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真清静啊。”孟溪撩起被风吹乱的碎发，随意地别到耳后。

山丘上的这座岗哨废弃多年，站在这里，北岭边境广袤的土地一览无余。

夜已深，风渐渐停了，冬天的第一场雪毫无征兆地落下，静谧无声，生怕惊醒已入睡的人。

“嗯。”秦昭轻轻应了一声，转过头看她，“冷吗？”

吃烤羊时，孟溪嫌穿着羽绒服束手束脚，就脱掉了它。吃完后，孟溪和秦昭清洗干净餐具和烤架，将它们放回原位。干完这些后，孟溪再次披上羽绒服，觉得有些热。

一路爬上山丘，身上的热气逐渐散去，现在才感觉到一丝凉意，她摇头：“不冷，很凉快。这里的星空真美，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星星。”

北岭的天空总是很低，澄澈得近乎透明，用肉眼看，也能分得清哪颗星近，哪颗星远。

“喜欢哪一颗？”秦昭认真望着星空，好似真的在看能够摘下哪颗。

“最亮那颗蓝色的，看见没？”孟溪用手指向星空，挑了下眉：“你能摘？”

“摘不了，但我能记住它。”秦昭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见一颗浅蓝色的星星离群居所地闪烁着，光芒比其他星星更盛。

孟溪一哂：“记住有什么用？还不如唐恬和梁舟实在，虽然一份礼物送了两个人，但是人家至少是真送。你不好奇那个盒子里装的什么吗？”

“你打开过？”秦昭问。

“没有。我只是好奇，不是没有公德心，怎么说礼物有你的一份。”孟溪脖颈一凉，雪沫抖进了衣领，她打了个冷颤，将拉链拉到顶端。

秦昭嘴角微扬，心情看起来不错，窸窸窣窣地在背包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墨绿色盒子，“那我们一起打开？”

“你带了？”孟溪惊讶道。

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在星空和落雪之下拆礼物，换任何一对情侣，孟溪都会觉得浪漫。

但是站在这里的不是一对爱侣，而是她和秦昭。她要利用X2041完成研究，而秦昭带着销毁X2041的目的接近她，这样的两个人有什么未来可言？孟溪觉得有点可笑。

秦昭将盒子递给她，把拆礼物的权利一同交到她手上。

孟溪哈了口气，冷空气冻得眼尾潮红，冰冷的指尖触到柔软的天鹅绒盒面上，稍稍用力拉扯盒盖，掀开一条缝隙。

未及看清盒中装着什么，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破这一刻的宁静。

她关上盒子，按下接通键，举起手机搁在耳边，“喂？”

背景音嘈杂不堪，不知是打雷还是爆炸的声音传过来，轰得她耳膜不适，孟溪挪远手机，许久都没听见人声，她提起嗓子又问了一声：“喂？”

“孟溪姐？”电话那头话音轻颤，带着浓重的鼻音。

“邱子凡？”

尽管对方声音模糊，在电话中有些失真，她还是一下认了出来。

上次见面时，孟溪很是羡慕他愣头愣脑，什么都不往心里去，觉得他这样的人很难生出三千烦恼丝。而现在，邱子凡叫她名字都小心翼翼。

孟溪意识到不对劲，一定是有事发生，问道：“邱子凡，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秦哥……”邱子凡哽咽道，“秦哥在沂岭执行任务，前几天一万多名敌军进入沂岭，从昨晚开始，我们和秦哥的联系就被切断了。”

孟溪看秦昭一眼，意识到邱子凡口中的“秦哥”是三年前还在S15特种部队的秦昭，“你别着急，秦昭应该不会有事，你应该相信他。”

“对。”邱子凡吸了吸鼻子，“我太着急，一时忘了你在鹏海，没跟秦哥在一起，打扰了。”

孟溪挂了电话，觉察到秦昭看了她有一会了，应该也听出了大概。

“三年前你发生什么了？”孟溪直截了当地问。

秦昭挪开目光，缄口不言。

“你不说，我亲自去看。这里离沂岭也就一天的路程。”孟溪将没来得及拆开的礼物盒子还给他，转身要走。

“真的没事。”秦昭抓住她的手腕，在她冰冷的皮肤上染上温度。

孟溪甩开他的手，火气上头，咄咄逼人道：“是吗？是没事，还是没死？上次你中弹的时候说这点伤不算什么，究竟什么伤才能被你放在眼里。敌方有一万人，你有多少人？特种部队执行任务最多百余人，你能全身而退？”

秦昭勾了勾唇角，没有正面回答，调侃道：“你这么关心我？”

“我在跟你说正事。”孟溪板起脸。

他们之间的角色不知何时发生了调换，孟溪反而成了更冷血无情的一方。

“我会受重伤，但不会死，那里很危险，你不要去。”秦昭低头看她，眼眸里盛满揉碎的星光。

孟溪有一瞬的动摇，差点在他的温柔乡里沉沦，但也只是一瞬。

冷空气是一味良药，让她迅速清醒过来。

她转身就走，决绝地下山去。

轰轰轰——

拖拉机启动的声音堪比超跑，只是叫得疲软无力。

从这里出发，唯二的交通工具是拖拉机和牦牛，为了让牦牛少受些罪，孟溪半夜叫醒民宿老板，借来拖拉机的钥匙。

她扶着启动器摇了三次，快被冻成冰块的发动机才不情不愿地热起来。

秦昭长臂攀在加高的座椅上，皱眉道：“真要去？”

“废话，不去我开这玩意儿？”孟溪一甩头，“上车，放心，我还不至于拖你后腿。”

秦昭长腿一跨，蹬上拖拉机，在她旁边坐稳。

拖拉机在土路上慢吞吞地跑起来，柴油的味道消散在风中。

孟溪戴上羽绒服帽子，为了防止帽子被风吹掉，特地在帽檐的收缩绳上打了个活结。

天亮时，他们已经从小路进了B国境内。

沂岭十九峰坐落在两国交界处，一半在国内，一半在国外。

出境后，年事已高的拖拉机在荒山野岭中极其容易暴露，于是他们下车步行。

没走多久，孟溪发现雪地上有一串新鲜的轮胎轧痕，她一向对车没什么兴趣，认识的车不多，认不出这车轮印来自于什么车，是敌是友，还是当地的居民。

秦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她躲到山坳后面。

雪下了一夜，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积雪，雪地上的脚印就像导航，清楚指出他们的去向。

孟溪感到奇怪，这样躲真的有用？敌人寻着脚步就能找到他们。

车上的人没让他们久等，不时便听见越来越近的汽车行驶声，紧接着，车停了。

车上的人显然发现了雪地上的脚印，操着一口孟溪听不懂的鸟语，唧唧歪歪地交流了一通。

“小心，他们过来了。”秦昭附在她耳边轻声提醒。

在S15特种部队，听声辨位是基础训练之一，普通士兵能辨别说话者的人数以及大致位置。而秦昭和纪严飞这种天赋异禀的非人存在能辨别出更加精确的信息，比如说话人的年龄、在他们当中地位、正在做什么，以及将位置精确到0.1米。

穿着长筒皮靴的敌人一只脚出现在秦昭视野，瞬间被他绊倒，随后，敌人的颈骨处传来轻微的断裂声，一个全副武装的敌人便这样消失在山坳背后。

秦昭捡起步//枪，利落地上膛，捡起手//枪，别在腰间。

静默等待第二个敌人，忽然腰间一空。

孟溪拔走手//枪，在手中把玩一番，许久没摸过枪，这种感觉真是久违了，血液中燃起压抑已久的兴奋。

上一次玩//枪还是在国外做交换生的时候，出国之前孟溪从没接触过枪，但有些天赋就像被刻入了基因里，一碰上就水到渠成。

第一次拿枪，她学的是单臂据枪式，举起抢的一瞬，仿佛唤醒了身体的某部分记忆，凭借肌肉记忆闭着眼睛都知道该往哪里打。

后来无论是学步//枪还是打狙，无论射击目标是静态还是动态，她从来没浪费过一颗子弹。

在秦昭干掉第一个敌人后，她反应过来，他们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并不是暴露给敌人的导航，而是诱捕野兽的陷阱。在敌众我寡，敌人全副武装，我方赤手空拳的情况下，贸然行动是飞蛾扑火，上策便是像秦昭这样守株待兔，等着敌人一个个送上门。

两个敌人斥骂着靠近，孟溪听不懂他们在骂什么，总觉得自己的耳朵受到了污染。

军大衣的一角出现那一刹，敌人的心脏同时被步//枪的刺刀贯穿，在惨叫出声前，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敌人在地上抽搐几秒之后没了动静。

与此同时，他的同伴被一柄手//枪瞬间击中下巴，直挺挺地倒下。

孟溪向来与人为善，鲜少和人起冲突，更别说杀//人，虽然知道他们是敌军，但心理上仍对杀//人很排斥，所以采取的手段和秦昭相比温和得多，只是把敌人击晕。

停车时，秦昭听见五个男人的声音，也就是说，除了被秦昭干掉的两个人和晕过去的一个人以外，还有两条漏网之鱼。

这个时候主动出击的成功概率比刚才高得多，但避免不必要的受伤，他们决定再等等。

雪花纷纷扬扬，不一会，倒在地上的三个敌人身上便落满积雪，林中静谧得不像话，孟溪拿枪的手已经被冻得有点僵。

出去，还是继续等，他们需要做个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