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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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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流火,拂面的风里漂浮着数不尽的秋意。

周令许走上露台,给自己点了支烟。微湿的发丝随性地向后捋去,露出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浴袍松垮垮罩在肩头,腰带潦草打了个结,暴露在空气里的肌肉线条流畅延伸至浴袍深处。

半支烟燃尽,他终于将间歇性骚扰了他半个钟头的电话贴向耳畔。

皎洁月光照耀着波光粼粼的池水,呼出的白雾散在风里,脱口的嗓音带着懒意:“不去。”

“不是吧,这都多久了,还没走出来呢?”

漂亮的眉眼敛了一些,手肘向后倚着栏杆:“激我?”

“小人之心了不是。”

那头段洺絮絮叨叨说了半天,话里话外无不透露着幸灾乐祸。

当初段洺先看上白筝,百般殷勤,谁成想人家不好他这口,嫌他上赶着太烦人,反而对架子端得比天还高的周令许起了心思。

周令许混账了半辈子,挑人从来只看眼缘,往俗了说,就是看脸,是个不折不扣的颜控。

白筝学戏的,生得弱柳扶风,身段模样都没得说。但最吸引周令许的,是他身上的那股劲儿。

段洺也乐意成人之美。男人嘛,哪有兄弟重要,这是周令许第一次带白筝出来时段洺的原话。

周令许没说什么,白筝先不乐意了。他觉得没得到尊重,让段洺给他道歉。段洺哪是会道歉的人,追的时候有所求,捧着哄着那叫情趣,可人家瞧不上他。

也怪他那天多喝了两杯,酒精上头,趁周令许去卫生间的空档坐去白筝身边,手虚虚往他肩头虚虚一搭,嘴都没来得及张,白筝便像被踩了尾巴似的跳起来。这一幕恰好落在周令许眼中,问他做什么。

众目睽睽,他能做什么。

那之后,段洺逮着机会就劝周令许把人踹了。周令许没长性,这回却跟中了邪似的,一谈就是小半年,安安分分,就连聚会都不常出现,还真有了点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意思。

就当所有人都认为周令许这回八成要栽白筝手上时,两人竟然悄无声息分了手。

起初,段洺以为周令许这是故态复萌,腻歪了,后来辗转听人提起,这才知道,是他让人家给踹了。

电话那端激将的言辞十分拙劣,可周令许偏偏就吃这套。手指在烟蒂上轻轻一掸,周令许终于松口:“等着。”

树影婆娑,矗立在半山腰上的别墅被重重叠叠的绿意笼罩着。

十点,周令许驱车驶出别墅。

段洺说得没错,他的确让人给踹了。

奇耻大辱。

周令许拿下嘴里的烟,等红灯的间隙将手搭在车窗。红灯在他眼底汇聚,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光斑。

倒没有外面传的那么玄乎,他这段日子修身养性,有一点原因在白筝,但不全是,主要原因在他妈。

周女士年前重逢了高中同学,参加了一次同学聚会,羡慕人家含饴弄孙,知道自己这辈子没指望抱孙子,只盼着周令许能收收心,即便做不到子孙满堂,至少求一个家庭美满。

得知他谈了个正儿八经的本科生,三令五申令让他认真点。白筝又是个有脾气的,他不喜欢段洺,周令许身边的那些人里就没一个他看得上的。周令许去见他们一次,白筝就得跟他别扭一个礼拜。

这事不知怎么传去周女士耳朵里,为了让他收收性子,便安排他去公司轮岗,在不同的部门做助理,是个人都能使唤他,但凡他露出一丁点的不情愿,周青悦便扬言要断了他的卡。

周令许能屈能伸,安分了没几天,白筝忽然找到公司,说要和他分手。

分不分的周令许其实没太有所谓。白筝太有脾气了,那点新鲜劲儿一过,周令许就开始有些不耐烦,只是碍于周女士淫威,才这么不咸不淡耗到现在。

学戏曲的人身上大约都有股别人没有的劲儿,往人群里一杵,鹤立鸡群似的打眼,而除了那张优于常人的漂亮脸蛋,周令许之所以愿意跟白筝耗这么久,也是因为他身上的那股劲儿。

段洺说那叫清高,周令许不苟同。

他也说不上来,不知是不是两人待一块的时间久了,腻了,他又平白觉出了几分违和。

乍看是冷冷清清的美人,相处起来又是另一回事。说直接点,就是割裂。

所以,当他提出分手,周令许没犹豫就答应了。

正值月末最忙的时候,白筝说话的时候周令许的微信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催命似的。周令许没什么表情:“说完了?说完我走了。”

白筝叫住他,眼底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果周令许没看错,那应该可以称之为——怜悯。

他双眸轻敛,见白筝浅浅呼出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说:“我对不起你。”

虽说没让人甩过,但这对周令许而言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而比起被甩,更让他介怀的是白筝看他的眼神。

“什么意思?”

白筝说:“许哥,你真的很好。”

周令许眉头深蹙,平生第一次被发好人卡,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轻而易举便粉碎了周令许的骄傲和自尊。

红灯转换的霎那,跑车疾驰过路口。火星时明时暗,在呼啸的风里很快燃至尽头。

周令许并非玩不起,但被人当替身,当寂寞时的疗慰,最后还让人给踹了,这事说出去未免太跌份了。

他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好人,从不以正经人自居,混账得光明正大,在国外那会儿就玩得开,回来之后也没收敛,但把人当替身这种事,即便是他这么混账的人也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与其说放不下白筝,倒不如说咽不下这口气。

周令许对待这段感的态度虽然算不上多认真,但起码坦荡,对白筝的要求也尽可能都满足了。甭管是因为什么,白筝都实打实是他这些年来谈得最久的一任。

谁料阴沟里翻船,栽了个大的。

外头那些人明面上捧他,背地里没少拿这事笑话他。

谁让他目中无人呢。周令许从不觉得傲一点有什么问题,抛开家世背景不谈,他是这群富二代里学历最高的一个,除此之外,他还长了一张堪比明星的脸。

也亏了这股浑然天成的傲慢,让他在一群穷奢极欲的富二代里脱颖而出,而作为这群纨绔里最清晰脱俗的一个,周令许在猎艳场上从无败绩。只有他不想要,没有他得不到,他不傲谁傲。

下了高架一路向南,夜晚的城市仿若一头五彩斑斓的巨兽,张牙舞爪蓄势待发。呼啸的夜风将周令许的黑发扬得纷乱,他有日子没在外头露面,倒不是关起门来修身养性,而是借着失恋的由头,光明正大的不务正业,狠狠放纵了一段日子。

传到外人耳朵里却莫名被曲解成了情伤未愈。周令许也不解释。

他将车钥匙扔给会馆门口的工作人员,轻车熟道上了二楼,甫一进门便被扑面而来的香槟喷湿了衣襟。

乍起的欢呼声震得周令许两耳翁鸣,他歪头笑骂了一声,接着有人上前环住他的脖子,在一片起哄的闹声中黏黏糊糊向他献吻。

混账归混账,周令许却也并非来者不拒。他是颜控,且不是一般的颜控,等闲入不了他的眼。

当下便将人推开,脱了外衣,扯了几颗纽扣,顺势往沙发上一坐,大马金刀占据了半张沙发,彻底绝了那些试图往他身边黏的人的念头。

人是段洺找来的,年纪不大,长得还算漂亮,就是脂粉气太重。他多半没受过这样的冷待,一双杏眸含情带水朝着段洺觑了过去。怯生生的,很是不知所措。

段洺招手把人揽到身边坐下,瞧着周令许越发可乐,哪壶不开提哪壶:“那白筝……”

话音未落,一记眼刀便扫过来。段洺乐不可支:“我怎么说来着,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段洺埋怨他,说他重色轻友。周令许懒得解释。

让人踹了已经够丢人的了,再让他们知道自己无形之中被人当了替身,他以后就真别混了。

包房里闹哄哄的,里外多了许多生面孔。

段洺家里搞文娱的,从不缺人热场子,其中不乏一些在电视里打转的面孔。大树底下好乘凉,虽说不是段洺的荣光,但也都愿意卖个面子讨他个好。

“上个月刚签了一批新主播。”段洺微抬了脸:“我看都不比你那位差哪儿。”说着,手掌在身旁人的后腰上推了一把。

后者虽然上道,但对周令许方才的态度尚有余悸。他一改前态,慎之又慎:“许哥,我敬你。”

周令许目光斜斜扫过来。借着昏暗变换的灯光将人从头打量到脚,后知后觉咂摸出了几分眼熟。

大抵是这目光鼓舞了他,男生壮着胆子上前一步:“哥。”

周令许未置可否,却在他俯身靠来时拿手挡了一下,问段洺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段洺佯装不懂。

“少跟我来这套。”周令许面露不悦。

“哪套啊?”段洺笑得没心没肺。他当周令许旧情难忘,专程找了个形似白筝的来哄他高兴。甚至有些洋洋自得,觉得兄弟做到他这份上,实在很够意思了。谁料人家根本不领他的情。

“你是不是有病?”

段洺挺懵:“我怎么了?”

人还杵在跟前,酒还端在手里,瞧瞧这个瞧瞧那个,徊惶无措,进退维谷。

周令许心里隔应,但不冲他。别说他对白筝没有余情,就是有,也决计干不出这种把人当成替代品的事。

这是原则问题。

但比起周令许,眼前的人显然更在意段洺的话。事关前途,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周令许靠去:“许哥……”

刻意模仿的口吻显得有些不伦不类。好在周令许没有为难他,接过他递来的酒,一饮而尽后吩咐:“坐回去。”

他依言照做。

段洺笑出几分欣慰,他当周令许让白筝迷晕了头,一心想将他拉出火海,特意组局,环肥燕瘦各型各色的人拉来一堆,妄图拯救周令许于水火,哪知他根本没这个意思。

哪像来消遣的,分明是借酒消愁来了。

段洺给身边的人使眼色,那人看起来有些顾虑。

他怕周令许,但也不得不承认,对面的人无论哪个方面来看都十分有魅力,只是兴趣缺缺,明显不吃他这一挂。

这让他感到有些沮丧。

段洺自然也看出来了。

美人在骨不在皮,光形似有什么用。周令许眼高于顶,口味刁钻得要命,看不上也正常。他觑着周令许的脸色,心里其实是震惊的。

即便周令许因为白筝收敛自己,段洺也并没太当回事,只当他暂时鬼迷了心窍,可今天这么一看,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他坐起来,盯着渐有醉意的周令许,见鬼似的打量半晌:“你不是来真的吧?”

周令许眼皮半掀,浸了酒精的嗓音格外慵懒:“闭嘴。”

不论是白筝这两个字,还是对面一言不发怯生生瞟着他的人,都会事与愿违地令周令许回忆起那个阴沉沉的下午,和那句满含愧疚地:“你很好,但你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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