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一眼阿望，那意思：你没跟她说咱俩已经做过交易了吗？
阿望向我投来清澈而愚蠢的眼神。
好吧，不能指望某些人会看眼色。
阿望才提了一个要求，谷小葱直接要几个。
不过也是，毕竟是救人，而且神医嘛，开价高很正常。
赫连白显然也对这小姑娘很感兴趣，我想了想：“我们如何确定你能将人救活？”
谷小葱咬了咬毛笔，眨巴着大眼睛看我：“他身上最严重的伤势有三，双眼，四肢，心脉。其余诸如失血，外伤等等都好说。他的双眼并未被剜去，不过受伤日久，眼珠已经开始萎缩，寻常手段是不可能复原的。四肢折断的时间不等，不过鲛人恢复能力很强，若现在折断再接，还是可以恢复。至于心脉……嘿嘿，鲛人有一个很特殊的东西，他被留到现在，应该就是寨主想要把那个东西完整地拿出来，可是一直不得其法，只能采用吸血这种比较保险的方式。天长日久，他也受不住的，如今心脉已有衰竭之相，与心脉相比，他五脏六腑的衰败都不值一提了。”
谷小葱小小年纪，竟然知道鲛核？
也对，阿望也管他们体内的东西叫鲛核。但我几乎可以肯定他们体内的绝不是真的鲛核，可谷小葱为何好像明确知道鲛核的作用方式呢？
她继续道：“若是在别的地方，哪怕是碧海天，都未必能医好这个人，但是好在我们寨主残忍嗜杀，偏执暴虐，现如今全天下能救他的地方，就只有佤寨啦！”
她评价寨主的时候说是口无遮拦都不为过，我和长明实在有点忍俊不禁，再去看阿望，虽然无奈，却也没说什么，清久祺深以为然，饶是赫连白这种泰山崩于前不改色的人也勾起了唇角。
清久祺看着我，我想了想，谷小葱确实言之有物。
“说说你的条件吧。”
谷小葱的小辫都快乐起来。
“嘿嘿，我先说好啊，这些条件可不是为了我，要救他，这些事你们迟早要做的！”
我点了点头，示意她快说。
谷小葱奋笔疾书，一边开方子，一边说：“第一个条件，杀了寨主。寨主戕害海族数以百计，其中像他这样的鲛人也有五六个，寨主获得了至少五枚鲛核，他身体里的是最完整的一个，只有杀了寨主，才能取得。”
我不禁咋舌，然而这小姑娘还没说完。
“第二个条件，进入藏宝阁。左护法控制着佤寨中的藏宝阁，藏宝阁下据说奇珍异宝无数，其中最珍贵的是一枚龙鳞。传说此鳞是佤寨创立者升域之时与神龙纠缠剥离下来的一枚神器，有分海搏浪之能，用来给龙景续命之后，这个龙鳞要归我。”
狮子大开口。这回才是狮子大开口。
谷小葱拿起药房吹了吹：“第三……”
我啧一声：“还有第三？”
谷小葱看着我嘿嘿一笑：“我要你们，进入海底宫殿。”
“海底宫殿？”
清久祺好奇看着我，我刚想起来这事儿我只跟赫连白说了，没等我开口，阿望先解释道：“海龙队每到旬日海浪宁静之时就要进入内海海底百米之下搜寻一处宫殿遗迹，自从我聚力之后，与小葱已经多次下海，然而也只是窥得了海宫一点影踪，未得全貌。”
谷小葱道：“虽然但是，我已经能够感知到海宫深处，还有活物。就当是我们离开佤寨之前满足我的好奇心吧！下去找了那么多年，我总要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她伸手一指我：“大能武者。”又指清久祺：“纯血鲛人。”而后叉腰道：“如果你们都进不去，那世上就没人进的去了。”
说完，她把药房交给阿望:“这些是温养补血的药，治疗眼睛的药，等你们答应了我我再开，而且我今晚就可以准备给他重新接骨。”谷小葱挽了挽袖子，跃跃欲试。
阿望又欲言又止了。
我原本以为谷小葱是那种，天真烂漫，乖巧可人，在街上用一双宛若柳枝的素手为难民施舍粥饭的小医仙。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现在的谷小葱变成了能够一掌劈断人骨，下海提溜数十个人上岸，在街上用自己的黑暗料理荼毒小乞丐的……小医仙。
怎么说，还挺带感的。
我早该知道，毕竟聚力了，一掌劈死个把人还是很轻松的。
她的三个条件，杀寨主，取龙鳞，进海宫，确实都与龙景有关。
但是换一个角度想，寨主死了，海龙队无人辖制，取龙鳞势必要进入藏宝阁，引起左护法警觉，与之抗衡，海龙队就没了看管之人。至于龙鳞，海宫，我隐约觉得与他们体内的假鲛核有关。
赫连白低头沉思，长明思索了一番，也看向我。
于是我不再让清久祺担忧，拍板。
“区区小事，又有何难？但你要知道，若是我做到了这些事，你却没能治好龙景，我就要把你剃成秃头，然后吃一锅你自己做的粥！”
“呀！”谷小葱大约没被这么威胁过，寻常的看管者不是打就是骂，她想必是早都习惯了，剽悍的小姑娘下意识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发髻，然后发现自己露怯，涨红着脸气势汹汹道：“我当然不会失手的！我要救的人还没有死过呢！”
阿望，阿望已经气若游丝。
我对内情实在是很好奇，但看来阿望是绝对不会说的了。
我答应下来之后问她：“治眼睛的药什么时候开始用？”
我还是挺想让龙景能亲眼看一看清久祺的，这对他是个安慰。
谷小葱一边写方子，一边道：“要等你们进入海宫才能开始呀。”
我疑道：“这是为何？”
谷小葱用一种“这么简单你还要问我”的眼神看我：“海宫里可以住人。”
我点点头。
她又道：“鲛人是水元之体。”
我又点点头。
她指了指屋子：“里面那个现在自己不能在海里漂着。”
我皱起眉头。
她一拍手：“所以呀，你们进去海宫，才能把他也带进去，到时候利用水元激发药性，才能让他已经萎缩的眼球恢复呀!若非这种方法，你难道还见过别人的眼球能够死而复生的吗？”
今天真的很忙，很累。但再累，也没有跟谷小葱说话累。
我看了看时间，谷小葱忙着帮忙熬药包扎，我们虽然拒绝了今天就接骨，但是谷小葱并不像她之前谈判时那样随性，她照顾病患的时候十分认真，简直判若两人，对于药性把关严格，火候用水也十分考究，甚至会和清久祺讨论鲛人的一些特殊性，再加减药量。
至于药，基本都是阿望佩戴着鬼鲸齿去佤寨的药局偷的。
刑啊，我甚至还听到谷小葱兴奋地说：“要是咱们早点有这个，早就把藏宝阁搬空了。”
从小就有打家劫舍的天赋，不愧是你们三兄妹。
我本想稳稳阿望海龙队的情况，不过看着孩子现在忙的跟陀螺一样，我没忍心，只能拜托赫连白先替一下清久祺，让清久祺歇一会儿，等到今晚子时之后，我们就进入海底探查一番。
谷小葱和阿望都说那时海龙队看守最松懈，少年们也都睡着了。
我决定采信。
赫连白好好一个少爷，今天净打杂了，不过他一点怨言也没有，看上去还十分精力充沛。
我怀疑他对谷小葱有图谋。
比如说想要揽入麾下，共谋大事之类的。
我想起如浪当时一见容婉也是要给人在红蝠卫安排差事，想来应该是他们十三公子势力的传统艺能。
清久祺虽然不放心龙景，但是想到海宫之事紧要，也听话地吃了点便饭先去睡了。
我带着长明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道：“要取龙鳞，必要破开结界，一定会惊动左护法。”
我喝了一口水：“没错，所以不存在偷这种可能性。”
我又道：“你觉得谷小葱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
长明帮我铺床：“或许就和前辈之前猜测的一样，阿望和谷小葱跟寨主还有更紧密的关系。”
我本来想劝他不用铺了，我又不像小孩儿似的忙一天就累了，不过看他弯腰在床边折腾，我忽然升起一种奇怪的感觉，看着心里暖暖的，手上痒痒的。
但我的理智打败了色心。
“咳咳，没错，阿望和谷小葱对于鲛核的适应程度远超旁人，就算是因为这个，他们也一定会受到刘庆林的重视。我关心的是，谷小葱说刘庆林获得了五枚从鲛人体内剥离的真鲛核，除了他自己体内的之外，剩下四个在哪里？”
长明沉吟道：“海龙队里应该没有真的，不知他们用何种方法伪造。”
我道：“或许剩下的，都在帮刘庆林谋事的那个鲛人手里。”
长明想了想，转头看我，有些欲言又止。
我一挥手，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还迟疑什么。”
长明斟酌之下，还是开口：“世间对鲛人之了解，莫过于碧海天弟子……先生有没有怀疑过，龙景师叔祖就是那个出卖了众多鲛人与海族的人？”
说没想过，是骗人的。
所以我让赫连白照顾他，实则也是看守。
起码从我的角度来看，龙景的伤势为真。
但焉知不是刘庆林卸磨杀驴呢？
不得不防。
长明比我更难受，但正是他这种对事不对人，连自己的同门也能客观对待，抱有警惕，保持思考的心性，更让我为之着迷。
我晃了晃脑袋，赖在床上伸出手。
“来吧，在我怀里消失，让我先体验一把跟你融为一体的感觉。”
……
在长明之前，我先体验到了被子跟我融为一体的感觉。
这么厚，脑袋都给我盖住了。
一点也不温柔。
我隔着被子感受敦实的触感在掌中消散。
暗暗下定决心，下回，一定要扫除一切障碍！
作者有话要说：仇宴：我甚至有点怀念武世务，他虽然满嘴跑火车，但不会用天真的眼神打败你。
长明（抱着被子虫仇宴）：前辈为何在跟我睡觉的时候想别人？
仇宴：少看点话本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