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蒋添刚进男换洗室没多久，申婉釉就出来了，脸上挂着歉疚的假笑，挠挠脑袋说：“临时接到了开会通知，今天可能没时间和你共进晚餐了。”
天知道申婉釉的心有多冰冷。
她收到通知的时候，银牙都咬碎了才把“收到”回复出去，该死的工作竟然阻碍到她和大美人了！
姜余倒是没那样大的起伏，淡淡笑了笑：“工作要紧，你先去开会吧，我一会儿自己出去就行。”
申婉釉为自己的失约又道了几句抱歉，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很快撑起了一把雨伞穿入雨中，身影逐渐模糊。
姜余没有要走的打算，立在廊道下等蒋添出来。
这时候蒋添三下五除二冲了澡，一起演出的同伴们已经换好了衣服，悠闲坐在椅子上聊天。
其中那个叫周邰的长发小哥见他出来，一边用干毛巾擦头发，一边笑着说：“我们约好去旁边吃烤肉，蒋添，你可不能不去。”
他们刚和蒋添认识不到两周，除了训练和演出，几乎没有交集。可架不住蒋添性格好，人又敦厚，做事勤恳，谁见了都会有好感。
蒋添正要答应，想到姜余说的话，她应该在换洗室外等他。
于是话锋一转：“下次一定，我姐姐在等我。”
“姐姐？什么姐姐？刚刚在门口碰到的那个？”周邰几人顿时警觉，紧张兮兮地盯着蒋添。
落在他身上的许多道眼神都怪异得很。
蒋添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老实同他们解释了下关系，周邰他们才彼此对视了眼，都觉得刚刚的反应过头，忍不住笑出了声儿：“我们一听到姐姐就应激了哈哈。”
“还不是在你之前那兄弟故意勾引来看演出的富婆，整天在我们面前姐姐长姐姐短的，吃个软饭都不知道偷偷的，全世界炫耀。”
“这不，海洋馆觉得影响不好，才把他换了下去。”
蒋添听着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聊着，才知道自己这份兼职还有这么一段故事，觉得他们的担心未免有些好笑，他做不来以色侍人的事儿。
怕姜余久等，他取出存放在柜子的背包，打了下招呼：“那我就先走了。”
换洗室外，姜余靠在墙边，耷拉着眼皮，纤长浓密的睫毛在微风里打着颤儿。
蒋添看出来她等不耐烦了，快步过来主动道了歉：“不好意思姜余姐，让你等久了。”
姜余觑了他一眼，从鼻息里呼出很轻的哼声：“我还是第一次等人，你就让我等了这么久。”
嗔怪里带了不虞的情绪，语气说不上好，正憋着气呢。
蒋添理亏，无辜地咧开嘴角笑了笑，乖乖认错：“下次不会了。”他接着说：“对了，正巧今天领了工资，我想请你吃晚饭可以吗？”
“不吃。”姜余道，顺着长廊往外走。
她穿了双高跟，落在地板上清脆有声，蒋添看向她时只剩下个背影，黑发遮挡了肩背，只剩下一截掐紧的腰肢随着动作摇曳。
走起路来端得是优雅曼妙，蒋添多看一眼都觉得脸热。
姜余姐和别人太不一样了。平时他看骆子鸣或者周邰他们的腰背，没有她的好看，他也不会害臊。
他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了出去，几步追上去，欲言又止，把不安都写在了脸上，生怕她因为生气亏待了自己。
又老实又单纯，浑身上下都是“我很好骗”的气质。
这幅样子让姜余仅存的气都没了，难得和男人解释：“出门逛了一天，太累了，你送我回去。”
蒋添很仔细打量她的眉眼，才能看到一丝疲倦，沉声答应。
他提前叫了车，可大雨天里着实难以约到，光是排在他前面的就有三四十人之多。
他咬咬牙叫了辆豪华车，从海洋馆到公寓不到十五公里的路程，就要八十多块车费。所幸接单速度快，不到五分钟司机就冒雨赶了过来。
司机大叔说着“大小姐请上车”“少爷好”的话，蒋添脸皮薄，尴尬得头皮发麻。
两人抵达公寓天蒙蒙擦黑，姜余进门就踹掉了高跟，一头栽倒在沙发上，被柔软团团包裹。
窗外雨声嘈杂，在疲累的情况下倒是格外好眠。她阖眼眯了会儿。
蒋添放下了背包，将阳台门合上看过来，担心问了声：“姜余姐，你没事吧？”
她无意识地鼓着气嘟囔：“站不稳了。”睡意朦胧，说话黏黏糊糊，哪儿还有平时说话的娇矜，软绵绵的。
蒋添心口咯噔重重跃动了下，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了翘，从房间里取了条空调被来，放轻手脚搭在她的身上。
她穿得少，又开着空调，怕她着凉。
他做这个举动时，也看到了她脚上的擦伤，应该是走路时被高跟鞋摩擦的伤痕，也不知道逛了多久。
蒋添平时训练偶尔受伤，公寓里一直备着医药箱，常用应急的药物都有。他没贸然替她清理伤口，思索了会儿还是作罢。
骆子鸣在微信上问他怎么还没回来，担心大雨天的路况不好。
蒋添回道：“你几点睡？我可能会晚点回来，会不会吵到你休息？”
骆子鸣：“哥们儿你晚上睡得是真死啊，我半夜打游戏骂人都不知道？”
蒋添：“……”
和骆子鸣说过一声后，他悄声出了门。到了路灯亮起之时，雨比他们回来时小了许多，灯火散着模糊的光晕。
道路两边的店铺觉得天气不好，着手准备关门回家，蒋添顺着往前走了不远，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家西餐店。
店里只有两桌客人，装潢与空灵的音乐交织，处处透着浪漫的气息。
蒋添刚搬到公寓时，就在店里兼职过一段时间，老板和老板娘一看到他，便迎了上来，亲切惊喜地问道：“小蒋？怎么来店里了？”
蒋添噙着礼貌的微笑：“我想要两份招牌意面，一个大份一个小份的，麻烦您们了。”
老板娘眼睛一亮，八卦地压低声音询问：“这是谈恋爱了，给女朋友带的？”
这话吓得蒋添连连摆手，他是给姜余姐买的，哪儿来的什么女朋友。
按理来说，姜余姐说过不吃，只是让他送她回家，他这波操作属于多管闲事的范畴。
不过他忍不住。
她是蒋蜜的朋友，又是来暂住的客人，哪里有置之不管的道理？
姜余没睡多久，那股倦意散去就醒了过来，坐在沙发上没看到蒋添。
不多时，玄关处响起开门的动静，她转头看过去，他带着一身润气挤进门里。
“我还以为你回学校了。”姜余说。
“出门去买了点吃的。”蒋添向她展示了下餐厅的包装袋，“给你买的意面，要不要吃点？”
姜余慢悠悠打了个哈欠，手机屏幕上显示八点半的时间，过了七点她不会再进食，摇了摇头。
蒋添不知道她的饮食习惯，还以为是不饿，将小份的意面放进了冰箱保鲜层里，叮嘱说：“那你晚上饿了再吃。”
姜余不咸不淡“嗯”了下，低头在手机上回了林霜婷和申婉釉的消息。
打工忙活了一整天，蒋添肚皮早饿扁了，同姜余说了句“那我先吃了”，便大口扒拉起来，疯狂进食。
意面肉酱酸甜的味道逐渐发散开来，他吃得很香，姜余不禁发笑：“上次一起吃饭，没见你吃这么猛。”
上次他除了吃得快些，还是很矜持的，哪儿现在这么糙。
闻言，蒋添猛猛干饭的动作顿了顿，不自然地别开脸，低声说：“上次有点端着，刚刚太饿了。”
他说着，皮肤上泛起了红，不好意思了。
姜余弯起眉眼来，噗嗤笑了出来。
蒋添赶紧把碗底都吃了干净，想起来她脚上的擦伤，将医药箱抱了过来说：“姜余姐，我看到你脚上擦破皮了，先处理下吧。”
他一径走到她的面前，高高大大的影子也巨大，完全覆盖在姜余身上。她微微往后仰了点，抬起下巴正好能看到他硬朗分明的下颌线。
没想到，他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心思还挺细。
“我不会处理。”姜余理直气壮的，慢悠悠换了个姿势，抬了抬她雪白纤细的腿，“你帮我。”
蒋添哭笑不得，他家里哪里是来了个客人，分明就是住进来了个祖宗，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他无声和姜余对视片刻，终究抵不过她的强势，叹了口气，认命坐了下来。
他从医药箱底部找到了碘伏，还没来得及打开瓶盖儿，姜余受伤的右脚一伸，大大方方放到了他大腿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蒋添僵了僵，旋即缓过神，熟练地帮她处理起伤口来。
落在他眼底的腿欺霜赛雪，衬得他的手臂乌漆麻黑。她的腿不仅白，还又细又长的，蒋添余光顺着腿瞥了过去，便看到深入裙底的腿根，藏在裙摆的阴影下。
那不是他应该看的地方。
蒋添自觉冒犯做错了事，心虚地急忙将她的伤口处理完，额头上渗出细细的汗。
“从小到大每次受伤，都没人在意过我疼不疼。”耳边传来她感慨的声音。
蒋添侧头看去，只见她秀气修长的脖颈往后扬着，说不清是低落还是失望，像尽力维持的傲骨被打碎一地。
蒋添顺着她的话问：“怎么了？是不是我太用力了？”
光影晃动垂在她的脸上，她像是无力地阖了眼眸，蒋添心都被她揪了起来。
他想到了网上的一个词儿，正好形容此时的她：破碎美。
“那是因为我家里看重体面，就算伤疤再疼，都得咬牙挺着，让自己永远鲜亮。”她抿起了淡淡的笑，破碎的感觉更强烈了，“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在意我的呢。”
她睁开眼，他忽的撞入一汪潋滟的春水中，好不容易平静下去的心脏，被什么东西重重一击。
他耳边是风声雨声，也有她的温声絮絮：“蒋添，你对我来说很不一样。”
“你会担心我饿不饿，会看到我不愿示人的伤痛，会亲手为我上药……我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关心。”
蒋添听到雷声又在作响，很大声。可为什么姜余姐没有反应呢？
哦，原来不是雷鸣，而是他心跳。
-
蒋添回到学校，雨停了有一会儿。他顺便在操场里跑了十多圈，累得汗腾腾的，发泄够了才回寝室。
至于在发泄什么，他也不大清楚。
骆子鸣在打游戏，正和队友发生了较为激烈的讨论，没注意到进门的蒋添。
他没急着去洗澡收拾，而是坐下来打开手机，在搜索框里打下一行字来：女生说你很特别是什么意思？
百分之六十的网友回答：那当然是对你有好感，喜欢你！
另外百分之四十的网友回答：笨蛋快跑！渣男渣女最喜欢说这种话钓鱼了！听劝！跑啊！！！
“你搜索这问题干什么？”骆子鸣突然出现问道。
吓得蒋添一个激灵，马上灭掉了手机屏幕，故作镇定道：“没什么，一个朋友问我的，我不知道答案就网上看看。”
骆子鸣不疑有他，骄傲地挺起了胸脯来，拍了拍：“你在网上搜还不如问我呢！好歹我也是有女朋友的人，这种问题太简单了。”
蒋添狐疑看着他，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那你说说？”
骆子鸣大声且笃定地说：“这么简单的问题都想不明白？那肯定是喜欢暗恋啊！要是再有什么为了你第一次做什么事儿，不用怀疑，十有八九了。”
蒋添点了点头，姜余姐说她第一次花时间等人，是为他吧？
姜余姐还说，因为他，第一次体会到被关心的感觉，也是吧？
想到有这种可能性，蒋添紧张地攥紧了手机，绷紧了背脊。
他又拿网上另一种回答说事：“网上还有人说，这是在钓鱼，不能信。”
骆子鸣：“人女生都愿意花时间钓你了，怎么不算喜欢？”
蒋添冷冷笑：“你恋爱脑吧。”
距离政平大学很远的公寓里，姜余满意地看着被蒋添处理好的伤口，想到他离开时晕乎乎的状态，乐出了声。
她给唐漫漫发了消息过去：【现在的大学生怎么呆呆的，太容易骗到手了】
唐漫漫：【？】
唐漫漫：【看上谁了？什么大学生？我认识吗？】
姜余：【我在清市刚认识的】
姜余：【黑皮体育生，他那一个胳膊比我两条大腿都粗，肌肉又硬又大】
唐漫漫：【你什么时候喜欢这种类型了？】
姜余笑眯了眼睛：【他看起来勇猛无匹，非常强非常猛，挺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