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艘与赫连家的船有些相似，但又不大一样的船。
赫连家的船也就是东青乾洲三大口岸最好的船，用的上好杉木，上好了油膏投入海中宛如蛟龙，形制也是亦攻亦守，长于远洋，应对海盗也十分自如。在十法盘通道打开后这种船游历各洲，自然也风靡广域。
因而形制相似是很正常的，不同的是船头以及旗帜。
我一照面便认出，这是一艘海盗船。
海盗在东洲其实并不猖獗，其主要活动范围在南甫屠洲附近，也就是后来宫囚柳的势力范围内，宫囚柳敛财暴征手段无所不用其极，海盗也是他默许的势力之一。然而宫囚柳上位统合南甫屠洲，创立一死生，那也是百年后的事儿了，现在南洲的下两洲还在战乱当中，这伙海盗定然不会有编制。
东洲海盗少，因为东洲的海上少有适合驻扎的岛屿，虽然东洲海运昌隆，人民富庶，但对海盗来说没有补给点，招惹武人众多的东洲并不划算。南部三洲，一上洲，二下洲，贫富极为不均，多年来内乱不休，除了唐宫之外也无暇管制海盗。而且南洲多有海上岛屿，位置隐秘，暗礁环护，便于藏匿形迹，易守难攻，自东洲而来的航船刚刚通过风暴带，实力减弱，也能给海盗偷袭之机。
因此海盗少见于东洲，反而多见于南洲。
与地球上的电影刻画出来的不一样，他们的标志不是骷髅头，广域的海盗其实没有特别的标识，毕竟旗帜这东西攻坚的时候拿出来吓吓人还可以，平常偷袭就没必要了。在广域，若想辨认海盗船，只消看船头。
海盗纵然勇悍，也绝不可能像正是登记造册的航船那样匹配武器，获得神汇期高手陪同，为掩形迹，突袭商船，他们的船头往往会镀上钢铁，并且打上不少阵盘：加速的，加攻击的，掩藏形迹的……总之就是两个字，附魔。
我一见那船头在月色之下隐隐泛着精光，且船身狭窄，想来乘风破浪，无论是突袭还是逃逸都是极快，便看出这是一艘海盗船。
我不由得仰天长叹。
难道是我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还是说世道将乱，妖孽尽出，怎么一日之内又是临时小风眼，又是海怪，现在还与海盗狭路相逢？
这放在整个广域都是非常炸裂的。
我有些踯躅，其一呢，我现在有点累了，虽然我修为已然极意，但驾驶紫金葫芦横跨苦海可以说是痴人说梦，在这种时候有船就不要挑挑拣拣了。其二呢，这是一艘海盗船，我抢劫了，也没有心理负担。
但是话又说回来，首先我现在已经离死人海很近了，我实在很怕在玉简中看到的事情会在这里重演。其次呢，抢劫海盗船倒是没问题，但是要把这些人全都填了海，也是很费力的活计，长明肯定不会帮我的了。
海盗之无耻残暴，极为可恨，除了抢劫货物，杀戮过往无辜之人以外，据说当年海族之祸与海盗也息息相关——也对，海盗这种人，肯定是愿意尝试杀人提升修为这种离谱手段的。
两厢权衡之下，我自忖平日里还是可以多积德、广行善的，因为接下来还不知道要碰见什么乱局，用这种唯心主义的办法或许可以增加运气。
我打定主意，紫金葫芦缓慢向着海盗船进发。
事实证明，我不仅仅是音修的祖宗，同样也是劫船越货的祖宗。
天微微亮时我便已经高踞主控室，一脚踩着船长，屁股底下坐着大副，悠然自得地享用海盗船上的早饭了。
与古时候远洋只能带咸菜干粮豆子等物不同，现在神识达到一定强度就可以购买储物戒，在船上也不会苛待贵客。我自忖是很贵的客人，于是我在吃新鲜的荔枝。
“方才说到哪了？哦，对了，是说你们的目的地，那你继续吧。”
我吐了个核，正砸在脚底下船长的脑瓜门上。
这孙子一照面还挺硬气，现在就蔫了，色厉内荏，绿林中人莫不如是，我很瞧不上。
世间有大恶，有小恶，我自以为是为祸当世的大恶，不屑于残害无辜的小恶为伍。
在船长断断续续的交代中我领悟到，这艘船之所以会来到东洲不是偶然，这其实是一艘偷渡船。
海盗的生意也有旺季和淡季，天气不好的时候商船少，他们也不开张，所以稍微有点实力的海盗就在淡季打起了人口走私以及收费偷渡的主意。总得来说，这是一艘运人的船，他们已经在东长离洲完成了偷渡的生意，现在正要返航，做人口走私的生意。
刑啊。
众所周知，海盗罪可是公认的国际犯罪，在我原本的世界各国对此都享有普遍管辖权，他们是海盗就已经人人得而诛之了，如今还贩卖人口——又一件人人得而诛之的罪行！
我手起刀落得更没心理负担了。
他们这艘船实力一般，唯一的神汇已经被我砍了喂鱼，剩下的还存有抵抗之心的顽固分子也被我杀的杀，绑的绑，剩下船长大副等人还有用，我就先留着。
我从储物戒翻出几颗药。
“你们是南洲人，想必对这玩意很是熟悉。”那小药丸冰雪可爱，还带着甜味儿，然而我一拿出来，便吓得几人大叫。
“不，不死丹……！您是长生渊的……”
“放你妈的屁！”
我一脚踹过去打断了他对我的诽谤行为。
“知道是什么就好，这好东西给了你们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吃了就好好开船，我要回东长离洲，正好你们刚过来路也熟，走吧。”
不死丹，出自南及黎洲唯一的门派——长生渊。
二百年后长生渊主事是问不平，和我算得上是酒肉朋友，但他笑里藏刀，我实在不得不防。饶是如此还被他套住了，不得不招惹上宫囚柳这个疯狗。相比起来我拿他几颗不死丹也是亏了。此物换句话说，便是广域生死符。不同的是，此物无解，也没有压制毒性的法子，吃了它的人半个月之后必死，然而却能短暂提升功力。长生渊这玩意都是用来喂给死士和炮灰的，不然也没别的办法，南及黎洲在下三洲里虽然不是最穷的，但要支撑历代长生渊主事打过鸾山，占据唐宫的宏伟愿景，也实在是力有未逮。
可以说南洲多年战乱，都是用南及黎洲和南甫屠洲的人命填的。
偏偏这二洲的人都甘之如饴。
在他们的眼中，生死之事，总大不过那绵延不绝，阻断百代生机的鸾山山脉。
鸾山，赐予南贺久洲富庶，却让另外两洲生不如死。
就算如此，鉴于长生渊与一死生这种畸形的管理方式，我也依然不想和他们扯上关系。
真被这孙子喊出來说我是长生渊谁谁谁，我还混不混了？
被青渊看见他不得问我一句：哟，之前是风殿祭祀，现在是长生渊的人，几日不见，怎么越混越拉了？
……
哦，我忘了，会跟我针锋相对的青渊已经消失了。
一切重来。
啧，我有点牙疼，离开主控室后，我往他们关押人的船舱去。
这艘海盗船把南洲的人偷渡到东洲，又在东洲搜罗人口劫掠而来，卖到南洲去，罪行罄竹难书，我一个也没打算放过。
正好之前杀了不少人，上面的船舱还空着，我打算把他们劫来的人放出来。
关押人口的船舱在最底层，好在这些海盗也有章法，他们把女子，小孩儿，青壮的武人分开关押，虽然是为了卸货方便，但也给我省了不少事。
我先打开了女子的舱门，一进去女孩儿们吓得惊叫不已，我退了半步暗道失策，我这模样实在卖相不佳，就算是没有女子可用，我也可以把长明喊出來啊！他一看就是正道大侠。
就在我想着要是我拿笛子出来吹一声会不会把她们经脉冲坏的时候，一个清脆女声响起：“别哭了！哭有什么用，还不是挨打？！”
听着也就十几岁，声音里带着些颤抖，但说话还很利索。
周遭女子被她吓得一愣，在这短暂的空隙中我赶紧说：“我不是海盗，我是刚劫了海盗之人。”
……
那是什么，海盗中的海盗？
又有人被吓哭了。
我头疼。
好在那姑娘又出面了，此后她在我心里就是活菩萨。
“你说你劫了海盗，是什么意思？”
她没敢走出来，我也理解。
“我想去东长离洲，恰好碰见这艘船，索性占为己有，让它直接回航，送我一程。又恰好我深恶海盗行径，所以把各位也都送回去，现在船上死了不少人，船舱空出来了，你们可以出来，去正经房间住。”
说实在的，底舱尽是腐臭气息，这还算好的，他们刚被劫掠过来没几天，等在海上磋磨几日，或者再有不安分的海盗，我真怕有人殒命在此。
思及此，我又想砍几颗人头来泄愤了。
我一说完，静了片刻，旋即又是一阵爆发，我听不清，只似乎有几千只鸟儿在叫，听到他们这么有中气我就放心了。
看来他们确实刚刚出海不久，回去应该也快。
吵闹声中，一道倩影缓缓步出——虽然穿着朴素，容色萎靡，风尘仆仆，但眼中泛着精光，行动虽然气虚却不见胆怯，她站在我面前。
“若恩公所言为真，容婉此生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
我心下大定。
出来的不是吾心同、玉流萤或者毕罗罗。
竟是一位我前所未见，毫无武功修为，普普通通的大美女！
我真受够了一出门就碰到那十个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仇宴：你知道我有多怕一开门，出来个女装的望西极！
想他了是吧，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