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的警员等门打开，他看见顾云野，先是吓了一跳。

这不是前警队队长什威克的家么？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怪人了？

顾云野注意到警员面上神色的变化，他没觉得被冒犯到，反而后退了一步。

“警探长？”他回头看向已经披上外套向门边走来的乔治，征询他的意见。

“云野，”乔治面上的神情很严肃，“你到楼上房间敲敲门，看看什威克有没有起床吧！”

“你好，我是林肯小镇的警探长，什威克的老朋友。”

“先请您进屋，我们一起稍等一下什威克吧。”

乔治冲着警员点点头，然后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警员有点受宠若惊地点头，他把警靴脱在门口，穿着袜子走进来。

乔治看着警员小心翼翼在沙发一角坐下，他的眉头忍不住皱起来。

皮埃尔被革职惩处，进了监狱。但是林肯小镇的警察局不是还好端端地在运行着吗？

警察局里再怎么说也有几十号警察吧？怎么发生了命案这些家伙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反而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竟然找到什威克家里来了？

什威克很早就辞掉了警队队长的职位，留在家中，全心全意地照料简。

现在眼看着简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什威克怎么能在这个时候分心去管林肯小镇上的凶杀案？

但要命的是乔治实在是太了解什威克了。他知道什威克是一个负有责任和担当的好男人，好警察。对于现在群龙无首的警察局，对于这三桩凶杀案，什威克一定义不容辞。

乔治思索间，顾云野已经带着什威克下楼来了。

什威克穿着衬衣，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苟，显然很早就已经起床，并且收拾妥当了。

乔治料想什威克是害怕打搅到他们三个，所以才不曾下楼。

他并不知道，因为简在夜间的噩梦和呓语，什威克几乎整夜未眠，在天际亮起第一道光，简终于在满身冷汗中沉沉睡去的时候，什威克便解脱一般地翻身下了床。

“队长！”那名警员瞧见什威克，仿佛是看见了救星，他面上流露出丝毫不加掩饰的欣喜。

“昨晚发生了三起凶杀案？已经派警员去封锁现场了吗？相关的消息先压下来，不要让它扩散出去，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什威克走下楼梯，举手投足间都透露出经年日久积累的威信。

“具体情况你还记得吗？详细和我复述一下吧！”什威克在警员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我们在这里会打扰吗？”乔治向什威克询问道。

“完全不会！”什威克向老朋友做个手势。

这是什威克请求乔治一起听听看，并且帮他做个参谋。

乔治点点头示意明白，他起身去厨房，给警员和什威克倒水。

理查德刚刚把自己捯饬整齐，他走到沙发后面，小心翼翼把昨夜盖的毯子从另一侧拽走了，让沙发恢复往昔整洁清爽的模样。

威利一溜小跑道什威克脚边，什威克伸手拍拍威利的脑袋，威利便坐下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盯着警员看。

顾云野走到厨房靠窗的位置，他背靠着橱柜，双手交叉抱臂在胸前，静静听着警员叙述。

警员吞咽一口唾沫，他的神色看上去有些紧张。

他开始先逐一回答什威克提出的一连串问题。

“昨晚同时发生了三起凶杀案，”警员眨眼睛的动作有些频繁，“自从宵禁颁布之后，小镇上就再也没有过凶杀案在同一个晚上发生的事情了。”

“况且，之前的案件......大部分都是失踪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但是昨天晚上的这三起案件......都是货真价实的凶杀案。”

今天早上天刚刚亮的时候，他就已经去现场勘察过了。

血淋淋的场面，残|肢|断|臂散落满地，受害人定格在死前最后一刻惊惧挣扎的表情。

就算是现在回忆起来，那名警员还是能感受到自己胃部隐隐的抽搐。

“三处现场都已经派驻警员前去封锁了，”警员舔一舔自己干裂的下嘴唇，“但是......但是消息已经传出去了。”

警员看到什威克在刹那间变得严肃的神情，冷汗顺着他的额角滑下来。

“今天早上是居民来报的警，等我们赶去现场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住消息了。”

“那就只能加强后续的安抚工作了！”什威克的眉头也皱起来。

警员连连点头，然后他大略向什威克描述了案发现场的状况。

“三处案发现场的情况都很相似，推测是相同的作案凶手。”

“......门是从里面打开的，门锁完好，现场没有破门而入的痕迹，推测里面的人应该是在自愿情况下开了门。”

“在门廊处有拖曳和打斗的痕迹，根据死者的尸体动作和方位判断，死者在开门后应该有向家中奔逃的举动，但是凶手从被害人身后发起袭击，最终杀害了死者。”

“凶手在杀害死者后还有很奇怪的举动，”警员在说到这里之后顿了一下，他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一口水，“凶手将被害人从门廊或者是室内，一路拖拽到了门外面。”

案发现场满地都是干涸的血迹，有些受害人在被拖拽的过程中还没有完全丧失意识，他们在被拖拽的过程中甚至还奋力挣扎，指甲留下一道道的划痕。

“还有更奇怪的地方。”警员深吸一口气。

“我们完全无法推断出凶手的作案动机。”

“被害的这三户人家彼此之间并没有显著关联，他们的房屋位置均匀分布在林肯小镇的三个方向上。”

“室内家具陈设包括贵重财务在内，一概完好，可以初步判断杀|人|凶手并不是出于抢夺财物等目的进行的杀人。”

“但如果说，凶手是为了杀人而杀人，”警员抬手擦一下自己额头上的冷汗，“有一户人家，只有男主人遇害，而女主人还有三个孩子都幸存了下来。”

“现场有很明显的打斗痕迹，杀害发生的时候楼上的女主人和孩子不可能听不到动静。”

“门廊里面整齐地摆着一家人的鞋子，凶手应该很清楚，这栋房子里还有其他人。”

“但是凶手没有上楼，而是转向了下一户的受害人。”

“这家的女主人一直等到天亮，才把孩子反锁在房间里下楼报警。”

顾云野听着警员叙述，他心里已经隐隐生出一个猜测。

如果不是为了杀人而杀人，那么杀人，应当只是散播恐惧的一种手段。

所有的负面情绪汇集成为恶念，而逐渐强烈的恶念扭曲林肯小镇的时空，加重水源的污染。

恐惧，猜忌，仇恨，这些都是会使得污染加重的恶念吧？

“警局之后准备采取什么行动？”什威克看着警员，他的面色沉毅。

警员苦笑一下，他硬着头皮迎上什威克严肃的目光。

“警局已经采取了所有的常规行动，封锁现场，安抚群众，执行调查。”

“但是......我们很怕，我们调查的速度会赶不上凶手的速度。”

更怕凶手是普通警员，普通人类完全无法抗衡的存在。

后面这句话警员没有说出口，硬生生咽回去了。

他知道什威克从来不喜欢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什威克只会把这些当成是警员能力不足，办事不力的借口。

“所以呢？你们希望我能帮你们做什么吗？”什威克看着警员，他视线中包含的情绪太强烈，那名警员一时之间竟然不敢和什威克对视，不由得低下头。

“说说看吧，”什威克放缓了语调，他忍不住叹口气，“都已经找到家里面来了。”

“皮埃尔因故意谋杀罪被逮捕入狱，现在整个警局群龙无首。我们希望您......能重新出山。”那名警员的声音越来越低，他不敢看什威克的眼睛，怕会被严厉地拒绝。

什威克不说话，他沉默地回头，视线爬过一级级楼梯，最后落在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上。

那间房间里他的妻子正在沉睡。

那是他此生最爱的人，他曾经为了她放弃掉自己全部的光荣与梦想，并从未觉得遗憾。

简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了，而正是在这时候警队队长下台，林肯小镇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恶劣的凶杀案。

照顾自己深爱的妻子，重新接手警队。

什威克知道他必须从这两件事情中选一个出来。

然而似乎无论他怎么选择，对未被选择的那一方而言，这都是一种背叛。

“抱歉，我能插一句话吗？”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乔治开口了。

“当然。”什威克点头。

“我是乔治·伍德，来自罗斯小镇的警探长。”乔治冲着坐在沙发上的警员伸手，他做了个简短地自我介绍。

“几天前关于供水厂厂长遇害的那起案子，就是我们侦破的。”

警员握住乔治的手，他连连点头，但是一时之间还摸不透这位警探长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什威克卸任已经有很多年了，为了照顾他的妻子。”

“他妻子现在的状况不太好，离不开人。”乔治拍一拍什威克的肩膀，一语道出了什威克现在所面临着的两难困境。

什威克抬头看一眼自己的老朋友，眸中划过感激的色彩。

“我有个提议，这三起凶杀案继续交由我们，和小镇上的警察配合调查，每天晚上我们都会回来这里和什威克交流案件进展，由什威克负责案件全局的统筹规划。”

“你们看这样可以吗？”乔治看向什威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