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蹊原本以为上都和村里一样，很容易就找到舅父家。好不容易进了城，看着熙熙攘攘的上都，成蹊大脑一片茫然。

成蹊想起母亲临死前，只是让兄妹二人来上都投奔舅父，但母亲没有来得及说，舅父住在上都的哪里。

成蹊仔细回忆着所有父母曾提到的与舅父相关的话，似乎曾经提到，舅父是个商人，在上都做一些与冶铁有关的生意。那么去市集问问那些卖铁具的人，他们或许知道舅父。

成蹊打听了城中的市集便赶了过去，在市集上打听了一圈，并没有人知道士泓。眼见天色已经黑了，成蹊摸着咕噜噜乱叫的肚子，这才有些慌乱起来。心中有些后悔应该至少先接下文叔的钱币，待日后再还他也好过如今身无分文。

成蹊眼见一个个卖食物的商贩回家去了，却始终没有拉下脸开口去讨要任何东西。

第二天又是没有任何收获，第三天，成蹊饿得实在受不了，在市集捡了别人不要的烂果子。

此后成蹊又换了几个市集打听，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成蹊偶尔能在市集找些活儿干，加上捡一些吃的，不至于全然饿死。就这样不知不觉两个多月过去了，天气也变得寒冷起来，狐傕送的那件短衣，如今又脏又烂，而且也根本没办法御寒。

成蹊疑心这样下去自己或许熬不过冬天了，心中懊恼当初还不如和父母一起死在自己的土地上，或者与兄长一起沉入河底，总好过这么一个人孤单上路。

如今两个多月过去了，那些官兵应该早走了，村子里应该安全了吧，土地也还是自己家的。

成蹊决定还是回惠阳，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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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城的路上，成蹊看到一辆牛车侧翻，车上干木头散落一地，车夫又要拉着牛，又要托着木头，急得手忙脚乱。

成蹊虽然饿得也没什么力气了，但也二话没说，赶紧过去帮助车夫将牛拉住了，然后又帮忙将木头都捡起来重新装上了车。

“今日真是要谢谢你啊。”车夫感激道。

成蹊虚弱地摆摆手，重新捂着饿得发疼的肚子，慢慢地往城门走去。

车夫打量了一下脏兮兮乱糟糟的成蹊，或许是看出了成蹊的窘迫，车夫说道：“前面不远就是我的主家，要不你跟我去吃点东西吧。”

成蹊哪里还好推辞，赶紧跟着车夫回去。等到了一个宅子的后门，车夫栓好牛车，进屋拿了一块饼和一碗热水，成蹊接过来，也顾不得什么脸，坐在地上就大口吃了起来。

车夫看着成蹊饿极的样子，转身进去又拿了两块饼递给了成蹊，成蹊也没有推辞，等到三块饼下肚，成蹊这才感觉像是活了过来。

此刻车夫已经在搬木材了，成蹊见状，也起身帮车夫将木材卸下下来，搬进后院的厨房边上。等一切都安顿好，成蹊便谢过车夫，准备转身离去。

车夫问了成蹊眼下住在何处，得知成蹊无家可归差点冻饿而死，车夫说道：“我们后院倒是缺一个干杂活的人，你要愿意的话，我同主家说一声，你就留下来，至少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成蹊激动得都要给车夫跪了下来。

成蹊后来才知道车夫口中的主家，其实是天济国曾经的少傅赵敬，而车夫目叔则是赵家后厨管事的。因为来赵家学习和往来的人很多，所以后院里总是很忙碌，这也是为何目叔要一个干杂活的帮手了。

因为心存感激，成蹊干活不惜力气，脏活累活抢着干，加上人也很机灵，大家都很喜欢成蹊，并没有人存心为难。

虽然只能跟牛挤在牛棚的一堆干草中，吃的也并不是很好，但比起过去两个多月的日子，眼下的生活已经是天堂了。

此前狐傕给的那身衣裳，后来目叔的妻子给成蹊浆洗缝补了一番，如今依旧穿在成蹊身上，外面则套了一件目叔的旧短袍，虽然也破得厉害，但好歹能御寒，成蹊已是满心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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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前院传来消息，说是因为今日来的人比较多，多烧了几个暖炉取暖，所以送过去的木炭不够用了，要目叔赶紧派个稍微干净利索一点的送木炭去前院的学堂里。

目叔也不敢怠慢，但此刻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目叔看到正在劈柴的成蹊，便让成蹊将木炭送到学堂里去。

成蹊赶紧将手和脸洗干净，提了木炭来到前院。

这是成蹊进赵府一个多月以来第一次进前院，看着前院的陈设和格局，成蹊不禁暗自惊叹。记忆中好像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带自己和不言去过闾都的一个伯父家，他们家似乎就是这么大而豪华。

但成蹊此刻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急急忙忙地跑到前院来，却忘了问学堂在哪里。正在焦头烂额时，看到前面路过两个年轻公子，成蹊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赶紧上前问道：“请问两位公子，可知道学堂在哪里？我要送木炭过去。”

其中穿着墨色衣裳的俊美公子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警惕，但瞬间便说道：“我们正要过去，你跟在我们后面一道过去吧。”

成蹊大喜，赶紧跟在两人身后，从走廊一直下去没多远拐两个弯，便是学堂了，成蹊赶紧谢过两位公子。

看两个公子进去，成蹊也赶紧跟了进去，此刻应是休息的时间，屋里只有学子们在闲聊，老师并不在。屋子左右各放了一个大暖炉，很是暖和，难怪那么多木炭都不够用了。

成蹊打开一个暖炉开始往里加木炭，但就在快要弄完的时候，一根燃着的木炭从炉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滚。

就在成蹊打算将它夹起来的时候，一人从旁经过，没有看到这个木炭，一脚将它踢到不远处的席上。

此时一个公子坐在席上，玄色的衣裳拖在一旁。而那根木炭不偏不倚，正好掉在这个公子的衣衫上，瞬间便将他的衣裳烧了一个洞。

成蹊大惊，冲过去用脚踩灭了衣衫上的火苗。公子受惊，起身大叫起来，反手就给了成蹊一个耳光。

成蹊被打得有些发懵，此刻屋里不少人都闻声看了过来。刚才带成蹊进来的两个公子首先冲了过来，将成蹊隔开来。

“公孙非，你为何要动手打他，他分明救了你。”莲青色衣裳的公子质问道。

“这个贱奴，烧坏了本公子的衣裳，杀了他都是轻的。”这个叫公孙非的怒道。

旁边的墨色衣裳的公子也走上前，柔声对公孙非说道：“这件衣裳对公子而言算不得什么，但此事若传出去，实在是有辱公子贤德仁爱的名声。”

随即这位公子又对成蹊说道：“你给公子非道个歉，赶紧出去吧。”

成蹊虽然知道自己没错，但也不得不低头道歉，正好此刻有人说老师来了，公孙非十分不悦地挥了挥手：“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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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蹊赶紧从学堂后门退了出来，在门口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此刻老师已经进去了，里面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成蹊摸了摸依旧火辣辣的脸，原来被人打脸会这么疼。

明明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人，这些公子高高在上，自己却是这般的卑贱，一条命甚至比不上他们身上的一件衣衫。

成蹊忍下眼泪，深深吸了口气，后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自己去做呢，没有工夫在这里顾影自怜了。

成蹊心里诅咒了几遍公孙非的名字，却突然大骇起来，公孙非，莫非就是天济国王子？

虽说天济国国君子嗣众多，但公孙非好歹也是个王子，自己竟然把他的衣衫烧了，难怪他说杀人都是轻的。

成蹊往后看了看学堂，不禁一阵后怕。

不过，那个莲青色衣裳的公子又是谁？他似乎并不害怕公孙非，还有那个墨色衣裳的公子，此人神色虽有些难以捉摸，但气质很是典雅高贵。他二人似乎很要好，那至少也都是王公贵族。

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机会再遇到他们。可就算是遇到又能如何，他们可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比如那个俊美的公子下意识就有警惕的神色，那就是他对非他族类的最真实的内心反应吧。

成蹊让自己不要再瞎想了，日后只要不再遇到这个凶神恶煞的公孙非就是老天眷顾了，其他的就不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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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蹊一直很惶恐，怕那个公孙非将此事闹大，最后自己被赶出去。但过了两天好像没有人提此事，成蹊便也放下心来。

很快成蹊又被目叔派来送木炭。这次过来的时候，老师正好在里面讲课，成蹊不敢进去打扰，只得在墙角找了个避风的地方坐了下来听课。

此刻老师正在讲《常棣》，但说到了“兄弟既翕，和乐且湛”，后面并没有再念完，而是又说到了《载芟》。

成蹊在外面听下来，心里有些奇怪为何老师只讲了一半的《常棣》，疑惑间干脆拿了一根木炭，在地上把所有的都写了下来。

写到“是究是图”时，里面开始休息了，学生们陆续出去方便，成蹊赶紧起身，提着木炭小心翼翼地进了学堂，还好，那个令人讨厌的公孙非不在。

成蹊心中一阵狂喜，随即又四下看了看，另外两个公子好像也不在，成蹊心中不免一阵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