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过半，江妍就被红豆从被窝里拽了出来。上马车都有点迷糊，没睡够。到地方看到‘染墨斋’三个大字，听到闹哄哄的声音才算清醒了点。
这个点正是吃早饭的时辰，江妍往里瞅了瞅，发现基本都是三五成群的学子。
安德音和刘掌柜言语了几句，让她进来。
“这就是我先前和你提过的人，她做菜很是有一番特色，应该比较对这里学子的口味。我把她放你这儿，得空了你让招财和旺财多跟她学学。以安，这是刘掌柜，往后有不懂的你问他就是。”安德音这样介绍。
江妍冲面前这个斯文先生点了点头，刘掌柜也友好的冲她笑了笑。安德音见状，叮嘱了两句让江妍好好做事就回马车赶往酒楼了。
江妍目送她离去，转头对刘掌柜说：“我看现在也挺忙的，等空了我们再说教学的事儿，有什么是我现在能做的么？”
刘掌柜笑了笑：“那姑娘就帮忙收拾收拾桌子，上上菜吧，狗娃在后厨洗碗，有点看顾不过来。”
江妍回了个得嘞就拿着抹布开始库库擦。
忙了约莫一个时辰，店里最后一个客人结账离去，江妍收拾完桌子才算是真正能歇会。
刘掌柜叫她：“以安姑娘，忙好了就过来吃点东西吧。”
江妍走过去，看到小桌上摆了五碗面片汤和几张饼，但只有四个位置。她正想端一碗到旁边吃，没想到有人先他一步。
江妍看过去，那人瘦精瘦精的看着年龄也不大，冲她笑：“你坐，我喜欢蹲着吃。”说着就蹲在一条凳子上开始呼噜面汤。
刘掌柜见此，拿着一块布把他扫下去，擦了擦凳子：“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旺财，这是给客人坐的，你老踩上去算怎么回事儿。”
旺财嘿嘿两声没再说话，坐着的另一个看着壮壮的人出声道：“说不听那就打，不用给我面子。多大人了还当自己小孩儿呢。”
江妍没说话，面前突然被递了张饼，坐她左侧的少年冲她笑了笑就低头吃面片儿了。
刘掌柜坐下来后开始一一给她介绍：“我们这儿算上你就五个人，你面前的叫招财，是我们这儿大厨子，负责掌勺；旁边那个是狗娃，小跑堂；蹲门口吃饭那个叫旺财，算是二厨子，跟招财是弟兄俩，平时就给他哥打打下手，有时狗娃忙不过来也会帮着干点活。我姓刘，单名一个易，你就叫我刘掌柜吧，管理店面和采办货物都是我负责，有什么不懂的你问我就行，问他们也可以。”
江妍点了点头，看向几人：“我叫以安，我原先是给东家家里帮厨的，会点老家特色菜。小姐赏识我调我来这儿。以后大家一起做事就算同事了，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尽管说就是，别客气。”
刘掌柜听闻笑了笑，招呼几人快吃，凉了不好吃。
这儿的人吃饭是两餐制，早饭要吃饱，晚饭要吃好。中午不太讲究饿了随便吃点垫肚子。
所以这个时间点是不怎么忙的。
饭后江妍来到后厨，看了看食材和刀具，她准备做一道之前没做过的也很符合当下环境的一道菜——圣书香。
她先是抱一个大冬瓜洗净切两半，然后边拿小刀雕刻边对旁边两人说：“我其实会的有点花里胡哨的，但我觉得吃是很重要的，给人饱腹感是基本，在这基本之上如果能让人看到这盘菜就心情愉悦、食指大动，那才算发挥了食材所有的作用。哝，你们看。”
她在半个冬瓜上雕刻了‘论语’的字迹，展示给两人看：“这个是我要做的菜，圣书香的‘书本’可以把它蒸熟之后蘸料吃。”
招财皱眉看了半天，问：“这啥字？”
江妍有点愣，刚想开口解释旁边旺财就出声了：“娘之前让你去读书你不去，还好我念了两年。这叫‘论语’，是读书人必读之书。”
招财不懂：“整这花架子，那拉出来的不都一个样么？”
旺财翻了个白眼，江妍笑了笑说：“对，所以不仅要好看，还要好吃。”
她把‘书本’放到一旁，又将剩下半个冬瓜里面挖空，然后将山药削成砚台和笔杆的样式，用番薯削了个笔尖，利用山药的黏性将笔杆和笔尖黏在一起，最后把这些都放蒸笼里蒸。
她四处看了下，旺财见此出声：“你要什么我给你拿。”
江妍说：“有虾么？”
旺财点头：“有，我今早刚去鱼牙行买的。新鲜着呢，我给你端过来。”说罢，他扭头就进了里间儿。出来的时候手里端了个盆儿，江妍看了看，确实新鲜，体形弯曲个头又大。
她说：“你帮我剥十几二十只吧。把虾壳剥下来，虾线挑了，虾头留着我煎虾油，晚上做菜用。”
旺财应了声埋头就是干。
招财也出声：“还要啥不？”
江妍想了想说：“你帮我把生粉拿出来，水烧开就成。”
招财点头去做，江妍趁空当把配菜黄瓜和胡萝卜切成丁。水烧开后她把配菜下锅：“加一点盐，焯水烫一下就成，数十下就可以捞出来了。”
“我弄好啦！”旺财出声，江妍把配菜捞出来后过去看了看，又把少许生粉、鸡蛋清、葱姜蒜加进去，然后徒手抓匀：“等个一刻钟吧。”
“这是干什么？为啥要等？”旺财出声问。
江妍答：“把虾腌一下，这样吃起来更鲜嫩。而且腌制也要时间，确保调味料能充分渗透进虾肉里。”
时间到了后，她把虾肉也焯水烫熟后捞出，然后起锅烧油，把虾仁胡萝卜黄瓜都倒进去：“不用炒太久，过一下油就行。然后加点清水放调味料，再加点白糖提鲜。最后倒点生粉，给它勾个薄芡就可以了。”
江妍说着把锅端起来，倒进案板上放着的冬瓜里面。正好这时候文房二宝也熟了，她调好料汁把东西从屉笼里拿出来。
她拍了拍手说：“可以了，端出去让大伙尝尝。”
招财迫不及待地把盘子端出去，招呼刘掌柜和狗娃来尝。
都落座后，先是对江妍雕刻的‘论语’进行了一番称赞后，刘掌柜率先拿起筷子挑了块虾仁尝：“虾肉紧致鲜嫩，以安姑娘的做法更是将虾肉本身的美味发挥到了极致。”又挑口配菜：“再辅以胡瓜和萝卜，吃起来清爽不油腻。我现在知道小姐为什么对你称赞有加了。”
江妍笑笑没说话。狗娃夹一段‘笔杆’吃，皱着眉说：“没味儿。”
江妍把蘸料放到他面前：“要蘸着料水吃，山芋本身味道就比较淡。”
狗娃又重新夹了段蘸着料吃，这才点了点头。
刘掌柜说：“这道菜稍显清淡，不过这文房三宝倒是有几分巧思。也称得上是一道佳肴。”
招财尝完后也默默点头，旺财是尝了个遍直言跟江妍的一对比他哥做的简直就是猪食，脑壳被招财狠敲一下后才安静下来。
刘掌柜思索一番后说：“要不今天把这道菜推出来试试？学子们下学后大多会来店里用饭，想必会有不少人喜欢。”
江妍却摇头拒绝：“还是先不了。其实这道菜在我看来不算成功。因为没有用料酒腌制。”
“料酒是什么酒？”招财问。
“算是…我老家一种配料吧，去腥增香效果很好。做荤菜少不了的程序。这里没有，不过没关系，用黄酒也行。但会比较麻烦一点，要加各种香料像桂皮丁香八角这些，调配之后要浸泡过滤才算完成。”江·强迫症·妍这样说。
刘掌柜点了点头，他也觉得呈给客人的得是最好的才行。
江妍继续说：“而且招财旺财刚接触，还不太熟。这道菜肯定会受欢迎的，所以他们的刀法得非常熟练才能跟得上。”
招财说：“这你不用担心，我八岁的时候就开始玩刀了，这个对我来说不难。旺财学东西也快。”
旺财听后拍胸脯保证：“你放心，我不会拖后腿的。”
江妍笑着点了点头。趁下午没客人的时候，三人在后厨苦练刀法，一个教，两个学。方法步骤讲清楚后，剩下的就是练习了。菜，就多练！
他俩练习的时候，江妍闲着没事儿把虾头放油锅里小火慢炸炼制虾油，炼好后先把虾头捞出来撒点盐就成酥脆可口的小零食了，虾油用滤网过滤后存进密封的罐子里保存。她把虾头分一小半出来拿给几人尝，刘掌柜嫌有点油腻，招财也评价一般，就狗娃和旺财喜欢吃。江妍忍不住感慨：到底是年轻啊身体好，吃的了油腻的代谢还快。
练了大概有一个半时辰，期间零星来了几个人吃面的。江妍就用虾油给拌了下，吃过的评价都说不错。没一会儿就到饭点了，招财旺财两人也都忙了起来。一个掌勺，一个备菜。默契又速度。江妍寻思着干点啥呢，就听到一个声音响起。
“刘掌柜！快把菜单拿过来，我们要点菜！”
她掀开门帘一看，嚯，这小孩放学这么早？
刘掌柜正忙着呢，江妍走上前从柜上拿走菜单放到小孩那桌：“想吃什么？”
少爷听到声音就抬起了头，惊呼出声：“以安？！你怎么在这儿？”
江妍挑了挑眉：“我怎么就不能在这，你姐调我来的啊。”
少爷听闻赶紧扭头冲他两位同窗说：“你们今天有口福了！以安做菜特别好吃！”
同窗听了之后一个嘘了一声，一个不以为然：“我什么好吃的没吃过，能有多好吃。”
江妍生怕他把牛皮吹大了：“也没有那么夸张，只是做的比较少见。”
其中一个同窗听了来劲儿了：“本少爷什么没吃过，你去做，我倒要看看有多少见。”
江妍笑了笑：“行，那你们等一会儿。”
她甩身进了后厨，现在正是忙的时候，两个锅子都占着。想着先把甜点做了再做主食。于是抬脚看了看上方的高柜，翻了翻，觉得东西还挺全的。
撸起袖子就是干。江妍先把奶酪、砂糖、鸡蛋液、牛奶、黄油这些按比例加在碗里，搅拌均匀，用筛网过了一遍。摸出一个铫子把这半成品倒进去，在炉子上用小火慢慢煨，一边翻炒一边加黄油。然后将糯米粉加水揉成白团，把桑葚挤出汁水加入面团中成了黑团。
又从身上兜里拿出一个梅花模具，这还是她昨天去厨房找两个大娘玩，聊天的时候不小心顺过来的，没注意就放进去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先把黑团分一半出来，包到白色糕团里搓圆。然后用模具印出一个梅花。把梅花中间下半部分的面团挖去，再把另一半黑团分成几小块，依次组成猫猫的脸和四肢，最后再用大拇指按压出眼睛和嘴巴的样子。
江妍拿远看了看，不太满意，形是有了，但没有神。还是工具不齐全。
先将就着吧，她按照上面的步骤又把刘掌柜他们的份儿也做了出来。
正好现在锅子也空了一个出来。她把虾油倒进去，油热之后又依次把配菜、虾仁、蛋清分离后、米饭加进去。米粒炒至松散，加点食盐就可以出锅了。
“好了没有呀以安，我都闻到香味了。”少爷在门口催。
“马上马上，我出个锅就好了。”江妍把米饭盛出，和甜点一起放在食盘上，正准备端呢，又回头把虾头也带上了。
“就这？炒饭？白期待了，不过这小猫糕点倒是挺可爱的。就是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三人盯着食盘看了会，不以为然弟给出评价。
“时间紧，东西也不齐全，但味道不会差的，先尝尝。”江妍把勺子递给几人。
安秉文率先吃了起来，他对江妍的厨艺一直很有信心。见他开吃，其他两人也吃了起来。至于味道怎么样，安秉文用行动来表明，往嘴里喂饭的手就没停过。不以为然弟品尝过后说：“好吧，我收回之前说的话，确实不错。”
嘘了一声的弟斜了他一眼说：“打脸了吧，叫你不要那么早下结论。这炒饭虽样式普通，但味道却是异常鲜美。虾头酥脆，当个零嘴儿吃也不错。还有这…桂花猫猫糕，形态逼真，却不甜腻。”
江妍笑了笑，果然国人对甜品最高的评价就是不甜。
她看这会不怎么忙，就坐下来和他们聊一会：“你们学院不用住宿的么，我看我家少爷每天都回来。”
顾明赫，也就是刚刚嘘了一声的弟弟回她：“不仅不用住宿，午膳夫子还准我们外出用，就是时辰少了些，半个时辰。回去的时候出示牌子即可。不过也有一些离家远的，会选择住宿。”
“这么自由？”江妍疑惑，她记得古代学校挺封闭的。
“我们夫子说了，只要不少他的课，去哪都行。别的夫子不这样。”不以为然弟——陆憬淮答她。
江妍觉得挺新奇：“还挺特立独行。”
安秉文也小声道：“是啊，听别的夫子说阮夫子是首城来的，自然与众不同点。再说了，他自己还出来觅食呢。”
“啊？你们膳房伙食很差么？”江妍觉得好笑。
没想到她这话一问出口。三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难吃！！！”
给江妍整乐了，但她能共情，因为她上学那会食堂饭菜也难吃！
乐完后她又叹了口气，想起早上安德音跟刘掌柜的交代。说是让她来传授厨艺，可在她看来，问题点不在厨艺，而是…
江妍想了想，觉得还是再观望几天吧，不能太早下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