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戎马一生,心中唯一惦念的就是宁王府。”副统领沉声说。
“臣等过去立万军于此,枯骨已成,最多不过是一捧黄沙,无悲无碑,我们走不了了,终于此是我们的归宿,但是将军他无愧于世,他不该是如此结局。”
篝火燃烧,段玉承的尸首一点点与焰火同逝,众人一阵静默。
“我会带他回家的。”段玉笙于风中沉吟,须发扬起,他脸上无觉无痛。
他从冰窖中走出,最后选择将兄长的尸身火化,将其的骨灰小心地保存起来,段玉笙想将其葬回福属。
落叶归根,段玉承驻守在边关太久,哪怕段玉笙现在无法向天下为其正名,也不能看着他的兄长成为黄沙之中的砾尘。
“小世子,与狼谋皮,易遭蚀骨,你想要做的事,臣无话可说,此行艰难,恕臣不相送了。”副统领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们到今一直跟随着段玉承,除了听命皇权便就只听从段玉承一人。
若不是念及他兄长的情谊上,段玉笙早就被当做是逆贼以命相博。
他们可是可悲之人,以血肉筑起的铁墙,却被君王轻而易举地碾碎,外敌轻松而入,他们阻止不了,留守在太镇,成了他们浮叶的根系。
段玉笙见对方意在此,他也不做相劝。
他想要走的便是能叫人万世唾骂的谋逆之路,遂说:“将军想驻留在此,那我就在此和将军别过了。”
他牵着马,立在太镇的关口,身后站着的是兄长的部下,他们为其相送,段玉笙不由想到过去,他还是一个稚童时,他兄长在院中长剑飞扬,后远送其奔赴战场。
那时,父王给他们讲述了草原的故事,说他要老了,以后的事情就得由他们自己来担,福属乃至大东的子民需要他们地引领和爱护。
段玉笙文不成武不就,他不喜欢战场,也不想背负宁王的责任,那时段玉承就揉了揉他的头,笑着对他说,“玉笙放心,有哥哥在,草原上的恶人就不会踏入我大东一步,玉笙照顾好自己就行了,我来照顾你和父王母妃。”
可是段玉承不过而立之年,就已逝去。
他过去盼着兄长归来,现如今,只能只身带起归去。
段玉笙痛极而笑,他迎面吹着冷风,身体反而却先一步受不住,沉闷地咳嗽起来。
段黎跟在一旁,默默无言。
段玉笙看着她,眼中不知是喜是悲,他不由得发现,除了段黎,他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了的。
段玉笙眼前发黑,他强撑着行了些路,却终究没能撑住。
摔下马时,一直注意着他的段黎直接翻身而下,及时抱住他,两人一块儿在地上滚了两圈,铁器撞得骤响。
她紧紧护住了对方的头,所幸没有什么外伤,段黎稍稍松了一口气。
“停!”巴图连忙喝止了队伍,他看着倒在地上的两人,皱了皱眉,“没事吧?我就说他看着不对。”
段黎将他半抱着,贴了贴他的脸颊,异于常人的体温,段玉笙已经昏沉地晕了过去。
“他发热了。”段黎跟在他身边久了,多多少少对生病的事情有些了解,她有些懊恼。
段玉笙起先在冰窖里受了寒气,路上又吹了冷风,他身体本来就不硬朗,自然受不住。
“硬撑!”巴图没好气地说。
“又糟蹋自己。”段黎也面无表情地凶了他一句。
不过他意识不在,是没机会听到段黎凶巴巴的语气。
巴图不客气地说,“拖后腿的家伙!”
他转头朝着身后人吩咐:“只能先扎营停休了,去找个隐秘点的位置!”
他抬头环顾着周围,四处茂林,可惜地势不平。
“不用!”段黎却断然地拒绝了。
这叫巴图有些意外。
“停下了,他会不高兴的。”
段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我们要在三日内赶到东石县,脚程慢不得,叫人收拾一辆马车出来,我来照顾他就行。”
巴图见她执着,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从青安郡秘密潜入,一路山道,崎岖难行。
关平收到了段玉笙的书信,便连夜将召集到兵马从原先城中撤出。
双方还未会晤,心中都存着疑虑。
段玉笙身体不好,段黎将其安置在原先存储军粮的马车上,她守着不离身,所幸随行之中带着大巫,有医药相助,一夜,他梦魇住了,出了不少虚汗,总算是退了热。
第二天一早,意识总算清明,但是外头有风,段黎不让他离开马车。
关平的大军现就镇守在东石县,巴图领着铁骑聚在城外,城墙上弓箭手弓弧满月,犹如两军对阵。
为首之人前臂高高抬起,不确定地望着城下。
“不要再往前走了,弓箭无眼。”巴图将段黎拦了拦。
“我派人过去传话。”
“不必,他们认识我,若不是我去,他们不会安心放我们入城。”段黎面无表情地看向城楼处,
面对那整齐扬起的弓箭,她笃定地说:“就算这箭雨落下,也取不了我的命。”
她踏着马,直入射程之中。
关平手底下多精兵,她倒是不担心对方拉着的弓会不会手抖。
段黎立于马上,望着城上人,随后高举起手中的长枪。
长枪银光闪烁,亮眼极了。
“啊……是那个怪丫头!”城墙上的指挥者正是秋三娘,她一眼就认出了段黎。
她落下手势,拉起的弓箭便纷纷放下了。
“是世子的人马!开城门!”秋三娘扭头喊到。
手下人传令:“开城门!”
轰隆一声,大门打开了。
守在门边的士卒看着外头云集的铁骑,一阵恶寒。
“入城!”巴图指挥着身后的兵马。
浩浩荡荡的骑兵涌入城中,铁甲绒衣,马上的人都要比寻常的大东人健硕一些,铜色的皮肤,粗犷的嗓音,一众异族人入城,叫人惊讶。
“继续戒备!”秋三娘笑着拍了拍身边的兵头,然后飞快地下了城墙。
巴图和段黎立在最前头,兵马错开,段玉笙乘坐的马车一点点靠前。
秋三娘也有些不适应,她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巴图,他身上的血气太重。
“世子人呢?”她打量的目光不减,笑眯眯地盯着最前头的段黎。
“他身体不好,在马车上。”段黎回答,然后说:“关平呢?玉笙要见他。”
“前不久遭到拦截,他受了伤,在院子里修养着呢,随我来吧!我带路。”秋三娘回答。
关平于江南一带起义,阵势随着时间愈演愈烈,他手底下的兵马已经有了两万多人,再加之北牧铁骑,现下手中的兵马可以达到三万多人。
这不是一个小数目。
若指挥得当,便是能绞杀万众的精锐。
段玉笙沉沉地呼出了一口气。
马车停在了一处院子外。
段黎掀开车帘就朝他伸出了手。
两人对视了一眼。
段玉笙唇色发白,他先是一怔,反应过来时却当作什么也没看见,笼着手自己走下了马车。
段黎有些惊讶,她没想到段玉笙会是这样的反应,她僵硬地收回了手,拧着眉头,跟在他的身后。
“世子。”关平出现在眼前时,就着一件单衣,胸前还绑着厚实的绷带,他先前不小心中了两箭,伤势不小。
他见到段玉笙来,露出喜色。
原先段玉笙失联,他担忧了好一阵,不曾想对方居然沦流到北牧,惊险之余,只能庆幸对方相安无事。
段玉笙书信中就讲明了他的大概经历,他们没有多言,直接顺着一张疆域图开始商讨着持兵的计划。
段黎就静悄悄地待在一边,就连秋三娘也是安安静静的。
“安王手底下有一万精兵,只不过南庭敬现下被调离镇守在洛州,安王只能暂时自保,无法施以援手,我们要想攻下洛州,并非易事。”
段玉笙却说:“从东石县到洛州,不易攻伐,这不是我们的首要选择,我们要换一个地方。”
他手指落在了福属的位置上,轻轻一点,“我们要先夺下这里。”
“皇帝易猜忌,若是拿下这里,他大概率会减少洛州的防守回到京城寻求自保,倒是,我们再一举拿下洛州。”
关平认可对方的想法,他点了点头,却说:“世子聪慧,可是要想拿下福属也绝非易事。”
他们的视线同一时间落在东石县到福相隔的两座城上。
敌人不是傻子,他们若是严防死守,关平他们耗不起。
段玉笙却笑了笑:“我们有铁骑,奇袭,便可拿下。”
“北牧人,当真能为世子所用。”关平问。
段玉笙说,“他们是可以信任的盟军,还请关平将军也信我一次。”
关平见他肯定,不再因此多言,只是问:“那何人领军?”
秋三娘连忙开口:“大夫可是说了,须得修养一月,不然怕是以后都拿不起剑,关阿郎,你想都别想。”
关平一默,他伤重,确实做不了领头人。
遂,秋三娘提议说:“大不了我去就是!”
“不行。”关平立马就否决了,他对段玉笙说,“副将可行,做不了主将,若遇到突发情况,三娘应付不来。”
秋三娘瞪了他一眼:“胡说,世子可莫要听他的!”
“三娘!莫要胡闹!”
咚——!
一声骤响,打断了两人地争执。
段黎长枪一震,她微微抬眸。
一个病,一个残,她忍不住在心里咂舌。
“自然是我去。”段黎说。
不就是两座城么?她打下来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