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的身体奇妙无比。
伏黑荣美一拳挥出,毫无命中实感,好似一着不慎陷入泥沼,只觉得对方那张精美的瘦削的小脸融化成了一团黏糊糊的烂肉,死死地缠住了她的拳头,瞬间向手腕以及手臂上蔓延开来。
什么东西?
伏黑荣美挣脱不得,却又不能任由丑陋恶心的血肉继续向上侵蚀。每前进一寸,那血肉便带来强烈的痛楚——好像它拥有着极强的腐蚀性,正在尝试突破伏黑荣美的防御,让她的身体化为乌有。
多次祓除咒灵的经验让伏黑荣美无比冷静。她表情平静,嘴角浮现淡淡的微笑:似同情,也似嘲讽。
斥力,可不是单纯排斥拥有固定形体的东西。
与引力相同,斥力既能够无差别排斥简易领域之内,所有想要近身的有形之物,还能锁定目标,仅仅只排斥与之相关的东西。
任凭那张脸如何软烂粘连,斥力也不会错认——那是属于恶鬼身上的一部分!
当那个古怪得简直不像是女人的女人身上,再度传来刚刚弹开长鞭的无形力量,血肉如何变形躲避都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被“生拉硬拽”一般剔除干净的时候,恶鬼,或者说本名鬼舞辻无惨的男人惨白着脸,牙关紧咬,目露凶光。
恶臭!
卑鄙!
无耻!
世界上最让人厌恶的女人!
作为食人鬼,鬼舞辻无惨只觉得十几分钟前鼻尖嗅到的每一丝鲜甜的血肉气息,都变成了此时此刻萦绕不散的恶心气味。
哕!
它那是什么表情?
伏黑荣美嘴角有些弯不起来:那动荡的眼神、那抽搐的眼角、那猩红发亮的眼眸、那因为死死咬牙而紧闭变薄的嘴唇……怎么?
一个食人鬼,竟然也好意思对我表示好感吗?
有那么一秒,伏黑荣美连使用术式,用咒力接触对方都觉得恶心。
“你这个——你这个——”鬼舞辻无惨从牙缝里艰难吐词,“你这个肮脏的女人——”
逃也不是,战也不是。
鬼舞辻无惨被拘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他用尽全力,恨不得放出所有的长鞭去突破,可是次次无功而返。无形的圆形屏障固若金汤,丝毫不为凶狠的长鞭所动——好像天生就是世界上最坚硬、最强大的物质。
可他转念想要进攻时,却又无法逼近面目丑陋,灵魂下作的疯女人。同样的力量,同样的无从下手,同样的无形无影。明明近在咫尺,空无一物的间隔,却好像永远无法抵达的彼岸。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这种卑鄙的女人拥有这样的能力?
命运……果然永远是偏心的!
鬼舞辻无惨无比忌恨,猩红的眼睛简直要滴血——不,已经切切实实地涌出了泪滴,一颗颗鲜血组成的眼泪。
不会吧……就这么爱吗?
伏黑荣美见惯了男人娇滴滴的模样,知道自己的风范足以轻而易举地折服任何人——但是不过才三两下,就被打哭?未免也太脆弱、太弱不禁风了!
跟方才阴毒偷袭,不择手段的样子判若两鬼!
五条悟那个娇气包,也是足足打了两次才落泪的。
别看伏黑荣美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为了维持简易领域,她的咒力储备正在急速下降。只是她不能让敌人看出异常,必须要在气势上始终压倒对方。
伏黑荣美很清楚:简易领域的引力和斥力让对方束手无策,可一旦简易领域破碎,以恶鬼的攻击速度和攻击强度,她不太可能毫发无伤。
现在,只能对峙。对峙到,她找到恶鬼的弱点。
“你!很!好!”
鬼舞辻无惨气得长发飞舞,一张脸从烂乎乎的一团重新变得美丽异常,只是表现在脸上的神情,让它看起来远不如第一面那样楚楚动人。
靠近不了,离开不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同归于尽吧!
呵。
才不可能!
鬼舞辻无惨嘲讽地勾起一边唇角,想到了一个绝佳的主意:她这样防备,却又迟迟不再动作。很明显,维持这看不见的东西也并不轻松。
虽然……夜晚已经过半,但是距离太阳出现,还早得很。
更何况,今夜暴风雪,明天是否是个晴天还是未知数。
换而言之,我的胜算才更大!
想要僵持?我当然可以奉陪。
“你杀不了我。”鬼舞辻无惨还是要再探探虚实,“毕竟,你连最低级的鬼都杀不死。”
“它快要恢复了。”
“它,会冲进那个破屋,将里面所有人全都吃光。”
“哦?”伏黑荣美眉头都不动一下,“是吗?”
鬼……僵尸……丧尸……吸血鬼……唉。
不管三七二十一,趁着僵持的这段时间,在咒具袋里翻翻看好了。
伏黑荣美还是头一回遇见这么棘手的对手:它的力量好似无穷无尽,每一次冲击简易领域,她都不得不再度加持咒力以□□。而且它似乎不知疲倦,无论是突破还是攻击,每一次的行动都比上一次更迅速、更强烈。
术式目前应对如常,可一旦咒力供给不足……或者它永无止境地提升力量……这是本该速战速决的一场,却偏偏陷入了最不应该的胶着。
更不用说附着在血肉上的古怪气息……不知是否是错觉,她总觉得一旦被那种气息侵入身体,整个人都将万劫不复。
天马行空的想象中,丧尸的弱点——头部或者脊柱,对食人鬼完全无效。或者说,对于肉|体的一切物理打击,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既然如此,伏黑荣美只能另辟蹊径,尝试多方面分析后“对症下药”。
僵尸怕什么来着?
吸血鬼也有个鬼字,它又怕什么来着?
伏黑荣美的动作并未避着鬼舞辻无惨。
她们两个距离极近,只有一步之遥。偶尔恶鬼猛冲上前试图偷袭的时候,简直跟伏黑荣美脸贴着脸,恨不得用满嘴层层叠叠的利齿把她那张讨人厌的面庞撕扯成碎片。
这个女人……不怀好意……她果然还有后手!
鬼舞辻无惨派恶鬼动手前,已经偷偷摸摸地躲在林子里观察了好一阵灶门家与伏黑荣美的相处。从细节处看得出来,伏黑荣美对她们很有感情——最起码对灶门家的几个女人,很有感情。
此时伏黑荣美的不为所动,只能表示她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
可恶!可恶!可恶!
这个混账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她到底在袖子里面摸索什么……?
鬼舞辻无惨走不得,心中愈发积聚的郁闷和愤恨也逐渐灼烧着他的理智。
千年的恶鬼生活,除了曾经那痛彻心扉的一次,鬼舞辻无惨还从未落到如此可悲的田地。
尊严被反复践踏,引以为傲的能力被反复冲击。
他却只能等待,等对方的一个疏忽、一个疲惫的瞬间。
等等……那是什么?灯罩吗?
咒具袋塞在伏黑荣美的袖袋里,不大的袖袋看起来装不了多少东西。
伏黑荣美却接二连三从里面摸出了体积完全与容量不相符的道具。
桃木剑?
恶鬼面不改色,表情由疑惑迅速转为不屑。
大蒜?
恶鬼嘴角抽搐,不屑的表情已经变成了嘲讽。
嗯……那就只有这个了……
伏黑荣美从咒具袋里掏出最后一件可能有用的东西——虽然她不知道伏黑家为什么会保存这样的物品,并且还将之擦得干干净净放在收纳台上——那是一个样式古老的,紫外线灯。
听说,外国的吸血鬼害怕阳光,本土的恶鬼说不定也有相同的弱点?
伏黑荣美暗自做两手准备:如果射灯管用,胜利的天平自然偏向了己方。但若是射灯也对这个恶鬼没有办法,就只能在咒力耗尽之前,用最快的速度拉开距离……
可看对方面露憎恨和怒火的样子,恐怕将会迎来一场恶战。
简易领域外的低级食人鬼蠕动粘合一半一半。两个半身一个像蠕虫一样在地上扭动着,腰部的鲜红被雪地映衬得格外刺目,另一个则是像极了节肢动物,飞快地在雪地上没头没脑地乱转。
简易领域之内,伏黑荣美和鬼舞辻无惨却安静得连彼此的呼吸都听得见。
【咔哒——】
清脆一声,半圆形灯罩里骤然发出明亮又刺目的光芒。虽然紫外线难以被人眼所见,但是特意添上的紫光让射灯在安静却又沉重的雪夜里显得格外夺目。
嘶——嘶!
那是什么东西?!
鬼舞辻无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空,想确认头顶还是漆黑的夜幕,而非令人无处可逃的骄阳。
为什么?
明明没有……
“原来如此。”伏黑荣美心下终于安定几分,“食人鬼的弱点,是阳光?”
还真是……某种意义上的“异曲同工”。
近距离照射着强烈的紫外线,鬼舞辻无惨想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明明没有阳光,可是身体被灼烧的感觉上甚至比阳光直射还要强烈、还要痛苦,还要令人难以忍受!
她,这个女人手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东西能够伤害到我的身体?
不!绝对不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