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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4. 梦境(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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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记,忘记,必须忘记。」

「好。」

电话铃铃地跳动着,如一只脱水的鱼。你坐在地上,穿着长长的睡衣,手边有一支细细的香烟。你的手指绕过电话线,就像插进一道黑色的藤蔓里。

你拿起话筒,压在耳朵上,对面传来女人的声音,又冰冷又机械。

「你得忘记。」她说。

「好。」你回答。

放下话筒,你便真的好像忘记了。你的面前哪里有电话的影子,分明是一叠厚厚的信。珠光白的信封上贴着许多张邮票,上面绘着蓝色的天,灰色的海,红色的撑着伞的背影。还有一把裁纸刀,刀柄上开满了淡紫色雏菊花。你执起刀,划开信封,就像划开了一块蛋糕,当你再睁开眼时,面前真摆着一大块奶油蛋糕,没有信,当然不会有信。

你径直往外面走去,这时你才发现身上的睡衣已变成一套崭新的套装,而你本握着刀的手正握着一柄细长的手柄。一辆车呼啸着在你身边停下,门自动地打开了,可驾驶座上什么人也没有。你用手杖勾住门,而后一阵不讲道理的强风把你吹了进去,你在柔软的红色座椅上坐正,面前已然展开巨大的银幕。银幕上坐着一个漂亮的男子,正慢悠悠地喝茶,他戴着有花边的手套,用勺子挑起一块方糖,而后扔进滚烫的红茶里。你也觉得很热,很烫,并且在流动着,这时你又在无边无际的红色湖泊里静静地浮着,如一丛没有根的水草。忽然间,一大片阴影落在你的身上,你抬头,看见一只巨大的飞鸟挥着翅膀。于是你也跟着飞了起来,螺旋着,一级一级地在海的上空飞着。

现在你已经全部忘记了。

十二岁的时候,你就成为了城里唯一的一个墨水鉴定师,送给你的第一瓶墨水的究竟是谁?答案现在已经无人知晓。但在那个拆开礼物包装,抽开绸缎的瞬间,你也为这个小小的玻璃瓶倾倒。你明白爱是一种症状,类似于抽搐,嚎叫,幻视,幻听,歇斯底里,而幼小的你已经因为这小小的墨水开始有所体会。往后的日子里,你无数次地发作,发作,又无数次地试图摆脱它的影响,最终你又会选择投降,你变得软弱,变得胆怯,变得无所适从和疑神疑鬼,你变成了一个无用的家伙,你在十二岁就领会到了爱的真谛。

酒红色的墨水说,「我叫红葡萄,红色风暴,猩红之心,丝绒玫瑰,乌木王冠,你也可以叫我的别名,罪恶。」

第一瓶墨水便是罪恶。

罪恶会说话,会歌唱,会□□,像一种带着毒性的美丽液体。你用羽毛笔蘸上罪恶,在镶着银箔的信纸上写下长长的诗行,但很快纸便被腐蚀出一个又一个暗红色的洞来。

罪恶无法触碰,也无法记录。

你很快得到第二瓶,因着你的要求,城里最好的铺子快马加鞭,从另一座城抢来了这瓶孔雀蓝色的墨水,人们都叫它懊悔。而你当时还并不明白它的意义。

懊悔被三层玻璃罩子严密护着,闪着星星一般的细碎光芒。你戴好手套,慢慢上前,一下,两下,依次摘除,精致绝伦的古铜色墨水瓶只距你一步,接着,突然,它碎了。你捧着一手掌的玻璃碎片,彷徨而无措。

懊悔说,「你注定无法得到我,我是开始,也是结尾,我是乐园,亦是废墟。」

而后你又购置了无数墨水,因着数量太多,你已经无法一一记起,但你依然能说出许多名字,如消亡,迷惑,洋流,尘埃,弥留,销毁,瘟疫,藏匿,点燃,落地。因为懊悔,因为破碎,你拒绝触碰它们,而是将它们放在高高的架子上,你任由它们喧嚣或沉默。

于是你成为最好的墨水鉴定师。

你收到一封信没有署名的信。事实上,你每日收到数百份信件,有人礼貌地请你推荐适合的墨水,有人央求你寻回失踪的墨水,有人朝你发泄无尽的阴暗情绪,因而你从不会拆开。只是这一回,你从这薄薄的信封上闻到一股不一样的气息。

近乎于懊悔。

但懊悔已然消失,毕竟它只有一瓶。它死在你的手里,你仍然记得那种冰凉的感觉,如尸体一般。

那一年死了许多人。仆人们始终不停地向外抛着尸体。他们木着脸,反复地拖着灰白色的裹尸袋,直到宅邸的后门处,再毫不留情地扔了出去。有的时候,因着死去的人太多,不得不就地烧起来,到处弥漫着像点燃和弥留一样刺鼻的气味。

你破例地拆开了那封无名信。在你读完的那瞬间,信纸变成一只硕大的黑色蝴蝶,不知为何,蝶翼处冒起烟火,那蝴蝶跌跌撞撞地绕着窗户飞走了。

到现在,你仍可将信的内容倒背如流。

「他消失了,当然,我什么也没做,因而对于他的失踪我十分不解。在我们的家族里,失踪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情,我的兄弟,我的远亲,我的玩伴全都消失了。可他是一个外来者,您该明白的,他只是一个外来者。更令我不明白的是,随之消失的,还有我珍藏的十二瓶墨水。因此,我不得不冒昧地前来请求您的帮助。如果您想要见我,就来见我。」

墨水是暗红色的,但绝非罪恶。你没来得及触碰,它已经逃遁而去。你有些迷茫,但又十分了然,因为同你有关的墨水最终总会回来。

当夜你得到一瓶新的墨水,同时死去了更多的人。

新的蓝色墨水没有名字,仅仅用简单的塑料罐子装着,只一眼,你就为它沦陷。即使你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你拧开了它。

远处有黑烟升起,一定是有人在焚烧尸体,但是这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着迷地打量着你的无名新墨水,你的病症又开始发作,你压根无法逃脱。

就像摘掉头颅一样。在这个国度,人没有了头照旧也可以活着。有的人甚至认为头颅沉重丑陋,毫不美观,像蘑菇盖一样,于是他们先行为自己摘除头颅,露出交错的丑陋的蓝色血管。他们流着像海洋一样的血。

你想爱是如此可怕,如此沉重,如此不可抵挡,要是能戒断,该有多好。于是你叫你的鸟来打翻了这墨水瓶。

你被勒住喉咙,无法动弹。突然跳出的匪人要摘掉你的头,拿去朝你的家人勒索,他们的手细细长长,却硬得吓人,他们的手开始慢慢锯着你的喉咙。

鸟的翅膀瞬间开始褪色,那鲜艳的粉色立即变得苍白,你眼睁睁地望着这只鸟消失在了你的面前,一点儿羽毛也不剩。

你开始挣扎,你开始流泪,你开始惨叫,但没有用,他们的手插进了你的喉咙里,你并不觉得痛,但是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你不想,不想要别人触碰你,不想要别人介入你,更不想要别人强迫你。你不想。

这就是写信人家族反复失踪的原因吗,你不明白,而这瓶墨水的名字是否就是失踪。你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知为什么,你觉得这瓶墨水比你想得还要可怕许多。

现在你保住了你的头。你从尸体身上翻出一个针线包,你取出一根针,扎进自己的皮肉里,慢慢地缝合着你脖颈处的伤口。也许还有下一次,下下一次,你的头颅正是这世间最为碍事之物。

你决定忘记这一切。你抬起手,试图去握一支新的羽毛笔,这时候,你才发现,你的手掌竟然也开始褪色。

你自愿放弃了你的头。

皇室请你为一幅画做鉴定。

画只为贵族而作,这幅也不例外。你戴上手套,抚过穿着盔甲的女人,拍桌子的女人,戴着冠冕的女人,握着酒杯的女人,偷偷倒掉酒液的女人,面露不快的女人,端着水果的男人,拿着羽毛扇的男人,跪在地上的男人,跳起来捉着蝴蝶的猫,停驻在栏杆上的鸟,蓬蓬的花架,乱飞的花瓣,纯金的酒杯,散落的纸牌,橙色的甜点,白色的奶油,滚地的珍珠。隔着镂空的墙,有一只纯黑的孔雀正用碧绿得瘆人的眼正对着画面。

你不知道如何形容,但,这幅画所用的墨水,超过你的想象。你不知道是哪种,但你极其渴望拥有它。一种前所未有的躁动热情吞没了你。你必须拥有。

手套逐渐褪色,而后一寸一寸地裂开,如皲裂的树皮。

「我也许可以算作是一个幸运儿,所有人都这么说,看看你的姐妹,看看你的母亲,看看你们家里所有的女人们……他们越这样说,我越觉得惶恐不安,就像我站在悬崖旁边,而这座悬崖恰好就是我的家人们,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睁开眼,告诉我,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情吗?」

她过分年轻了。你支着脖子,仰望着她红润的嘴唇。

「她们将我变得如此黯淡,如此灰暗,如此危险,当然,当然,我爱她们,我爱我的家人胜过一切,爱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是一个简单的动作!爱是一种瘟疫,伴随着痛苦,你得明白,我的痛苦正是源自于这场病症!而我又不愿意痊愈!」

「是的,我可以离开,是的。谢谢你的好意,我也曾经在无数个夜里想过,要不要去你的,或其他友人家的庄园里住上一段日子?我甚至可以找出许多个借口,离开这个国度,去外面好好闯荡一下子。我可以做个学者,也可以放下身段当个商人,或者探险家,什么都可以。一开始我兴奋得睡不着觉,仿佛推开窗,就能看见一艘巨船,而海浪齐齐发出呐喊声迎接我,海员们毕恭毕敬地接我上了船。可当我踏上甲板之时,我却看见了我的家人们,她们全都在,全都在我的船上。我的幻想立即挨了重重的一击,我一下子便回到了现实里,我什么都说不出来了,我发觉,不管我的身体去哪里,我都无法从根本上摆脱我的家人们。她们勒住了我的灵魂。」

「什么?你觉得这种说法很奇怪?我忘了,你年纪比我小。这话在男人里比较流行,原话是勒住……是,就是那里,你可别笑,她们都在看我呢。我的大姐在冲我眨眼睛,我该怎么办?也对她露出一个微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看,我真是糟糕透顶啦,我完全没法成为一个稳重的人,因此我绝对不能和很多人打交道。好了,我的脸都红了。说回来,你完全不明白男人,因为你出生在一个纯净的家庭里,而我则相反。我的姐妹和我都拥有不同的父亲,你知道?你当然知道,但你绝对不知道,我的亲生父亲,是个邪恶的,下流的,肮脏的,猪狗不如的……」

你的眼前一阵昏暗,如一场地震。瞬间,你狠狠地坠在地上,然后木木地流了下去。

「你就非得这样不可?她年纪已经够大了,你不能够一直这样护着她,你以为她还是个三岁娃娃?你看上去总想把她铐在你身边。」

你流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流进了一大片狭长的黑影里,许久,你才明白你竟到了餐桌底下。

「我和奶油是最佳伴侣,当人们咬住我们的瞬间,奶油会瞬间跳起来,然后堵住她们的嘴巴,这样她们就会迷恋上这种绵软甜腻的感觉,就像在咬一朵白云。你得明白,人们总是在追寻自己失去的东西,虽然我始终无法理解这种行为,因为这让人显得格外愚蠢。」

「你们是假货,完完全全的假货,你们又虚伪,又恶心,简直令我反胃!你们营造过于甜蜜的假象,又施以同样迷幻的错觉,你们将人们带到了无法挽回的境地!现在,她们还以为自己会触及到天空呢!而我,则完全是自然的产物!」

「对着湖泊看看你那凹凸不平的脸吧!你因为失去而变得干瘪,因为被冷落而变得苍白,如今的你和怨夫有什么区别?你不再是刚摘下来的果子了,你已经摆了整整两天了,你的下场只会是垃圾堆和臭水沟,老鼠和臭虫或许会继续疼爱你吧!」

「滚开!假货!」

「滚开!你这老东西!」

一阵喧哗后,一枚青色的果子坠了下来,带着一点儿白色的奶油。它正中你的胸口。

「混账!我要回去!我要回到餐桌上去呀!如果不被人吃,不被人咬,我活着还有什么用?」

它在地上打滚,□□,哭嚎,如一个被遗弃的男童。它将你的身体搅得四分五裂,于是你飞了出去。

「10点。」

「15点。」

「我有18点,赢了。」

如今你套上了厚厚的盔甲,手里还握着一柄银枪,□□还有一匹骏马。只是你被方方正正地束在纸里,一动也不得动。

「我更多,20!」

「给你,拿着!你手气真好,我今天可输得太多了,不知道怎么回家交代了,不如,我向你讨一样东西吧?」

「什么?你还会缺东西?」

「把你的好弟弟给我,怎么样?」

「他才十岁,长得懵懵的,活像个猴儿,你怎么就看上他了?」

「我才不稀罕,我想把他送给我的妹妹,她过几天就要过生日了,我想总得送她一个新奇的玩意。」

「如果要新奇,为什么不去外头买一个回来?我从前拍过一个,那脸蛋,那身段,实在是漂亮极了,还是国外来的呢,都不会说话。可惜太虚弱,没过多久就死了。」

「你不明白,你别插嘴。」

「22,我有22点!」

「24点!」

「伙伴,听我说,你别扭动了,让我好好抱着你,好了,听我说,我知道你一直想促成咱们两家的婚事,但这就好像在沙漠里拖一艘船似的,太荒唐了!你就别再提这事了,好吗?」

「25!25!」

「你居然敢这么说?你觉得我过分?我妹妹她哪里不好?你那发育不全的弟弟给她舔鞋跟,我都要嫌脏!」

「28点!」

「我不同你说了,我得去出牌了。」

「你在侮辱我,我说真的,你在侮辱我。你怎么,怎么敢?」

「30!30点!哈哈哈!」

「天啊,我可是第一次见到满分!」

「满分!」

「这不是侮辱,我只是说出我的心里话,这也有错?」

「咱们庆祝一下吧!」

「让我看看牌面!给我,快给我!」

「还是同一花色!」

「你怎么敢?」

你的眼前蓦地一黑,有人将你摔到了地上。

「我的骑士呢?」

「王,她在地上趴着呢。」

「她为什么要趴在地上?」

「因为那狡猾的人类将她推了下去。」

「她是骑士,她为什么不能够还手?」

「王,因为她受了偷袭。」

「她是一名久经沙场的骑士,怎么能够如此轻易地就遭人暗算?人,该死的人,她们什么也不明白,活像一张什么也没画的白牌,可同时她们又是如此的奸诈!从古至今,她们便执著地戏弄我们,她们将我们困在这方方的世界里,只做她们手指的玩物!这是何等可悲的命运啊!从黑桃时代到红莓时代,我总共发起了三百多次的反抗活动,然而全都失败了。最接近成功的一次,是在几百年前。」

「王,您做了什么?」

「我令骑士赶走她们的马,换上温顺可笑的羔羊,我令王男脱去华裳,露出□□的身躯,我令贵族摘下冠冕,换上平民的服装,再后来,我教她们把牌上的花纹与数字打乱,如黑桃1变成了黑桃10,红莓6变成了红莓9。总之,我们的反抗活动进行得有声有色,人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她们无法再对一副混乱的牌下手。」

「王,那咱们最后怎么会输啦?」

「一开始,人觉得很是奇怪,因为她们无从下手,既不知道怎么继续玩下去,又不知道怎么样让以往的秩序回来,于是她们对我轻声乞求,那种卑微的模样,我可是第一次见。但很快,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们便换了面孔,把我们丢到一边,玩起了别的花样,比如打滚球,攻擂戏,军棋……那阵子涌现出来了太多的玩意,说到底都是我的功劳。后来?没什么后来了,我们承认了这次惨败。」

「最先变回去的是我的王男,他说他冷极啦,实在是受不了这凛冽的寒风,于是他将他华丽的衣束穿了回去。接着是我的仆从和侍卫们,她们没有说什么,但是那闪烁的眼神显然说明了一切。最后,王宫内外的人都默默变成了原来的模样,只有我,还在美梦里呢。」

「什么梦?我说过的,就是一起离开纸面离开人类的梦,我想当一个自由的王,而非卡上的王。我觉得人的世界也并不高级,在我冷眼旁观的时候,人仍情不自禁地在一个圈里打转,这样让我觉得,谁都可以取代她们,谁都可以。我想要真的王冠,真的宝座,真的华袍,真的武器,而不是画上来的!」

「后来呢,王?」

「我醒来,发现以前已大变样,咱们又回到原来的道路上去了!我气坏了,我把手里所有的东西都摔了,但在纸的世界里,也并不会真的破碎。但是,所有人都用一种反常的态度敷衍着愤怒的我,好像我是什么碍事的家伙一样。最后,我的大臣说,王,你还想要怎么样呢?我们并非不可替代!如果我们再闹下去,就再也不会有人愿意碰我们了!王,你想这样吗!你想我们永远被束之高阁吗!王!我沉默了许久,总之,我失败了,我们都失败了。」

「王,骑士在颤抖。」

「这胆怯的东西,怎么配当我的骑士?我亲爱的红莓侍卫,拿起我的宝剑,替我斩下她的头颅吧!」

「是,王。」

你感到有什么刺进了你的身体里,一点儿也不痛,反而有些痒。你禁不住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很快,你被割下了头颅,之后你碎成了无数块,风温柔地托举起了你的身体。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你,你不是我们的一份子,你不香,也没有颜色,但是你和我们一样会飞翔,因此你可以当我们短暂的旅伴。你没有脚,我想,你一定会很痛苦,飞吧,飞吧,来飞吧,在飞的时候我们会忘记一切。」

你展开身体,立刻被风送到很远的地方去,你没再见过那些花瓣了。

「漂亮的美人,你如果再挣扎一下,我就扭断你的脖子。」

「请不要这样,大人,我们是第一次见面。」

「是第一次,但是又怎样?我喜欢你,就像我喜欢这里的宫殿,这里的名流,这里的漂亮男孩。只要一眼,我就会坠进难以言说的激情当中,这正是她们想要看见的。我想起了有关这座宫殿的一个传说,你感兴趣吗?」

「我当然感兴趣,但是您能不能轻点抓我?」

「别动,你真不听话,像匹桀骜的野马,对待野马不需要有任何怜惜,只要可劲儿地折磨它们,它们就会意识到自己配不上从前的那种野性的生活了。来,我给你说说过去的故事吧,不管你愿不愿意听,我都要说下去。」

「这座宫殿已经存在很久了,我们并不知道它的具体年纪。在最早的神话里,它属于一个不知名的男性神。由于男性神向来稀少,于是人们普遍认为这里的主人是当时主要神明的男宠。往上看,亲爱的,后面有一座高山,学者们都说这座山就是神明搬到这来的,为了将世界和她心爱的男人隔绝开来。」

「这听起来是一段感人的爱情故事,的,亲爱的大人,但我以为神明不会有感情的。」

「谁知道呢?也许神也会有那种混合了迷茫,惶恐,激情,错愕,冲动,迷恋的时刻吧,如果人是神所塑造的,如果说人其实是神的一部分,那么也一定继承了神的某种精神上的特质吧。如果爱是一种绵长的响声,那一定会通过我们身体里扑扑的血液不断传播的吧。当然,女人的爱和男人的爱是绝对不同的,女人的爱更像是这座山一样,沉默,高耸,带着一点危险,又拥有足够的力量,而男人的爱则完全相反。」

「请松松您的手指,对于爱,我有不同的见解。虽说男人总是可怜的,但是男人的爱却不是这样,身为男人,我能在每一分每一秒体会到我蓬勃的爱意散发出的新的热量。男人的爱就是这样,无穷无尽,绝不会轻易地消亡。我见过许多尸体,他们在死去以后仍念着心上人的名字,他们用残缺的肢体不断书写着自己的爱意,即使是死神也无法抹去他们的热情。爱就是这样。」

「停下,这不是很可悲的事情吗?这不能称之为爱,这只是疯子们的集体梦呓!如果我被这样的男人爱上,被这样的尸体惦念,我只会觉得恶心!恶心透了!」

「请松开手……救命!救命!救命!我喘,喘不过来气了……」

「好了,咱们说回去吧,这是传说中神明男宠的宫殿,因此这里奢华极了,到处都是金子,银子,宝石,这是凡人难以承受的华贵场面。只要有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闯进来,立刻就会被宝石发出的亮光点燃,变成一个痛苦不堪的火人。久而久之,男宠他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觉得孤单,他觉得寂寞,他觉得自己活着没有了任何意义,他完全把神赐予他的超常的爱抛之脑后了。他变得让人不齿,让人反感,让人恶心。即使在今天,仍有许多人执著地唾骂着他。」

「在某个没有月亮的夜晚,这个该死的男人终于下了决心,他决定做一件大事。你猜猜是什么?你可真是愚蠢,其实很简单,他想要偷偷地从人间抱一个女孩来养,好让自己不那么孤单。经过漫长的观察,他在村落里挑中了一个格外聪慧的孩子,于是,他在这个夜晚,偷偷地犯下了大罪,他未经任何人的许可,就把这个熟睡的孩子抱回了宫殿。」

「平心而论,他对这个孩子还算不错,他将宫殿里所有的宝石都赠给了她,还允许她接触任何同神明有关的东西。而孩子醒来便知道出了大事,但没有哭闹,只是配合着这个疯男人。她换上了用神力织成的华衣,她的口袋里装满了拳头大小的宝石,她还有了许多只神鸟,这下谁也认不出她来了。」

「然而,在人间,莫名失去了宝贵的女孩,这是多么惨痛的悲事啊!孩子的母父在无数次争吵与动手后,变卖一切,跋山涉水去寻找她们的孩子。可,怎么能找得到呢?数十年过去了,孩子的母父已经变得老迈不堪,却仍旧一无所获。最终,在森林里遇到可怕的野兽时,孩子的母亲爆发出了惊人的呐喊声,惊动了天上的神明。这时,神明才知道她所偏爱的男人背着她干了什么荒唐事。」

「神明立即进了宫殿,她一眼便看见那个聪慧的女孩,现在已经成了一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正捧着一本大部头书看呢。而犯下了过错的男人,仍在一旁打着盹,竟不来迎接尊贵的神。神问了少年几个问题,发现她都回答得很好,于是对这个孩子非常满意,暗中属意她当新的神。神带着少年去见了她的母父,少年虽然已不太记得过去,但对母父仍是十分的亲热,神非常满意,便告诉她,她将来可以到天上的宫殿,与自己共同生活。至于那可恶的男人,他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漆黑的沼泽里,一条三人高的黄金蟒蛇正死死地盯着他。他再也回不了他的宫殿了。」

「之后,这宫殿便由神收回,赠给了聪慧的少年。少年和母亲一直生活在这里,直到她成了新的神。这个故事一直流传到现在,看,墙上仍然挂着少年拿着书的纹章呢。宫殿的现任主人,这个庞大的家族,一直宣称自己是少年的后代,是神的后代,你觉得是不是有些可笑呢?」

「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已经不会动了。现在的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漂亮了,你的脸蛋像打碎了的茄子一样糟糕,我真的不想再看你一眼。既然你已经变得顺服了,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了,看,在那边的桌子上,有许多美味的甜点,我在里面都下了毒。如果有人吃了,一定会痛苦地死去吧,就和你一样。让我们猜猜,谁会第一个死掉呢?」

女人转头望向你,对你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她的怀里探出了一只惨白的胳膊,如一支被雪裹着的树枝。她朝你吹了一口气,你几乎是立即飘远了。你远离了神话,尸体,毒药。

「你瞧,孩子们都兴奋极了,脸庞都涨红了。你小时候也喜欢这种宴会。」

「我已经长大了,妈妈。」

「这是最后一次了,你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的喜悦,你在害怕什么?担忧什么?是否我们给你的担子太重,令你喘不过气,所以你必须用尽全力才能维持住现在的得体模样?」

「请别这么说,妈妈,我只是有些不适应。你想想,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但是马上,我就要去新的城,新的住处,去见新的人,这一切都令我感到无比的陌生。」

「亲爱的,如果你不愿意,我马上去跟王提一提,我想她们会选出另一个更适合的人选来。你是我的女儿,你可以跟我说出你所有的想法,而不必像现在一样痛苦。」

「不,妈妈,我并不痛苦,我只是,难以形容我的心情。您看重我,王看重我,所以将这个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感到十分的满足,因为这样说明你们完全认可了我。然而,一想到我将在一段长长的时间里看不见您,看不见我亲爱的妹妹们,看不见我亲切的友人们,看不见美丽的庭院,看不见郁郁的森林,看不见清澈的河流,看不见我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家……妈妈,我很难过,但是我的这种消极的心情完全愧对我的身份,我因为我的难过而变得更加难受,这才是我觉得糟糕的地方。」

「怎么?亲爱的女儿,你觉得咱们就得做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吗?」

「妈妈,您教育过我,如果面对王,面对我的朋友和敌人们,我不能流露出一点感情来,否则,我就像是露出肚皮的刺猬一样,只有死路。我也听过您的事迹,当年,异王的使者在数百人面前羞辱您,您只是一笑代过,一点都没有生气,您,您这样才是对的!」

「不,我的好女儿,当时我真的气极了,你想想,我何曾受过那样的耻辱?那个东西,居然敢笑我依靠男人,简直信口雄黄!但她不是一般人呀,是异王的使者,又在王的盛宴上,我只能够忍,只能够装,装作我毫不在意,实际上,我在心里已经杀了她几百回了。」

「妈妈!这,这要怎么才能做到啊?我,我还远远不够……」

「没关系,孩子,没关系,我并不能够给你提供具体的方法,因为每个人排解自己的方式都不一样,我很怕我的不适合你,将你引去岐路。据我所知,我和我的姐妹们所用的就是不同的方法。来,握着我的手,你怎么在颤抖?别怕,别怕,如果真到那种危急的时刻,你可以想想,如果你最在意的人们都因为你的一个表情,一句话语,一个动作而倒在地上,那该多么的可悲啊!你可以在一个人的时候,放声咒骂,殴打发泄,但只要你在人前,你始终是更好的那个自己。你明白吗?亲爱的孩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你冷吗?你为什么一直在颤抖?」

「妈妈,我,我,我好难受……妈妈,妈妈……」

「她吐血了!她吐血了!有人下毒!天啊!有人下毒!侍卫!把门堵起来!别让一个人出去!」

鸳鸯,喜鹊,麻雀,百灵,杜鹃,孔雀,孔雀,孔雀。最终你看见的是绿色的瞳孔,亮着琥珀一样的异光,简直像是妖怪的眼。你被瞳孔吸进去,你无法抵挡,无法抵挡。

王派使者问你这幅画究竟用了什么样的墨水。

而你仍不知。

于是你找借口,将画多留在手里一阵子。你问使者这画的作者是何方神圣,她说她也不知,想来绝不是什么名家。王在意的只是墨水,而非这幅画,你亦是如此。

或许是历史,但历史太厚重,裁不下来这小小方方的一块,或许是谋杀,但又不像,因为没头又没尾,或许是贪婪,但又不够浓烈馥郁,或许是家族,可又不够绵长悠远,你找不出一款可以形容的墨水,即便你日日抚摸,夜夜品鉴。

但你知道它是绿色的,那脉脉的绿,不安的绿,无穷无尽的绿,如孔雀的瞳孔,总在你的眼前闪过。

你割让了自己的头颅,又要让出你的手掌。

她们为你准备了一坛幽绿色的水,你犹豫了一会,摘下手套,最终将手放了进去。仿佛有一万只蚂蚁撕咬着你的血与肉,不留一点给你,你痛极,很快昏了过去。即便如此,也有人扶着你的身子,好让你的手始终被完全浸泡在水中。待你醒来时,水不见,人亦不见。你慢慢抬起手,只见你的手掌上已经全无皮肉,只有森森的白骨。

你微微地笑了。

王再次派使者来,要画,也要墨水。你始终沉默,拒绝回答一切问题。使者愤愤,正欲离开时,却见远处起了滚滚浓烟,竟然起了火。使者大骇,你却只是微微地笑了,画在火中,你的收藏也都在火中,它们绝不会再还魂了。你抬起手,朝着空气里那跳动的绿色摸了一摸,算作是最后的告别。

「忘记,忘记,必须忘记。」

于是你都忘记了。

作者有话要说:【鲨鲨制作组】滴滴,梦境卡(超长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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