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鹤石住所有专门的厨房,也有专门的雇佣打理食住。
雇佣是一对夫妻,四十岁左右,自家孩子在这里拜师学艺,他们跟着一块儿留在这里,一边赚钱一边照顾。
小孩子十二岁,虎头虎脑的,背着把木刀,耍起来已经有那么点意思了。
他还有个姐姐,十七岁,在山南练武场那边帮忙,已经相看好人家,明年成亲。
夫妻俩说起两个孩子时都是一脸幸福笑意,又说起即将成亲的冯亦然和姜茶,都说两人天造地设的一对。
因为婚礼,白鹤石这边还住了不少来此祝贺的人,这些大多都是江湖中人,钟离晓在这群人之列。
白鹤石专门留了一处比较空阔的地方充当院落,建了几座凉亭,朝阳横过,竹柏弄影。
孟逢晴出去端早餐时,刚好看见钟离晓在一个凉亭里喝粥。
孟逢晴脚步转了个弯走过去:“钟离前辈。”
钟离晓闻言端着碗转头望过去,看见孟逢晴站在距离他一丈远外。
孟逢晴在钟离晓望向他后继续道:“前辈有空接生意吗?我有点事情想请教你。”
百晓生的规矩,如果是谈生意,那么在商言商,不仅能告诉的都告诉顾客,也不会向外人泄露顾客的一丁点事情,其余的看情况看心情。
钟离晓这段时间什么生意都不想接,来找他谈生意的都被阴阳怪气了,但面对孟逢晴,拒绝的话到嘴边愣是说不出来。
这可是孟逢晴,路三山当儿子养大的小师弟,万一因为他的拒绝让孟逢晴有了什么麻烦,路三山知道后隔天就能出本书免费赠送,书名就叫《江湖百晓生二三事》,也许还会把钟离晓这个名字加进去。
“我吃完饭后都有空。”
“那我两刻钟后再来找前辈吧。”孟逢晴问,“就在这里可以吗?”
钟离晓道:“可以,当然可以。”
孟逢晴之前一直听说钟离晓脾气古怪,二师兄也说钟离晓这人阴晴不定的,几句话谈下来好像也没那么怪吧。
他向钟离晓道谢,去厨房端早餐,回屋时,燕回和孟燕元还在那儿看故事画本。
那是赛小星买给孟燕元的。
燕回小时候,安国公府从来没把他当小孩子疼爱,没看过小孩子的画本,直到孟燕元捧着画本看,他才发现原来这些东西还挺有意思,每次都和孟燕元一块儿看得津津有味。
孟逢晴小时候就看过,现在对这些画本的兴趣不大。
钟离晓吃完早餐一直在凉亭等着,期间见到几个有头有脸的人,一块儿闲聊了几句。
孟逢晴和燕回去找钟离晓时,钟离晓对面坐着梁州集水衙门的总捕头徐若风。
徐若风因近期追查的一桩古怪凶杀案上云泽崖拜访,云泽崖了解情况后先将百晓生钟离晓在此之事告知徐若风,又抽出一部分人手去帮衙门找行凶怪物。
有了孟逢晴在先,徐若风的生意钟离晓也接了。
徐若风一脸凝重:“那日我刚从衙门出来准备回家,天色漆黑,一个影子从我前面疾驰掠过,我觉得不对劲就追了上去,追到时,却见那怪物蹲在地上将一位姑娘的腹部剖开,见我赶来也不着急,拿到剖出的一团血肉才起身,怪物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身如鬼魅乘风一样,倏忽之间就飘远不见了。”
那姑娘刚成亲不久,怪物取走的是那姑娘的孩子,后来五六天,徐若风一路追着怪物踪迹。
怪物看起来像人,但是浑身裹着脏污的油布,只露出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和粗糙若树枝的手。
怪物第一次杀人时徐若风是刚好遇见,后来追踪的这几天,除了些路过的蛛丝马迹,连怪物的影子都没见到,只见到一具具女子尸体。
说到最后,徐若风带着期待问钟离晓:“钟离兄,你对这事有什么眉目吗?”
徐若风追踪怪物一直到留山附近,将这件事告知留山这边的同僚后,听说云泽崖即将举行婚礼,会来一些江湖人士。
他抱着试试的态度来这儿碰碰运气,还真让他碰到个大运气。
钟离晓摸摸自己并不长的胡子:“这事徐捕头可以去武林盟找宁盟主。”
宁盟主为人怎么样徐若风自认还是了解的,对钟离晓的回答有些不解:“这事和宁盟主有什么关系?”
钟离晓道:“五年前,宁盟主也曾向我打听过类似的事情,具体如何我不便多说。”
徐若风若有所思,拱手道谢,他前脚离开凉亭,后脚迎面遇上孟逢晴和燕回,孟逢晴视线在徐若风身上停了停。
徐若风匆匆越过两人。
徐若风不认识孟逢晴和燕回,但孟逢晴曾用“燕执瑄的神医朋友”这一身份给徐若风解过毒。
等两人到凉亭时,徐若风已经离开了白鹤石。
孟逢晴对燕回道:“玄石说他身上有怪味道。”
这个“他”是谁燕回很明确,钟离晓是猜的,这一句后,双方谁都没在徐若风身上停留。
得到想要的消息,孟逢晴付了钟离晓一瓶解毒丹——这是钟离晓自己要求的。
两人回房间时,遇见了等在门口的陈苍玉。
陈苍玉丑时过半才睡,将案件卷宗完完整整全都默写了下来,大多数都是他派人四下搜集来的各类杂七杂八的信息,还没个头绪。
但他相信,若是燕执瑄,肯定能理出有用的线索。
孟逢晴和燕回没有第一时间看案件卷宗,他们等会儿要去找云平安说关于蛊虫的事情,剩下的时间留给“在云泽崖逛一逛”,案件卷宗晚上回来再看。
另一边,徐若风下山后便去路边茶肆牵自己的马,他将木牌递给小二去牵马,坐下要了些干粮,又让老板给他装两竹筒凉茶。
等待的功夫,他吃了点馒头和米粥,老板送了一碟自家做的咸菜。
这一带在留山帮在时很是荒败,云平安铲除留山帮后,一切慢慢恢复,百姓生活越发安逸平和。
安居乐业、河清海晏乃他心之所向,徐若风心有感概,看着偶尔路过的百姓,不免又担心怪物行凶,也担心云泽崖的婚礼。
“徐世子?”
茶肆里面传来的突兀声音打断了徐若风的思绪,他眉头一跳,脸色微冷。
声音的主人没发现徐若风的神情变化,因为近了见到完整的脸,确定眼前这位穿着捕头服、略有粗糙的人确实是徐若风,流露出明显的惊喜。
那人在徐若风面前停下,掀开帷幕上的轻纱,露出灵动秀丽的容颜。
徐若风起身行礼:“百里公子。”
百里云宁放下轻纱还礼,问道:“不知世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看在百里怀守的面子上,徐若风没直接拒绝,免得百里云宁难堪。
两人走到距离茶肆五六丈远的树下,徐若风直言道:“我还要重要的事情,还请百里公子长话短说。”
百里云宁面容掩在轻纱下,遮掩住他此时的紧张:“上元节,红袖楼一事,多谢世子搭救之恩。”
答谢的话早就该说的,可徐若风突然离开京都,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但是私心里,他最想说的并非答谢,“今日耽误世子,实在抱歉,但红袖楼一事,将军府一直没查出是谁做的。”
上元节那晚,徐若风准备离开京都,却在街上看见徐见奕鬼鬼祟祟,他跟了一路,跟进了红袖楼的一间屋子,发现徐见奕竟欲对百里云宁行不轨之事,他直接将徐见奕揍了一顿。
百里云宁中了药,他是让手下救的人,连带被子绑起来送回将军府,而他当晚就离开了京都,并没有关注之后的事情。
徐若风微微皱眉,将军府都没查出来吗?
“抱歉,当日我只是尾随徐见奕到的红袖楼,期间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
百里云宁最后一点期待落空,紧张和一些后怕都随着徐若风的回答染上浓重的麻木。
徐见奕在京都是有名的败类,无才无貌,猥琐下流,家里妻妾成群,还是青楼常客,如果那天徐见奕得逞了,等待他的只有无尽黑暗与绝望。
他庆幸逃脱了,可那个隐藏在暗中的影子一直潜藏着,没露出一丁半点,又让他恐惧不安。
裴殊清到达与百里云宁约定的地点时,百里云宁没带帷帽,坐在十里亭里,目光放空望向不远处的留支河。
留支河绕过留山南直往东去,当年摄政王来梁州治理水患,立了块水则碑在百里云宁视线所在之处。
幕篱下,裴殊清微微蹙眉。
察觉到裴殊清的靠近,百里云宁放空的眼中泛起些波澜,他视线聚在水则碑上,轻声问道:“殊清哥,燕大哥真的没死吗?”
裴殊清视线也落到水则碑上,燕执瑄从梁州回京,途中遭遇刺杀,回京时已经奄奄一息,他却为了赵北宴,趁着那个时间以冲喜的名头嫁入摄政王府。
这场赐婚,他从来没在乎过燕执瑄的处境与感受,甚至差点亲手害死燕执瑄,燕执瑄却保全了他的地位和安全。
“我肯定,那个人就是长策。”
百里云宁转头,朝着裴殊清微微笑笑:“殊清哥,燕大哥一定会恢复记忆的。”
裴殊清心想:我一定会让他恢复记忆的。
“对,他一定会恢复记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