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只凑出了四个人来，所以他们只是草草分成了两组。

乔治带着莫兰迪一组，理查德和顾云野一路。

他们从位于小镇中心的警察局分头，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绕小镇一周，在大约十点钟的时候能够走回警察局门口碰头。

“现在才不到八点钟，等整个巡逻完成也才十点。这个时候宵禁都还没开始呢，我们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吗？为什么不晚一点呢？”出发前，理查德对巡逻的时间提出了疑问。

“谁跟你说咱们今天晚上只走一趟了？”乔治淡淡扫了理查德一眼。

“之前三起案子都是屋主自愿开的门，这一趟巡逻大家挨家挨户地去敲门提醒一遍，告诉大家无论如何也不要开门。”

“之后我们在警局门口汇合，到时候再看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顾，但是你说，之前小镇上不是已经有明确的宵禁公告了吗？为什么还是会有人在晚上给陌生人开门呢？”理查德和顾云野朝着一个方向开始巡逻，他手里的手电筒扫出一线光，照亮前方的路。

“这世界上有许多的禁忌，有许多的规则，有许多的所谓良言相劝，”顾云野沉吟一下，“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遵循这些东西。”

“可是如果出事情的话，代价可是生命啊！”理查德小声嘟哝，他面上的神情还是不解。

“可能当时大家并没有那么理性吧，”顾云野耸耸肩，他其实也给不出一个足够具有说服力的答案，“人类毕竟都是冲动的个体不是吗？”

他们走入一片居民区，便暂停了交谈，开始挨家挨户地敲门，一遍又一遍地发出警告与提醒。

“这里是林肯小镇警察局的夜间巡逻队伍！昨夜林肯小镇接连发生了三起恶|性|凶|杀事件！请各位今晚反锁好房门！安全待在家中！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他们用了二十分钟左右走过了一条街巷，理查德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口干舌燥了。

“还有四条街，咱们这一片就算完成巡逻了。”顾云野拍一拍理查德的肩膀。

威利跟着顾云野他们两个人，此刻跑的也有些累了，它停下来等着顾云野和理查德跟上来，一个劲儿地冲着他们摇尾巴。

“继续走吧！”顾云野向着前方黑黢黢的街巷扬一扬下颌，理查德点头，他扬起手中的手电筒，一线亮光照亮前方的路。

他们又走过一条街，到了第三条街的时候，顾云野蓦然发现一栋房屋有些眼熟。

“......请注意防护！夜间紧闭房屋大门！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轻易开门！”顾云野正一边大声吆喝着，一边认真思索究竟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对这栋房屋的印象，下一秒钟，房屋的大门便打开了。

理查德就站在顾云野的旁边，他看着打开的大门，面色僵硬了一下。

这屋主人心也实在是太大了吧？他们就这么在门外头喊着“请不要开门”呢！他倒好，就直接这么把门推开了？是故意在和他们唱反调么？

“隔着老远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晚上不安全，你们两个人就这么出来巡逻了？”从门后走出来的也算是顾云野的老熟人了。

那个曾经给过他水和面包，在供水厂负责打水的大叔。

顾云野挺亲热地和大叔打过了招呼，大叔居然又从屋里面给顾云野和理查德端了热咖啡出来。

“晚上天气凉，喝点热乎的东西提提神吧！”

理查德看着热气腾腾的咖啡，他有点想伸手去接，但是心中却多少有几分犹疑，拿不定主意。谁知道这个大叔是不是真的好意？

理查德偏头看一看站在他旁边的顾云野，之间顾云野已经很坦然地从大叔手中接过了咖啡。

“实在是谢谢您！您是......”顾云野向大叔道了谢，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个有着好几面之缘的大叔。

“我叫乔丹。”大叔向顾云野伸出手。

顾云野和大叔握了手，大叔的手掌宽厚有力。

“谢谢你们对林肯小镇的帮助！请你们今天晚上务必注意安全！”

顾云野冲理查德使了个眼色，理查德从乔丹大叔手里面接过热咖啡，然后郑重地道了谢。

乔丹冲他们挥挥手，祝他们一切顺利。

顾云野再次叮嘱了大叔一边，然后他和理查德还有威利便再次走入浓稠的夜色。

“这还是我到了镇上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主动给我开门，并且给我喝的东西。”理查德手里捧着热咖啡，暖意从掌心向上传递，一点点地熨帖人心。

“这镇上还是有好人的。”顾云野仰头喝一大口热咖啡。

“只不过情形所迫，大家都有自己的不得已。”

“就说那个和咱们接洽的警员吧。如果你是他，你也不能就这么丢下自己的妻子和还未出世的孩子不管不顾吧？”

“唔，”理查德闻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所以还是像我这种无牵无挂的单身汉当警探比较合适！”

顾云野听了哈哈大笑。

他们又走过了两条街，时间将近十点钟，一切平静，无事发生。

理查德看到街角立着的一个垃圾桶，他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走到垃圾桶旁边，将空纸杯扔进垃圾桶中。

纸杯落入垃圾桶，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一直驯顺跟在理查德脚边的威利却蓦然冲着垃圾桶发出了一阵狂吠。

在理查德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时候，顾云野已经冲着他扑了过来。

“小心！”顾云野在理查德的耳边大喊，然后一把将理查德扑倒在地上。

原先理查德站立的地方有凛冽的银光闪过，坚硬锋利的金属破开空气，狠狠扎入到背后的墙里头。

是十把飞刀。

威利已经朝着垃圾桶狂奔而去，顾云野迅速从地上站起来，理查德则已经条件反射把自己腰间的配枪取下来。

一道黑影从垃圾桶旁侧的墙角闪现，飞扑向那道黑影的威利突然反方向飞起。

威利重重摔在地上，它发出一声痛楚的呜咽。

理查德的枪口指向那道黑影，他扣动扳机。

子弹破空，没入那道黑影，完好无损地穿出，激射在墙上。

黑影看上去毫发无伤。

理查德手中的手电筒在之前的动作中摔到地上，滚出去老远。

那道黑影向前两步，它有一半身体走进手电筒射出的光线中。

手电照出它的模样。

这是他们之前在教堂见过的人偶。

威利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它冲着人偶呲牙，后腿弯曲蹬在地上，试图蓄力发起第二次攻击。

人偶的身体正对着威利，能够在威利跃起的任何一个瞬间做出反应。

“嘘！威利！快到这边来！”理查德冲着威利下了命令。

威利并不是经过专业训练的警犬，更何况就算是专业的警犬也没办法和人偶这种根本就不是人类的东西对抗。

理查德不能眼睁睁看着威利受伤。

“好久不见啊！”人偶的身体仍然正对着威利，然而它的头颅却转出诡异的一百二十度，看向顾云野和理查德所在的方向。

“昨晚的三场凶杀案，都是你做的吧？”顾云野冷冷看着人偶。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人偶看着顾云野，它露出一个阴惨的笑容来。

“你今晚不会再有得逞的机会了。”顾云野冷冷看着人偶。

“就凭你么？”人偶的语气充满了嘲讽。

“就凭我。”顾云野脚尖蹬地，他蓦然向着人偶的方向跃起。

“你未免太自以为是了！”人偶冷笑一声，它酸枣木的手臂高高抬起，枯瘦黢黑的十根手指飞快舞动一番，原先已经插入墙中的十把飞刀被丝线一样的东西拖拽出来。

十把飞刀随着人偶指尖的动作而翻转变化，在空中织成一道银色的光网。

那道光网朝着顾云野而来。

“顾！快点让开！”理查德在顾云野身后焦急地呼喊。

顾云野向着人偶所在的方向而去，他的速度太快，一时之间根本刹不住脚。

人偶面上已经露出了得胜的微笑。

“我们杀人就是为了引你们几个出来的！”

“我们真正想杀的人，是你们三个啊！”

飞刀就快要碰到顾云野，然而顾云野蓦然一个滑跪并后仰。

残酷的金属光网几乎擦着顾云野的鼻尖飞过去，与此同时人偶重新暴露在站在顾云野身后的理查德视野中。

理查德的枪口对准人偶的头颅，他扣动扳机，连续打出三发子弹。

“还没反应过来吗？！”人偶嘲弄地看着子弹向它袭来。

“你们的武器对我们没有用！”

人偶的话音未落，顾云野已经凭借着向前的冲力滑到了人偶面前。

顾云野右手拽住人偶的胳膊，左手扣住人偶的脖颈，猛然一个用力，将人偶狠狠摔在地面上。

人偶远程操控着的飞刀瞬间失了准头，原本是向着理查德而去的，现在却丝线松弛，纷纷摔落在地面上。

“我们知道子弹对你没有用，”顾云野狠狠卡住人偶的肩关节，将它的两条酸枣木手臂反剪在身后，摁在地上，“但是你似乎对我的攻击没有什么抵抗力呢！”

人偶的关节超承受限度地扭转，发出即将损坏的喀拉声。

人偶面上终于露出了一点惊惶的神色来。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能抓住我？！”

他们是“第三类人”，寻常人类根本无法伤害或者是控制他们。

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男人为什么能把他摁倒在地上？

除非他也是第三类人！可是他为什么没有受到由恶念削弱造成的反噬？

人偶还没来得及想明白究竟是为什么，它的两条胳膊就已经被顾云野卸了下来。

酸枣木的两条手臂自关节处断裂，露出粗糙的木质纹路。

人偶并没有痛觉，它只感受到自己上半身的两侧蓦然变得空荡荡的。

“你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事情么？”顾云野将人偶的两条酸枣木手臂远远甩开，然后他双手用力抓住人偶的头颅。

“如果你说的话能让我满意，我就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顾云野语气淡淡。

“能让你满意......”人偶的眼珠转动，“你想听什么？”

人偶在努力感受着自己身边同类的气息。

它不是一个“人”，它还有同伴。

小杰克和罗恩。

小杰克的鬼点子最多，而罗恩的战斗力比自己还要再强上几分！

有了他们在身边，它就不用再害怕这个黑头发黑眼睛的该死的家伙了！

“为什么想杀掉我们三个？我和另外两个从罗斯小镇来的警探？”

顾云野扣着人偶头颅的手逐渐用力，他把人偶的头向上扳，人偶的脖颈连接处关节形成一个有点扭曲的角度。

“因为你们在破坏林肯小镇的生态！”人偶感受着自己脖颈关节处的牵拉感，它说话的嗓音几乎凄厉。

“你自己不也是‘第三类人’？你不知道一旦水资源的污染彻底消除，你也会死的吗？”人偶的眼珠用力向上翻动，它试图正视顾云野。

顾云野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什么意思？什么叫我也是‘第三类人’？”

“你在这里装模作样些什么？！”人偶的嗓音中带上点挖苦的意味。

“你自己难道不知道你是第三类人么？”

顾云野抬头看理查德，他的黑色眼眸中带着一点茫然。

他为什么会是第三类人？

因为他能够对人偶造成物理上的伤害？还是因为那家面包店里的面包在他看来是蜡质的？

人偶察觉到小杰克和罗恩的气息越来越接近，同时顾云野加诸在他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弱。

人偶扯出一丝得逞的微笑。

“顾！小心！”就是这么一愣神的间隙，原本摔落在地上的刀片突然弹起。

牵引刀片的丝线一下子收紧了，十道冷光同时扎向顾云野。

顾云野一时之间躲闪不及，只好架起手臂试图挡住刀片。

理查德从另一个方向扑过来，替顾云野挡住了其中的一部分刀片。

有温热的血溅出来。

下一秒钟顾云野已经折断了人偶的脖颈。

那凝着诡笑的头颅再一次骨碌碌滚出去。

操控刀片的丝线顿时又软下去。

刀片划破顾云野的双臂，但好在伤口不深。

“你怎么样？！”顾云野立即去检查理查德的情况。

理查德背上被划出数到伤口，索性顾云野及时阻止了人偶的进一步动作，理查德的伤势也并不太严重。

“没关系。”理查德冲顾云野龇牙咧嘴地笑一下，他撑着膝盖站起来，一脚把人偶的脑袋踢了出去。

人偶发出恼怒的声音，它沿着街巷一路滚下去，被一个穿着考究皮鞋的男人一脚踩住了。

“罗恩！你怎么才来！”人偶被皮鞋踩在脚下，它忍不住气急败坏。

“你怎么这么蠢？”那个被唤做罗恩的男人毫不客气。

“你再来晚一点我就要死掉了！”人偶依然怒气冲冲。

“你本来也不是人，反正头掉了都能安回去，有什么关系吗？”罗恩用了个颠球的姿势，把人偶的脑袋从地上颠起来，然后抄手抱起来。

“别这么自以为是！你那边的事情办好了吗？！”人偶冲着罗恩尖声大喊。

“如果不是要赶过来救你，我那边就都办妥当了。”罗恩阴沉的视线扫过顾云野和理查德，还有站在他们两个脚边龇牙咧嘴的一条可蒙犬。

他原本马上就能杀了那个来林肯小镇搅局的老警探，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年轻人，但是天上突然飞下来了渡鸦。

查克那个该死的讨厌鬼，真是什么时候都要插一脚，坏他们的好事！

现在连珍妮都被打成这样了，看来今晚是没办法杀掉这三个人了。

罗恩暗暗想到。

“罗恩！今晚上不是个好日子！我们快走吧！”小杰克从街道的那一头跑来了，渡鸦追在它的后面，屡次从高空中俯冲下来，小杰克的礼帽跑掉了，一头金黄色卷发被弄得乱糟糟的。

“走。”罗恩抱住人偶的脑袋，他转身向着小杰克所在的方向走去。

“还有我的胳膊和身体！”珍妮的眼珠扭转，死死盯住它被顾云野压在膝盖下的酸枣木身体。

“别要你的胳膊和身体了吧！反正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小杰克终于跑到了罗恩的身边，他一边喘着气，一边冲着珍妮做了个鬼脸。

“等我之后再给你做一个新的！铁皮的！保证你能轻轻松松把他们都切成肉片！”小杰克大声许诺。

渡鸦在罗恩上空盘旋，它发出喑哑的叫声，是警告与驱逐的意味。

小杰克握住罗恩的手，在渡鸦即将再次向下俯冲的时候，他们消失不见了。

“他们就这么走了？”理查德背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望着小杰克和罗恩凭空消失的地方，面上仍有几分难以置信。

顾云野站起来，原先被压在他膝盖下的人偶躯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干枯腐朽，最后变成几枝酸枣木的枯枝。

它为什么说自己是“第三类人”？

自己真的是“第三类人”么？

顾云野依然在纠结着这两个问题，原先一直站在他们身边的威利却已向着另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威利冲出去一段路，又回过头来看着他们，一阵狂吠，急切地摇着尾巴。

“警探长！”理查德马上反应过来。

他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

“警探长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理查德看向顾云野，两个人立即跟着威利，向着街口的方向拔足狂奔。

还有半条街的位置便是警察局。

他们和乔治约好了会在这里见面。

他们跑过街口，顾云野嗅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然后他便看见躺在地上的乔治。

莫兰迪跪在乔治身边，小心翼翼地呼唤着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