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得无以复加。

这三天我努力修炼，并没有多余的精力把长明也拎出来玩玩。这就导致也没人看着我吃饭，想起来了就吃一口，想不起来就饿着，所以看起来比之前还瘦一点。

这种状态，我又穿了个空荡荡的白袍子装模作样，小鲛人看见我会误以为我了无生趣准备自裁也是很可以理解的。

我清清嗓子。

“吾听你所言，心忧天下，这三日吾潜心研修，又将这手印化作十八种变化，于强身健体，明目养心，提神醒脑，颐养五藏略有成效，今日便收你做个记名弟子，将这手印传授于你，还不速速跪拜？”

右手掌心烫得吓人，这一出我可没跟长明说过，但为了让他不错过这一幕，早上起来我特意吹奏了一曲百鸟朝凤，把长明生生唤醒。这厢他听见我要让他掌门师伯拜我为师，估计是急了。

讲道理，我又不是什么善茬！清久祺他带着九个人把我团团围住，虽说我没能死在那天已经算是命运的馈赠，但被人困在一个阵法里威逼利诱，谁能心里舒坦？赶上清久祺现在不谙世事，我占他一点便宜，也不过分吧？再说了，我确实也是费了心思把手指操优化了不少，之前只是结合广域的窍门，然而这一次我融入了一点《天心神音》的法诀进去——也就是说现在用我的手诀打个响指，效果肯定要远超清心经的。

嘿嘿，让正道魁首下跪拜师，唉哟，他下跪的时候能不能用鱼尾跪啊，我可太好奇了。

长明那种好脾气的人要是知道我这么想的估计都要气得七窍生烟。

然而我预想中的好事儿并没有发生，清久祺比三天前看上去冷静许多，他听了之后五官有些奇怪，仿佛是对我这样拿腔拿调的极不适应。

“……前辈，我已经有师尊了，是绝不会改投别处的。”他正色道，旋即加了一句：“记名弟子也不行。”

我一撇嘴。

这点便宜都不给占？

不过这状况我也是考虑过的。

于是我故作为难。

“你既非我弟子，我便无法将手诀传你。否则他日你扬名十法盘，世人岂知我法门传承？”

清久祺显然也是有备而来。

“前辈，我回宫之后参悟你上次的手诀，发现暗合人体窍门，若寻医者加以改良，应当也能起到同等效果。”

好家伙，给我下马威。

我还以为清久祺的谈判技能是献祭情魄之后变成机器人才获得的种族天赋，没想到这小子打小就这么鸡贼啊。

我冷哼一声，双手掐诀几番变换，伴随口中低声吟诵，倏忽间，十尺之内恍如雨过天晴，一派清新气象，使人周身通透明朗。

这效果过于神奇，若没有我口中的吟唱是很难达到的，这也是天心神音的妙用之一，可以伪装大法师。

清久祺显然吓了一跳，之前我的手诀可没这么神奇。

“这……没有内力的凡人也可以用吗？不，通窍，聚力期的武人呢？”

要想到达神汇境，保持身心通明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十法盘中几乎人人都会背诵清心经。他这么问，显然是看出了这个手诀对于神汇之下的妙用。

我挑挑眉：“你方才看得那么认真，想必已经记下我的手诀和咒诀，你如今也不过通窍期，自可一试。”而后我想了半秒，又加了一句：“这只是我十八套手诀中的第一套，算是给你的试用装。”

他听不懂什么叫试用装，但我说他可以试试，小鲛人几乎立刻就原样复刻了我刚才的动作。

要么说人家是天才，虽然才通窍，但也已经碰到了聚力的门槛，他第一遍用上通窍的内力，在周身三尺内形成了无形的结界——结界阵法是要神汇期才能使用的技巧，我的手诀虽然不能建立完整的结界，但已经有了雏形。

清久祺面露喜色，然而他没有停下，在不用内力的情况下施展了一次，这回仅仅作用己身，但也已经效果显著。

他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

“前辈！这套手诀当真有你说的诸多功效吗？请一定要赐予……”

“停，停。我可说了，不做我弟子我是不会教你的。”

清久祺被打断了话，咬着下唇十分为难，显然对于他来说这题有点超纲了，我见时机成熟，故意沉吟片刻，然后十分为难道。

“这样吧，我这套手诀，的确是因你而改，若不传给你，也是浪费。你既不愿做我弟子，可以做我两年侍童为条件，跟随我游历一番。也好在这期间将我的手诀学会。”

两年时间是考虑到清久祺通明三百八十六年的伤劫，不过对于这样天赋异禀的小鲛人来说是有点久了，两年时间他若跟着我达不到聚力境，我也会很愧疚。

清久祺有些为难：“前辈，实不相瞒，晚辈平日里是瞒着师尊才……”

我啧了一声，想讨价还价？

“……不过近日师尊要去北华上洲准备升域祭祀事宜，若是跟随前辈一年，还是不成问题，时间久了，恐怕师尊回宫，会来寻我。”

好啊，先是示弱，再搬出一个筹备升域的师尊，又暗示我要扣留他必然会有一个濒临升域的强者来找我麻烦。

好一个清久祺。

我气得嗤笑一声：“不过正在筹备，你当我会怕你师尊？”

我还真的不怕，清久祺我都对战过数次，清久祺的师尊未必比得过二百年后的他。

清久祺低眉敛目，不做声。

逆转轮里的长明已经被我占他们门派便宜搞得没脾气了，只是一下一下地烫我。

像拉手似的。

我见好就收：“一年就一年吧，明日辰时我就要启程去东长离洲，届时要穿越风暴带，你可要做好准备。”

清久祺大喜过望，郑重其事地对我施了一礼：“多谢前辈！那晚辈就回宫准备去了，明早一定准时履约！”

小鲛人这么着急，多半也是想找个凡人试试招。

目送清久祺离去，我松了一口气，刚才挺直的腰背顿时松散下来，虚虚向后靠着，一身懒骨头似的。

我从潮头下来，看着湿透的锦靴沾了砂石，自觉有点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从刚才起就在给长明输送内力，要不然这小子哪来的本事烫我，这会儿长明积攒够了内力，又被我拉出逆转轮，他站在我掌心，看着我坐回躺椅上低咳两声，原本想说我点什么也被憋回去了，只是蹙眉道。

“清晨海上风冷，你喝些热汤。”

我哼唧一声。瞥他：“懒得开火了，我稍后去卢婶那蹭一口。”

长明是知道我平常喜欢跟凡人厮混的，对于我能毫无芥蒂去蹭人家的饭并无惊讶之情。

他开口道：“小师伯所说的手诀，我先前怎么从未听你说过？”

我伸了个懒腰：“我是没说过，但你可是见过的，就那天早上，你以为我在翻花绳。”

我这么说，长明肯定是想起来了。

因为那是我们到达北洲的第三天，我说想看看桡柯最高能长多高，就找了个穿进云层的一口气爬上去，结果冻得跟狗一样。长明从储物手镯里拿了两件狐裘，然而我还是有点冷，尤其睡过一宿之后早上起来四肢都僵硬了，我就早起做了几个波比跳，做了一会儿手指操，正好被长明看见。

他以为我被冻傻了。

该说这小弟子跟他掌门师伯还是有壁啊，他掌门师伯看我做手指操以为是手诀，他看我做手指操就以为我在翻花绳。

啧啧。

长明歪头看我：“那套动作，竟有此奇效？”

我嗤了一声：“通窍的小崽子信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信？手诀消失在广域已久，广域人早就失去了利用手诀引动体内内力和神识的能力，武人都不行，何况凡人？”

长明蹙眉：“可是方才确实……是你口中的吟诵声？”

我点点头：“孺子可教也，我将天心神音融入到口诀中，配合手指上的窍穴，确实能让凡人也能调理身体，达到一定的效果。”

长明说既然如此，那确实应该让小师伯拜师才对。天心神音是我修习的法门，即便有什么衍生的术法和招式，应该冠我的名才对。

我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他不拜师人家就不知道这是我的法诀？”

长明疑惑。

我一仰脖，得意道：“我决定把这套手诀命名为《仇门十八式》。”

长明无语。

我觉得很好。

说到底，凡人寿数短，不能修习武功的主要原因有二：身体素质不行，没有对应的功法和装备。

凡人吃不饱穿不暖，下三洲的凡人活着都已经耗尽气力，谈何筋骨，谈何锻炼？

而功法都被十大门派掌握，各有各的入门门槛。何况就算进了门，要想供养一个人习武，初期就要搭配对应的药材，膳食，学会了点就要琢磨武技，兵器，哪个不要钱？

无论什么时代，高手都是钱堆出来的。

所以，清久祺看见我的手诀就跟触发了警报似的，也正是因为他看出了这手诀几乎毫无门槛。

没有内力可以用。

没有兵器也可以用。

没有功法也可以用。

就算是效果差一点，也是值得推广的。

何况效果并不差。

我对自己的手诀有信心，而且，我基本了解十大门派。他们一直在试图将一些功法推广出去，然而效果不佳。上三洲和西洲那两个和尚庙就不用说了，他们一门心思普度众生，南洲的长生渊和一死生为了侵犯唐宫，也巴不得习武的战斗力越多越好。

他们并不全是吝惜自家功法，而是在这片大陆上能够传承下来的功法太少了，能看懂的人就少于三成，能修习到通窍期的更是百里挑一。

上三洲的繁华总会让人迷失其中，直到他们看见下三洲的生活，才会意识到原来广域的真相是这个模样。

所以，清久祺现在还只在东青乾洲生活就能有这份心，我也愿意成全。

我靠着躺椅，在长明的陪伴中，有些困倦地闭上眼。

梦境里是我只生活过三十年，却已将我雕刻成型的自由，美好，和平的故乡。

作者有话要说：Q：仇先生，请问你长时间跟清久祺和长明在一起，真的不会被感化吗？

仇宴：你有没有听说过，狗改不了吃屎？

长明：不要这么说自己。

仇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