,话里话外全是对阿努什卡·卡许的满意。

家族的荣光,当然是要流淌着埃蒙血脉的子嗣来传承。

他拧眉,看着智脑环的屏幕熄灭。

最早明年一月底,他腹中的卵就可以做手术取出了。

五五开的概率,辛迪希望孵化出的是个健壮的雌虫虫崽。

出身高贵,血脉纯净。

修身的军制衬衫,在晨间的耳鬓厮磨中皱得不像样子。

他索性和衣躺倒在凌乱的被褥中,扯过毛毯裹住自己。

“首映的的直播宴会结束后,我需要回猫眼一趟述职。”

艾维雫语气平淡,没有半点情绪起伏。

像是又超剂量的使用镇静剂,好吧,可以把“像”字去掉。

“最近异兽潮汐频发,带上蝽种护卫队。”

辛迪搭在依旧平坦腹部的手,试探着在虫卵孵化的位置来回轻按。

过了几秒,婚约阁下听懂了他的潜台词,轻飘飘的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菲特的爱情故事如同一颗重磅炸弹,在星网引起了巨大的震动。

“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他想引发整个四区教育体系的挑战吗?”

“太可怕了,如果我们不主动变革,那未来是不是就要沦为诺西多那样了?”

论坛站内的帖子层出不穷,每一个都讨论得火热,其中不乏一些知名的教育专家和学者,他们纷纷发表自己的观点,有的支持菲特的观点,认为四区需要一场彻底的变革,有的则持保留意见,认为菲特过于激进,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日新月异的时代,未来将会何去何从?

结束了工作,任自己陷进真皮座椅。

艾维雫的视线,落在副驾驶守护者后颈的金属蜘蛛上,微弱磁流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细微的机械针在皮下轻轻地颤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强行取下新抑制环,文森特会立刻陷入极度的情绪波动中,甚至可能因为激素失衡而引发身体机能紊乱。

“拐个弯,去最近的书店。”

司机调整了方向盘,偏离预定目的地,驶入另一条浮空车道。

趴在门口收银台打瞌睡的店员,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抬头看向这位突然驻足光顾的顾客。

灰发的四军军雌,看肩章是上尉,很微妙的军阶。

臂章却不是四军最常见的蛾种,兵种的徽章是螳螂。

他穿过书架间的走廊,目光在书架上扫过,最终停在了一本《星际战争史》上。

“哦,这本书啊。”店员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却又不失热情,“非常经典的作品,讲述了星际间各大文明之间的战争与和平,绝对值得一读。”

压箱底的库存货,摆上架好几年都无虫问津。

晦涩乏味的历史读物,从来都不是书店主推的品类。

翻开扉页,一行联盟通用语映入眼帘:“战争与和平,是星际间永恒的旋律。”

“帮我包起来吧。”

“感谢您的惠顾,希望能给您带来愉快的阅读体验。”店员微笑着说,迅速地为冤大头顾客办理了购买手续。

隔着落地玻璃橱窗,休假中的护卫队极东军雌盯上了落单的四军上尉。

十军之间嫌隙已久,恩怨日积月累。

极东军雌打算套个麻袋教训一下,他朝兄弟比了个分头行动的手势。

年轻虫族的热血冲动,使得一些小摩擦常常升级为无法预料的冲突。

军团等级制度森严,校级以上的高等军官通常不会插手中下层士官斗殴。

一场有预谋的挑衅,似乎没有虫能够或者愿意去阻止这场即将失控的争斗。

附近巡逻的安保虫被引开,为他们的行动提供了绝佳的契机。

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凭借多年的战斗经验,避开了所有的监控设备,一步步逼近。

“确实勇气可嘉。”

守护者的队麦里有虫忍不住低声吐槽。

A级高等血的四军上尉,特有的战斗种族天赋,清晰地感知到了逐渐迫近的威胁。

艾维雫猛地转身,一记凌厉的腿法直接踢向对方的腹部。

极东军雌心中大骇,他甚至都来不及放出鳞翅,笔直向后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了墙壁上。

逢魔时刻,弥漫的晚霞与初升的月光交织。

陆续有夜行蛾种显现身形,无声的提线木偶般聚拢。

文森特抖开搭在臂弯中的毛皮斗篷,将其披到阁下肩上。

爱好奇特的阁下,行走在云端之下,体验生活。

电光朝露间,小说情节照进现实。

常年星网高速冲浪的极东军雌,下意识的站得板正,务求展现最佳的姿态。

内心疯狂地咆哮,七颠八倒的冒出各种念头。

“夭寿啦,有生之年头一次面见阁下!”

“我是不是应该行个军礼?不是在做梦吧?”

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不让自己显得过于紧张。

13年后,极东军雌用贡献点从医院兑换到了B级雄虫的冻精。

孵化出的雌虫,取名荻秋,后被赋予家族姓氏--罗兰。

三个月后,辛迪剖出第一枚白蛋。

没有半点生命迹象的,一滩带壳的蛋白质。

对于高塔中的囚徒而言逼仄的牢笼终归是牢笼。

没有阳光。

没有生气。

千篇一律的沉寂……

直到死亡来临那刻都没能改变他不是笼中鸟的事实。

罗兰家族的医疗科技在整个西仙女环星系中都是顶尖的,尤其是在基因改造方面。

相较于非法的基因克隆实验,篡改基因评级报告简直是不值得一提。

C级雄虫才能离开猫眼,相对宽松自由的生活在云端之下。

不可否认,罗兰家主存了私心。

家族中,有一位常驻猫眼的B级阁下已经足够了。

偏颇的种子根深盘踞,再无转圜。

金色绣线编制出双头蛇的家徽,家族挂毯顶端是花体字的家训‘战无不胜的新生’。

直到曼诺茨.罗兰接过家主的权戒,不到半个世纪的时间里,罗兰家族直系和旁系合计非正常死亡137虫,家族挂毯上的名字,缠绕着代表死亡的黑色丝线。

穿过历史的长河,将过去与现在紧紧相连,交织成悲伤的画卷。

取出在雌虫孕囊内发育三个月的虫卵,是个小手术。

从手术刀划开腹壁,到缝合收尾不到半个小时。

短暂的局部麻醉让辛迪·埃蒙一直保持着清醒状态。

不锈钢升降托盘里,摆着一枚白色外壳,橙子大小的虫卵。

手术室内只有负压引流器运行时发出的嗡鸣声。

医疗官和他的助手们噤若寒蝉,气氛压抑得几乎让虫窒息。

白蛋剖出后就用冷光灯检查过,没有血管,没有心脏,只是一滩略比清水粘稠点的蛋白质液体。

辛迪原本想着,哪怕是基因滑档,头生子他也会宠上天。

头顶无影灯光线刺得眼睛发痛,他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纯白神官袍纤尘不染,摘下礼仪手套的手五指并拢弯曲,将托盘里的白蛋生生捏碎,半透明的液体四溅。

兽化的手指,形如兰花花瓣,美得妖异炫目。

艾维雫轻笑着捻起蛋壳递到雌君嘴边,淡淡的腥甜气息顺着他的手传来。

材质细腻的异兽皮礼仪白手套,透气又柔软。

“吃吧,很有营养的。”语气缱绻,温柔得像是咏叹调。

据说蛋壳的味道和薄脆饼干很相似,富含角质细胞膜蛋白,大补。

阿波罗带着王冠和玫瑰而来,他的任何要求都不会被拒绝。

看得见未来的西比尔,站在时间的尽头,看着生命流转世界变迁,看不到唯一渴求的死亡。

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神明,从不曾真正垂怜。

事与愿违的相遇,噩梦具象化。

结束了例行述职报告,艾维雫走出礼仪官管理总署。

接近正午的阳光,将那古老而庄严的哥特式建筑轮廓,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描绘得如同镶嵌在金色画布上的瑰宝。

沿着小径缓步前行,老阁下话犹在耳。

“你真的确定,亲手砸掉的是枚白蛋?”

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游移闪烁。

“我……是的,我确定。”

艾维雫不会承认,也不能允许那枚蛋孵化。

错误,就该划下休止符。

老阁下眉头紧锁,权衡再三。

没有继续追问,唯有叹息。

他穿越草坪,抵达了一片宁静的小湖旁。

湖水澄澈透明,能够清晰地映照出湖底的一切。湖面上,几片落叶悠然漂浮,随着水波的荡漾而轻轻摇曳。

“···PAPA”细弱的呜咽声,似乎是模模糊糊的,从某处隐约传来。

幼崽牙关紧咬,烧得浑身滚烫,止不住的颤抖。

一头红发像是漂白过度,暗哑缺乏光泽。

艾维雫停下脚步,环顾四周。

循着声音,在湖畔被杂草掩盖的树洞中,路德维希蜷缩成一团,昏迷不醒。

药池内,暗红色的药液咕嘟咕嘟翻滚,乍看颇有几分惊悚。

热气萦绕蒸腾,混着死皮的碎肉沉入池底。

捻动着衣领上的线头,礼仪官艳丽张扬的面庞愈发阴沉。

未成年阁下份额内分配的华贵衣料,尺寸完全不合身。

衣领袖扣的多处磨损痕迹,昭示着明晃晃的懈怠纰漏。

云端之上,并非净土。

灌装充足星能源油的AI战甲团,不知疲倦的钢铁洪流撞进黑洞,目标直指众多领主兽戍守的移动堡垒。

星能源油赋予了AI战甲超越物理极限的力量与速度,金属外壳在暗物质的冲刷下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黑洞的另一侧,星光被吞噬。

主脑兽的巨大轮廓矗立在星海,若隐若现,庞大的体积和散发出的恐怖气息,让任何生命体都会为之颤栗。

领主兽们咆哮震天响,试图阻止金发死神挥舞的镰刀。

AI战甲团无视一切阻碍,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异兽的血肉之躯。

高等星军工流水线夜以继日,不惧生死的战争机器将萦绕虫族千年的心腹大患一一拔除。

战斗仍在继续,胜利的曙光已经初现。

一周前,罗兰家主在星际航行途中,意外死于真空马桶的负压抽吸。

大半内脏都被搅碎,从排放阀喷溅灌入星舰的污物储存罐。

他自以为逃过了基因重组案的指控与审判,终究难逃一死。

直系头生子莱伊缇阁下,对罗兰家族真正的核心产业一无所知。

衔着硕大宝石的双头蛇权戒,戴在了嫡次子卡林·艾维雫·罗兰的手上。

阶级跨越的门槛,对于许多虫族来说,几乎是终其一生无法逾越的鸿沟。

塞德里克拿着空托盘,躬身退出书房,一回头看见特权种气场全开,站在门口。

稳定剂的多次过量叠加,直接导致半衰期延长,蓄积的药力使金色竖瞳绷成极细的线。

艾维雫紧紧抿住唇,舌尖抵住上颚,努力压制着汹涌的狂乱感继续侵蚀意志。

多轮高强度谈判连轴转,使他脸上显出些许疲态。

“目前还剩二十一家没有签署谅解协议,其中几个军团家族比较棘手。”

视频的另一端,赤红星球的律师团队继续有条不紊的汇报进度。

“关于那几个军团家族,我们尝试了各种方式,但他们的态度依然强硬。”其中一位律师说道,“他们似乎并不满足于我们提出的赔偿方案,他们想要更多。”

“重新评估罗兰家族名下的资产,将医药科技以外的产业全部变卖,优先支付赔偿。”

“这将占据了近三分之一的现金流,恐怕会极大地削弱罗兰家族在市场上的影响力,并且可能引发一系列不可控的连锁反应。”律师团队中的首席律师,谨慎地提醒雇主。

酷热的夏夜,漫长无梦,仿佛连时间都被热气凝固,停滞不前。

远处偶尔传来的虫鸣,打破了相顾无言的沉寂。

“今天先散会,诸位辛苦了。”

挂断视频会议,艾维雫揉捏了一下眉心,顺手将桌上堆积的文件推向一旁。

军靴踏在地毯上的声响显得尤为沉闷,逐渐逼近。

极短时间内超过百亿的金卢支出流水,引起了埃蒙家族驻地管理府金融监管部门的注意。

辛迪绕过办公桌,双开门的健硕身材将黑色军制衬衫撑得满满当当。

摘下军帽,露出干净利落的寸头,目光如炬,扫过堆叠的文件。

标注着‘加密’字样,密密麻麻的图表和数据,大喇喇的摆在桌上。

“漫游者从来都不缺金卢,百年高等世家更加瞧不上你所给出的抚恤补偿。”

特权种居高临下的俯视,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嘴角扬着嘲讽的弧度。

子嗣凋零的中等家族,是无法同时为两位高等阁下撑起保护伞的。

···所以,你离不开我。

艾维雫眉头微挑,对他的观点并不感到意外。别过头,不愿泄露半分毫无用处的软弱情绪。

名为高等血脉的胡萝卜,同样也吊在辛迪面前。

“阴沟里的老鼠,就该一辈子趴在腐臭的污泥中,而不是妄想爬升到不属于他们的地位。”

千防万防,他没能拦住艾维雫的头生子从紫蝶的肚子里爬出来。

随着他俯身的动作,领带尖垂下,阴影中酝酿出蓬勃妒火,点燃了心中深藏的不甘与愤懑。

还剩下小半杯的黑咖啡被掀翻,泼洒而出的浓黑液体在桌面上肆意蔓延,无声地描绘着苦涩。

扯下的制式领带发挥了设计用途之外的功能,隐隐绰绰中,透过质地轻薄的丝绸面料,只能捕捉到朦胧模糊的光影。

天平的两端,注定不对等。

一无所有的赌徒身陷囹圄,唯有故技重施,将虚构的筹码推向了命运的赌局。

单膝跪地的特权种,对浮皮蹭痒般的轻吻渐生不满。

他伸出手,紧紧地握住艾维雫的手,轻轻摩挲。

指尖的触碰带来阵阵颤栗的电流,心跳瞬间加速,它在胸腔里欢唱,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

烈酒蒸馏出清润的柑橘甜香,饱满多汁。

毒天蝽深褐色的鳞翅松弛舒展开,螺旋状的橙红虫纹在月光的映照下,如烈焰般在黑暗中跳跃。

并不是只有雌虫会受到荷尔蒙影响,被诱导热期爆发。

艾维雫血循环中的神经麻痹毒素太过稀薄,浓度不足以完全控制住特权种的行动能力。

尾勾的鳞片炸毛般竖起,兜头盖脸抽过去。

辛迪身形一晃迅速闪躲开,脸颊边侧被锐利的鳞片边缘划破皮肉,割开了数道细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

毒天蝽兽化后细长的舌舔了舔溢到嘴角的血迹,反手抓住尾勾,猛地一拽。

艾维雫的反应速度,终究比不过经年累月星海厮杀的壮年军雌。

密布神经末梢的尾勾,恰恰是雄虫最脆弱的身体结构之一,剧痛下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重力加上惯性,血液大量倒流进大脑。

艾维雫眼前的世界都在旋转,混乱的色块斑驳交杂。

“为什么?”辛迪薅住他后脑的头发,逼迫艾维雫仰起头对视。

比狂欢节阁下更放浪形骸的反应,难以作伪的肌肉记忆。

雄主从不正眼看他。

金色双眼的焦距一点点聚集在军雌脸上,头皮被扯得生疼。

“你并不是真的想要一个答案,但你想要的我给不了。”

辛迪冷笑一声,手上的力度突然松开。

“给不了我想要的?你知道我为什么在这里,忍受你的冷漠和无视?”

因为我爱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了。

艾维雫挣扎着坐起身来,他的头脑仍然有些晕眩。

贝林血的麻痹作用还没有完全代谢分解。

“你想知道什么?又或者,想听我说什么?”

他环顾四周,全然陌生的装潢。

捋了捋头发,连着毛囊被拽断的灰色发丝飘落。

猫眼的态度太过古怪,辛迪直勾勾的盯着雄主,曾经被他忽略的疑点在这一刻全部涌现出来。

官方的记录中,艾维雫成年后才从盟外高等星返回猫眼。

初始基因测序仅仅是C级亚雌,成年的OrchidMantis族在第六军服役期间,日常巡航与星际海盗遭遇战斗,意外觉醒嵌合的A级雄虫基因。

“为了得到纯净的高等阶血脉,你该不会天真的以为只是脑控阁下这么单纯吧?”

艾维雫露出似笑非哭的诡异表情。

1980年惨案,早在曝光的很多年前就开始了。

“那群疯子,用近亲繁殖的方式,不惜一切代价的制造虫卵。”

参与实验的高等阁下,和他们的血亲兄弟,最后都疯了。

原本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手足,变成了彼此折磨的噩梦。

理智在基因的诅咒下崩溃,只剩下扭曲的欲望中疯狂滋长。

光辉璀璨的灵魂困锁在黑暗之中,尊严被残酷的实验消磨殆尽。

家族的名声、地位和影响力一夜之间化为乌有。

辛迪的心猛地一沉,寒意从脚底升起。

“他们真的做到了吗?”他颤声问道。

雄主笑得歪倒在地,胸口剧烈起伏。

“要不然呢?”

冲进培育医院积极打砸虫卵的家族,都是实验的参与者啊。

“差一点,我也被书面报告写为‘意外事故’了。”

20年前下葬的空棺材,无法言说的秘密,失踪的幼子们,名字在家族中被抹去,仿佛他们从未存在过。

葬礼如同没有剧本的默剧,演员们身着黑色的丧服,脸上挂着不存在的哀愁。

“要不要猜猜看,我在实验室里,扮演哪个角色?”

时年39岁,壮年期初期的艾维雫话语中的恶意宛如实质,撞向娃娃脸军雌。

真相比谎言更加残酷。

不要再说下去了。

内心有个声音在祈求着。

“看着我,辛迪。你真的爱我这样的怪物吗?身体里流淌着肮脏的血脉,永远无法摆脱。”

辛迪的脸色苍白,他的手指无意识的握紧,然后又松开。

“爱?”他苦涩地笑了,“我怎么可能不爱你?从我看见你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爱你。不管你经历过什么,我都会爱你。”

无法移开视线,被那深不见底的绝望吸引,无法自拔。

艾维雫蜷缩起身子,笑得更加癫狂。

“对不起,···我不爱你”

再一次挥开了辛迪伸过来的手。

一切都没有意义了,他最多活到壮年中期。

在实验室的培养皿催生出来的虫族,线粒体的遗传缺损导致编码呼吸链及与能量代谢有关的蛋白异常。

换个简单通俗点的说法,生命的倒计时已经开始,无可逆转。

辛迪愣住了,他的手悬在半空中,无法自控。

危险的念头一旦产生,便如业火灼烧。

“让你见笑了,看到这么···”

艾维雫掩口轻咳,不免唏嘘。

仆从在廊下交头接耳,对于猫眼访客的到来并没有太多的敬意。

依蓝礼仪官不免眉头微皱,军.团.系家族也太没规矩了,他并不喜欢这种混乱无序的场面。

“我这次去肯达图星赴任,顺路过来拜访。”

茶壶里的茶水半温不热,也没有仆从及时更换。那些华丽的装饰和精致的家具似乎都无法掩盖这里的冷清和落寞。

窗台沉甸甸的玫瑰花盆是手绘的,青花瓷质感,被雕饰的相当精巧。

但凡存着几分在意,也不至于让它们沦为枯枝败叶的装饰品。

他抬眼环视一圈,辛迪的副官站在会客室的角落,尽职尽责的负责监视。

“今天的所见所闻,我会如实一一汇报给戈贝利尔大礼仪长。”无论是对是错,无论是好是坏。

戈贝利尔大礼仪长素来严厉,阁下的事从无小事,谁敢轻忽。

艾维雫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浅色的茶水晃出些许,沿着精心描绘的瓷器边缘淌下去,在木质的茶几上留下一道曲折的水痕。

“大概,老师这会儿还在生我的气。”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定了定神,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情绪。

依蓝礼仪官沉默了片刻,口吻公事公办:“规矩和秩序是一切的基础。有猫眼为您做后盾,阁下本不必如此。”看着他淡然的侧脸,心口处悄然蔓生出些许异样。

在第六军共事多年,恍如昨日。

“我明白。”艾维雫轻轻点头,手指沿着茶杯边缘缓缓滑过,固定圈口的婚戒明显大了一圈,随着他的动作在无名指晃动。

依蓝礼仪官从袖口的暗袋中抽出一个狭长的小盒子,双手递了过去。

“蓝星风俗的伴手礼,您一定会喜欢的。”

艾维雫接过来打开,淡金色的细长金属笔杆毛笔摆在红色的丝绸内衬上。

“很别致,谢谢。”

握住祈祷链,依蓝礼仪官起身告辞:“愿圣殿保佑阁下生生顺遂。”

艾维雫颔首以示回礼:“愿圣殿的荣光与你同在,一路顺风。”

政治联姻,究其本质就是利益交换。

身为屈指可数的壮年初期高阶A级雄虫,出生于附庸猫眼的中等家族。

艾维雫很早就明白,婚约合同的签字位由不得他自己。

杰克,高等B级没有姓氏的私生子,连最后一栏的签字位都轮不到他。

拨弄着毛笔细软的笔尖,艾维雫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仿佛这样做就能跨越千万光年的距离,抵达那只小小的、软软的生物身边。

和他所期待的一样,已经满月的曼诺茨有一头淡金色的头发。

无法亲手触碰新生虫患特有的软糯,成为艾维雫毕生的遗憾。

当天服侍的仆从全数被处决,书房窗外血气冲天。

“杀一儆百,你是想秀给谁看?”

高大军雌不置可否,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很透彻,也没必要解释。

艾维雫气极反笑,顺手抄起桌上的文件砸过去,纸张纷飞。

辛迪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过去,阁下逆光坐在书桌前,从落地窗照进来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

光线如金辉洒落,映衬得艾维雫掞丽阴郁的面孔透着厌世感。

想死的死不了,想活的活不成。

主脑控制下的惩戒模式,使他无法将意识从这具雄虫躯壳中剥离。

稍有异动,烙印在灵魂深处的枷锁就会疯狂地撕扯着精神体,重重禁锢。

辛迪今年69岁,适龄繁育期所剩无几。

直到弥留之际,才明白艾维雫说的那句“埃蒙总长,您一定会后悔的。”的真正含义。

他生生被阁下熬断了直系血脉。

世间虫都只看到尼古拉·安东尼私自豢养囚禁雄虫阁下,无虫在意雄虫阁下不爱他。

辛迪·埃蒙同样也不在意。

放眼纵观虫族历史,产生真爱烙印的伴侣少之又少,双向奔赴的爱情也只存在于电影里面的虚拟剧情。

婚后,签字位始终没有写上第三个名字,阁下身边也从没有过雌侍和雌奴。

艾维雫阁下每隔半年会准时给他标记,荷尔蒙浓度精确的控制在安全阈值之内。

他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不幸福?

英年早婚的大哥柯莱斯·埃蒙,婚后三十年才诞下基因滑档到中等A级的伊文斯·埃蒙。

军团世家瞧不上有辱血脉的冻精卵,低温贮藏会破坏基因结构,辛迪·埃蒙在有雄主的情况下更加不可能去注射冻精。

雌虫的繁育期终究有限,雄虫没有半分情意的贴身交合让他无法孵化出自然卵。

军医再一次从他腹中取出白蛋,令辛迪的情绪达到爆发的边缘。

回到家族城堡,书房里艾维雫正在打视频电话。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花香,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书桌上那捧新鲜的蔷薇上。

娇艳欲滴的野蔷薇,浅粉色的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它们簇拥挤在一起,似乎在甜蜜低语着什么秘密。

防窥模式下看不清对面是谁,他的神色舒缓柔和,眉眼间笑意缱绻。

“···AndpleasebelievemewhenIsayIloveyou。”*①

来自失联的外星邦交,人类语言学,奥图文第一校区的选修课之一,辛迪·埃蒙恰好这门课程的成绩是S。

理智的弦,断了。

分明痛到极致,喉间咔哒作响,满溢悲鸣。

“你对着其他雌虫说爱,把我当什么了?!”

人类语言的情话是对谁说的,辛迪再清楚不过。

出身低劣的私生子,没有姓氏的镭射蝶种,杰克。诞育出唯一一个袭承艾维雫血脉的高等A阶虫患。

书房内外,仆从虫保安虫伏跪一地,没有守护者过来阻拦。

罗兰家的家族守卫都被艾维雫派去保护虫患了,面对辛迪的乞求他连眼神都吝于施舍。

被推倒的蔷薇花束散落一地,纯白的长毛异兽地毯遍布猩红。

室内依然一片死寂,或许从一开始就错了,明知道这是一场没有未来的婚姻,却依旧选择开始。

野蔷薇的花瓣上沾着没有干涸的血迹,暗红色与浅粉色交融在一起,触目惊心。

“走到这一步,不也是你自己选的吗?”艾维雫的声音很轻,虚弱无力。

花瓣随风而舞,它们在空中翻飞着,最后悄无声息的坠在地毯上。

一地血泥。

星际航空港

艾维雫通过私人通道进入航空港,守卫森严的内部停靠着数艘私人星舰。

他走到一艘银白色星舰前,登上舷梯。

“启动引擎,目标法环星系。”

副驾驶位上坐着一位戴着护目镜的年轻雌虫,闻言轻笑出声:“我还以为您不回来了呢。”

艾维雫转身走进船舱,淡声道:“我改变主意了。”

副驾驶耸了耸肩膀:“随您吧,反正都是玩。”

船舱内空间宽敞,除了休息区还有一间装潢豪华的娱乐室。

年轻雌虫摘下护目镜,露出一张英俊阳光的面孔。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您,这次又是哪个倒霉鬼惹您不开心了?”

艾维雫走到酒柜前倒了一杯红酒,没有立即搭话。

他品着红酒在舌尖流转的滋味,半晌才转过身来,金色的双眸直勾勾盯着对方。

“这次,是我自己。”

年轻雌虫微微一愣,随即笑了出来:“您可真是难以捉摸,艾维雫大人。”

艾维雫没有回应他的调侃。

副驾驶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开着星舰,“不过北极星区那群虫可不好对付啊。”

艾维雫饮尽杯中酒,单手解开领带丢在桌上:“我有分寸。”

“好吧,您总是这样。”副驾驶靠在椅背上耸了耸肩,乐呵呵的开启自动驾驶模式。

“这不劳你操心。”艾维雫转身朝休息室走去,“如果你不想在北极星区出事故的话。”

副驾驶这才收起吊儿郎当的笑意,重新戴好护目镜。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辛迪会下令瞄准星舰的动力系统射击,而不是朝着驾驶舱开炮。

炸开舱门,辛迪背负双手踱步而入,船舱内的每一个角落都空空如也。

不知死活的雇佣兵,为了金卢真是什么任务都敢接。

趴在操作台上的驾驶员一动不动,身形高挑劲瘦类似亚雌···属于艾维雫偏爱的类型。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辛迪会先掀开护目镜···但是,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毒天蝽的鳞翅骨刀扎穿驾驶员的右背,刻意避开心脏。

辛迪弯下腰,将脸凑近驾驶员的耳畔,轻声说:“告诉我,艾维雫在哪里?”

血线里的酸毒倾泻灌入胸腔,迅速侵蚀肺叶。

几丁质构成的骨刀自带倒刺,抽出时撕裂大片血肉。

驾驶员闷哼一声,剧烈咳嗽起来,咳出的血沫里夹杂着碎肉。

喷薄而出的血液,饱含不容错辨的信息素,顺着伤口匍匐逶迤。

这不可能,辛迪脑子嗡地炸响。他抬手摘下驾驶员的护目镜,艾维雫瞳孔已经开始涣散,生命力像沙漏中的沙粒一样流逝。

真正的驾驶员,早在星舰升空进入预定航道时,就被塞进逃生舱弹射出星舰。

门扉轻启,治疗室内的景象映入眼帘。

艾维雫静静地躺在柔软的床上,毫无生命力的灰色发丝散落在枕头上,他的面容安详,仿佛正在沉睡。

辛迪一步步走向床边,目光复杂。

“艾维雫……”辛迪低声呼唤着,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和不舍,“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把自己置于死地?”

艾维雫没有回应,他的呼吸平稳而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够摆脱我吗?”辛迪喃喃自语,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艾维雫的脸颊,触感冰冷。

半个月后

高大的军雌跪在雄主病床边,双手举着训刀,高举过头。

“何必这样惺惺作态?”艾维雫嗤笑到,“我已经拿不动了。”

“你明明知道,我并不是真的想伤害你。”辛迪的声音低沉而颤抖,“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艾维雫金色双眸冷漠得一如初见。

“失去?”他缓缓勾起唇角,笑容里满是讥诮,“你何时真正拥有过我?”

辛迪的心像被重锤狠狠砸击,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训刀咣当落地。

他扑到病床边紧紧握住艾维雫的手,声音带着恳求:“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过去的错误。”

艾维雫无力抽回手,眼神里的讥诮更甚:“弥补?你拿什么来弥补?”

最终,以第一军总长签署特赦令,解除漫游者对杰克的全部指控,宣告罪刑无效。

同时,下达调令,将杰克的军籍档案平调到第三军任职,作为对此事的完结。

我的前半生,乏善可陈。

我曾经以为,驰骋星海,镇守黑洞之门会是身为军雌的荣耀和使命。

命运的转轮却在我毫无准备的时候转动。

出现在医疗区的灰发雄虫,没有半点征兆,骤不及防炸开的热度。

冷汗凝在桃花眼的睫毛尖,跌落,粉身碎骨。

和表情毫无二致的平静声音说:“低头,大个子。”

既然将我作为谈判筹码,那也请阁下支付相应的代价。

摩挲着婚约合同上货真价实的A级镭射印章,谈判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失去了平衡。

午后三点的暖阳,礼仪军服变得不太合身,我改换坐姿翘起二郎腿。

就算猫眼察觉到异常又能怎么样?

论起审时度势,猫眼议会和保护法庭一个比一个精明。

西区官网更新的速度比预期中更快,金色ID的配偶栏显示为我的名字--辛迪·埃蒙。

藉由异兽潮在极东大区炸开的时机,他孤注一掷试图逃离。

单兵作战机甲在超级舰面前渺小如蝼蚁。

为什么要逃?

我不明白。

区区没有姓氏的高等B级半血,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

别说签字位的最后一位,按照猫眼的审核程序,连申请正式单独约会的资格都没有。

独属于雄虫的天赋之一,我在阁下面前宛如赤.裸般不设防。

我爱你,比你能想象的,还要爱你。

但···分歧不可调和。

罗兰家族藏匿孵化箱的研究所坐标,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阁下的报复,是最残忍又裹满甜美的虚妄幻梦。

令虫绝望,没有任何生命迹象,带壳的蛋白质。

他让我看到了希望,却又亲手将我推入血脉断绝的深渊。

所以假装不知道私人星舰的驾驶员是谁,骨刀避开心腔室从背后扎穿,灌注毒天蝽独有的酸性类毒液。

不许逃。

兰花螳螂自愈力低下,被腐蚀的肺叶瘢痕累累,每一口呼吸都是煎熬。

从此以后,即使有减压睡眠舱,阁下的身体状况也无法支撑过黑洞跃迁的星际航程。

匍匐膝行在冰冷的金属地板上,我满心欢喜双手奉上训刀。

“你何时真正拥有过我?”

直刺心扉,我无言以对,他说的是实话。

渴望和痴迷从来都只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从未真正属于我,我亦从未真正拥有过他。

我所钟情的阁下,他就像失落的邦交文明,人族的童话故事一般,化为海面的泡沫,在黎明前消散无踪。

星历2044年

罗兰家族的车队,一字排开停在埃蒙家主城堡大门外。

艾维雫在书架前,手指轻轻滑过书脊。

他抽出一本《星际战争史》,翻开至某一页做了折角记号。

纸张边缘已经泛黄,字迹凌乱,墨水晕开。

——我将在蝉鸣的季节等你。

艾维雫摩挲着那行字,想起自己当初一笔一划写下的决心。

窗外虫鸣起伏,和记忆中的声音重叠。

他记得那年初见时,身上的清香混合着阳光的味道。

而今却是消毒水味无孔不入,呼吸间都带着割裂的疼。

良久之后,艾维雫将信重新夹回书中放回原位。

距离衰退期还有七年的辛迪·埃蒙,精神状态每况愈下。

“你敢发誓吗?”他低声问道,话音未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嗓子里腥甜泛滥。

辛迪大口喘息着,像条濒死的鱼,死死咬紧牙关。

作为解除婚约合同的前提条件之一,他要求艾维雫和任何雌虫饲育的子嗣,都不能在出生证明上盖上A级阁下的镭射印章,雄父签字栏也必须空白。

基于猫眼法律,不被亲生雄父承认出身的后代,没有权利继承任何财产。

“我可以发誓。”签署完离婚协议和财产分割文件,艾维雫眉宇间一片沉静,金色的竖瞳中像结了层薄薄的冰。

辛迪咳嗽声渐渐平息,他似乎在笑,但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我只是觉得遗憾,如果···在那个蝶族之前先遇到你,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选择我吗?”

他的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

只可惜爱情并不是一道选择题,它没有如果,也无法假设。

他们之间的情感纠葛包含了太多的阴差阳错,痛苦和错过。

如同琼瑶冻枝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却又脆弱易碎。

在彼此的世界里,如同镜中的影,看似清晰,却又模糊不清。

会客室内伊文斯·埃蒙毫不掩饰的敌意,像尖锐的针一样刺入曼诺茨·罗兰眼中。

曼诺茨唇边的冷笑弧度不变,露出尖锐犬齿,令虫不寒而栗。

漫游者和三军之间的关系素来不睦,同为分支团长,又是姻亲关系,常有好事之虫将伊文斯和曼诺茨进行比较。

这两位团长之间,从未有过正面的交锋。今日,似乎是个例外。

“伊文斯,你的傲慢真是一如既往。”

伊文斯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回击:“曼诺茨,你的虚伪也让虫叹为观止。我们彼此心知肚明,何必在这里装腔作势?”

气氛骤然紧张,火药味十足,仿佛一根紧绷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星历2046年,岁末隆冬之际。

正值壮年中期的卡林·艾维雫·罗兰,卒。

次年,第三军主力团分支团长曼诺茨·罗兰,向漫游者管控下的半人马座发动星区争夺战。

同年尤利西斯·罗兰在连天战火中破壳,见证了黑刺蜂族雄父路德维希重振索伦家族。

次年他的弟弟弗罗迪孵化。

星历2065年,被医疗科技推迟的衰退期,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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