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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凋敝瑞雪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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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叫钱十一,是如意班的长靠武生,他来得匆忙,走得也匆忙。

小小的布袋子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个银元,是齐桂香在救济医院的治病钱。

钱十一在寒风里缩着脖子说齐桂香已经落葬在城外坡子岭。自尽前请人写了遗言,把攒了一辈子的银元都分给了戏班的孩子,特留了一份是还给虞家大少爷的。

虞涵越没让方孟檀听这些,他赶了方孟檀先去睡觉,然后多问了一句钱十一齐桂香究竟是怎么出事的。

钱十一站在佛堂里红了眼眶,他道,“本来好好的,第二天就要搭台子唱刺虎。结果齐老板听道罗九儿没来班子好几天当场就不练了,也不知班主和他说了什么,第二天就......”

钱十一没忍住擦了把泪,“我听瑞凤姐姐说,班主把九儿送到了哪家老爷那儿就再没回来。齐老板原先就跟班主吵过九儿的事,他惯把班子里的孩子当自家孩子的,可能一时没想开。”

虞涵越不懂如意班的纠葛,但听到这个份上,隐隐也明白了。他想着二院满屋喜气和眼前这个哭哭啼啼的孩子,突然觉得这个元旦是真的冷得彻骨。

他想把二十个银元还给钱十一,钱十一却很有骨气地没要。虞涵越无奈,最后只能塞了把糖给这个瘦弱的孩子。

如意班要在苏州城活命,不能得罪的人太多,齐桂香护得了这群孩子一时,护不了一世。

虞涵越惦着银元回过头时,撞见早该去睡的方孟檀扒着隔屏的柱子,探出了半个脑袋,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

他瞧着方孟檀的样子有些像寒风中瑟瑟发抖的一只猫儿,等着人将他捡走。

“齐老板他......”

方孟檀有些犹豫地问,他与齐桂香不过如意班楼梯上的一面之缘,乍然听到他的死讯还是不免惊讶。

他还记得那个有些高傲冷淡的身影和戏台上李香君婉转的唱腔。

“别多想。”

虞涵越想起巷子里倒在地上的身影,难得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他低声告诉方孟檀,“早点走是一件好事,这世道太脏,配不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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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晟来信中先是问候了虞涵越新年快乐,随之便是与他定下了三月份的入学时间与北平大学医学院所研究的骨脊髓炎相关病症。

虞涵越捏着薄薄的信纸,看了一眼正在屋檐下捏着钢笔写字的方孟檀。近来他于英文兴趣越来越大,认的词也多了许多,已经能磕磕绊绊地读一些英文小说。

虞涵越没敢再提起带他去北平的事情,他知道方孟檀看着乖巧听话,实则倔得很。他似乎已经认定了要孤身一人回南京,连跟他借了五十个银元赎身都认认真真地打下了欠条。

顾惠之前些时日抱着虞永芒来看他,见到那张欠条便叹气,“这孩子是个实心眼。”

彼时方孟檀正在何妈那里,他习惯了忙碌,闲不住,所以每回都在三院做了饭,然后用一只食盒端回佛堂。

方孟檀是懂报恩的人,他承了虞涵越太多好处,没有别的办法报答,只能包揽了佛堂的琐事和三餐。盒子里往往都是时令的江南菜式,最近还加了一道冬笋汤,留了一大碗给在小阁楼用功的虞涵承。

三牌楼过后,他像是一夜长大了,年节时穿着呢料西装,站在庭院里,活脱脱是个大孩子了。

虞涵越折好手里的信件,重新塞入牛皮纸的信封,然后他道,“今晚不用做饭,远腾也要成亲了,我找他聚一聚,我让涵承过来陪你。””

方孟檀自从受伤后胆子变得更小,虞涵越不在的时候他不敢出佛堂一步,所以后来虞涵越出去都会带着他又或者干脆留在佛堂里哪儿都不去。这

还是出事以后头一遭虞涵越独自出门,方孟檀点了点头,手里的笔却不自觉抓紧了。

“不用了,涵承最近开始用功了,让他好好的,我不要紧。”

“不成。”虞涵越取了西装外套,“我去三院说,晚饭要吃,吃完早点睡,不用等我。”

他像是寻常兄长一样摸了摸方孟檀的脑袋,然后才离开。

虞园外天已经黑了,虞涵越站在麒麟河畔,这才迎着冬风点了一支烟。

他觉得自己实在是矛盾至极,既想让方孟檀自在一点,又想把人绑在身边无处可去。

连今夜去见冯道龄与盛远腾也是想问问有没有办法说服方孟檀与他一道去北平。

盛远腾这回赶了个时髦,酒局攒在玫瑰园歌舞厅,推开繁复的西洋彩玻璃门进去,扑面而来的便是洋酒和香水的味道,舞台上歌声轻柔,带着苏州特有的软。

冯道龄坐在沙发一角端着杯红酒,盛远腾怀里抱着个绿色旗袍的女人。

明明是冬日,她像是察觉不到冷似的,袒露着只穿着一层薄薄丝袜的大腿,红唇涂得饱满艳丽,看见虞涵越进来,翘起了秀气的嘴角。

“这位少爷是稀客,从没见过。”

盛远腾醉醺醺地捏了一下她的脸,“怎么?瞧见比我更俊的就要贴上去了?”

童芳汀笑着倒在他肩上,“瞎说什么呢?玫瑰园里哪个比得上盛少爷。”

冯道龄无奈地看了虞涵越一眼,侧身给他让开座位,又听盛远腾笑道,“你可别招他,留洋的书呆子一个,招上了搞不好他要娶你回家的。”

童芳汀捂着嘴唇低低地笑。

虞涵越不动声色地坐下,他看着盛远腾虽然在笑,但眼里却没什么笑意,喝酒喝得红红的,盯着舞台的神情有点迷茫。

“盛家年后就要给他安排婚事,成了婚就不留在苏州了,说是和蔡小姐一起去大汉口分管盛家的生意。”

冯道龄小声告诉他,“那处可没苏州繁华,他这是舍不得走。”

虞涵越端了杯红酒皱了皱眉,他不赞成盛远腾婚事在即出来找舞小姐,但他隐约能懂盛远腾的苦闷。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这种地方。”

盛远腾比冯道龄敏锐得多,他打断冯道龄的嘀咕,举杯和虞涵越碰了一下,“怎么你一个一身轻的比我们还愁眉苦脸呢?”

虞家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大,但漆宝益闯三牌楼,虞涵伦被关的消息多多少少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他们几个一起长大的瞧不上虞涵伦这等货色,听过也就过去了。只是不免好奇虞涵伦盯上的是何方神圣,叫虞涵越这个不愿麻烦人的性子直接找上了漆局长,事后还将婚事给作废了。

他与冯道龄都当这大少爷铁树开花懂金屋藏娇了,于是赶着虞涵古成婚的档口去看个热闹,谁知去到佛堂第一眼就见到了口不能言的方孟檀。

冯道龄年轻察觉不出什么,他不同,就像虞涵越一眼能看出他的不舒坦一样,他也能看出虞涵越在烦恼。

“方孟檀不想去北平,我说不通他。”

虞涵越没什么好隐瞒冯道龄和盛远腾的,红酒滚进喉咙里,甘醇中带着辛辣,他无奈道。

“他觉得我不该给他花这么多钱,他还不起。我原本想着去了北平大学,他也好继续念书,但孟檀自己想去南京当学徒。”

冯道龄还没转过弯,他对方孟檀印象挺好,得罪了虞涵伦他不想留在虞园是人之常情,他一时不明白虞涵越为什么执着于带他去北平。

“那就送他去呗,南京那边我也能顾得上,到时候给找个铺子,吃穿也不愁的。”

盛远腾瞥了冯道龄这个傻子一眼,拍了拍童芳汀的屁股,对她道,“去,上去给虞少爷唱一曲。”

舞厅的女人多有眼力,她明白盛远腾这是赶人的意思,在他脸颊上留了个鲜红的唇印,而后扭着腰肢走远了。

“虞家也让你这样胡来?”盛远腾倾身压低了声音,他看着舞厅里形形色色的人。

“为了一个方孟檀,连张家的婚事都吹了,你不会也跟虞涵伦一样猪油蒙心了吧?”

“我没有胡来。”虞涵越摩挲着高脚杯,眉头紧锁,“张碧茵是个好姑娘,她不该在我身上浪费掉大好青春......我想明白了,我只要他一个。”

冯道龄睁大了眼睛,他听懂了,像是不可思议,又像是吓得呆了。

“行了,你别说了。”

盛远腾打断他,“你就是被虞涵伦那孙子勾得好奇才走了歪路,玩玩可以,别真和你爹作对,张家这婚事吹就吹了,也不是什么大户,下次别这么冲动。”

他只当虞涵越是起了花花公子的风流心思,毕竟公子哥儿年轻时候谁没有为了漂亮人发过疯?一时兴起罢了。

一个方孟檀确实没什么大不了的,跟着虞涵伦是遭罪,可跟着虞涵越就全然不同了。

他只当虞涵越早已得了手,毕竟他们见惯不怪这样的小事,能被主家看上算得上是下人的运气。

在盛远腾心里虞涵越是再体面不过的人。就算是玩也不会跟虞涵伦一样畜生。肯定会给方孟檀最好的,他确实宠方孟檀宠得厉害。

“他不愿意跟着你是好事儿,说明这孩子拎得清,懂你们长久不了。将来不管你去哪儿,总要娶妻生子,他跟着你连个姨太太都当不了,一辈子见不得光,何苦呢?”

“你不懂,远腾,他不知道我的念头,我不敢让他知道......”

盛远腾端着酒杯的手停住了,他盯着虞涵越半晌没言语,连一直沉默的冯道龄也坐直了身子。

虞涵越则是抓着头发,一杯接一杯红酒灌下去。

“他拿我当朋友的,他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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