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蹊原本就忐忑不安，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成蹊此刻只想赶紧找个地缝躲起来，便飞快地行礼道：“在下成蹊，今日的确是第一次来公子兼的府上。”
成蹊以为这样就糊弄过去了，赶紧往子珪后面的方向溜过去，没想到那人一脸恍然大悟地问子珪道：“子珪，前两日你说的，在少傅学堂里完胜公孙非的成蹊，便是这位小公子吗？”
众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集在成蹊身上，子珪微微笑了笑，恰哈此时公孙兼也进来了，众人起身行礼，随后便按宾主坐下了。
成蹊飞快地看了一眼远处的子珪，如今主人都坐下了，再随意走动就不礼貌了，很显然是过不去了，成蹊只好顺势坐到了一个看上去年纪稍大一些的人身边。
“在下冯兑。”这个一脸大胡子的男人同成蹊打了招呼。
成蹊也赶紧行礼，冯兑问道：“你与公子兼认识很久了吗？”
“我们刚为同窗。”
冯兑神色颇讶异，顿了顿便感慨道：“今日在座皆是公子兼的多年好友，看来公子对你的确是另眼相待了。”
成蹊也颇惊讶，又环视了一下在座的人，没想到自己竟是参与了这样的聚会，成蹊心中越发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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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先是闲聊了一番朝中的一些琐事，有人谈起天子最近偶感风寒，朝中便又有大臣提出要立太子之事，惹得天子十分不悦。
“父王正值盛年，自然不想有人提及此事。”公孙兼说道。
“话虽如此，但公子也要谨慎一些，大王已经久未见夫人和公子了，倒是青夫人那边，大王最近见得颇为频繁。”一人提醒道。
“前两日公子非不知从哪里弄了头珍稀白虎送给大王，青夫人在边上帮腔，大王高兴之下，竟又赏了他两座城池。看来诸公子中，还是公子非母子最懂如何讨大王欢心。”
旁边一人马上说道：“但大王不立太子，不也说明，此事还有变数。”
旁边有人点头：“公子还是有机会的，可千万不要松懈了。”
公孙兼一脸愁容：“我也知道父王最喜欢难得之货，但这需要巨大的财力才行，这几年我的封地收成不太好，百姓的日子已经很难了，我也不能再征更多税，只能再想些其他办法。”
旁边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说道：“公子好几处封地都地处偏远，物产贫瘠，产出有限，我们此前也想过是否有其他的办法增加收入，但实在是力不从心。”
“公子要打起精神来，但凡其他人为太子，公子可知后果如何？”
“我自然知道。”
“大王喜欢射猎，公子的骑射技艺卓绝，开春后的春蒐，公子可以再趁此机会与大王多亲近。”
成蹊坐在后面，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心中明白众人是在提醒公孙兼要谋求太子之位。而且听这些人的语气，他们似乎也会经常与公孙兼讨论此事，都习以为常了。
众所周知的是，公孙非的母亲青夫人颇受宠爱，故而大王也明显更偏爱公孙非。其他公子们虽也都在暗自较劲，但可用的手段也是十分有限，毕竟平日里数月都难得见大王一面，更不用说能够如父子一般交流了。
成蹊越发紧张，这些话其实是不能为外人知道的，成蹊自觉只是临时被拉进来充数的人，远谈不上是公孙兼的心腹或亲近之人，但却听到了这些不该听的话，一时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说到春蒐，届时各诸侯国会派兵来参与天子演武军事，希望今年曲国能派个聪明骁勇一些的，能助夫人和公子一臂之力。”又一人说道。
“公子可以让夫人早些给曲国国君写信陈明利害，让他们认真筹划此事。”
公孙兼突然看向子珪道：“今年洵国发生了大变动，成氏被族灭，那明年来上都的人不知会是谁，能否于你有帮助？”
此刻子珪的脸色也暗沉下来：“成氏的位置早被白氏和狐氏瓜分取代了，我就更不抱希望了。”
虽然此前从舅父那里已经知道成氏是为白氏狐氏算计和屠杀的，但那个时候成蹊更多是一种蝼蚁的无力感和宿命感，根本就没想过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今日，当公孙兼和子珪提及成氏的时候，成蹊心中突然多出了许多的怒火和仇恨。
成蹊被自己这种心态变化吓了一跳，不知道怎么突然之间就对“成氏”二字这般敏感了。
成蹊赶紧低头喝了一口茶，不让人看到自己脸色的变化，也借此赶紧平息一下自己的心情。
公孙兼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无论是讨好父王，还是要谋求什么，即便是在封地增加一些私兵，这都需要很多钱。我现在真是困顿于此了。”
“天无绝人之路，公子总会想到办法的。”旁边有人安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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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兼突然看向成蹊：“成蹊，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众人唰地都看向了成蹊。
成蹊原本坐在一旁小心地听大家的发言，突然被公孙兼叫到名字，又被问到这样突兀的问题，成蹊吓了一跳。
看着成蹊一脸懵的模样，子珪赶紧在一旁解释说：“你关于经商的一些想法，公子兼很是认同。你舅父是商贾，你平日耳濡目染也会懂一些经商之道，可否帮公子找到一些赚钱的方法？”
成蹊终于明白为何公孙兼会将自己叫过来了，但又觉得颇为可笑，一个有食邑的王子，竟然会为赚钱而求助于自己这样不入流的商贾。
众目睽睽之下，成蹊此刻内心已经慌乱不已，如果今日回答得不好，那日后自己在上都就是个纸上谈兵的笑话。若能够回答得出色，那日后这王宫贵胄的圈子，自己便站得住脚了。
成蹊想起舅父说的话，遇事不要慌，要先冷静下来。
成蹊缓缓起身，慢慢地说道：“我可否先看看公子封地的舆图？”
公孙兼朝旁边的管事示意了一下，管事的便去取了羊皮卷过来，成蹊走过来仔细看了看，公孙兼的几处封地的确小而偏，而且没有山海湖泽的地利，在这么有限的土地上要想靠农民每年辛苦耕种提升收入，的确是非常困难。
如何破局？如何破局？
成蹊突然想起了在家耕种时与父亲的许多次对话，便又看了看舆图，目光落在封地之外的许多地方，因为地方偏僻，那些土地实则都是荒地，当然，也同样贫瘠。
成蹊缓缓地挪动了两步，想了想说道：“洵国盛产铁矿，闾城一带的铁器天下闻名，我在洵国时，见到耕者必一耒一耜一铫，加上又有牛耕，从前一个成年男子一个月的劳作，一个妇人或老人一日便可完成。这也是为何洵国这些年为何会变得非常富裕的缘故。”
众人都一脸疑惑地看着成蹊，不明白成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舅父是贩卖闾铁器的，所以我知道，闾铁器运到其他国家，价格就双倍甚至十倍不止，普通百姓并非都能负担。故而包括天子国在内各国的铁器牛耕普及程度不及洵国。土地收成和产量自然是比不过洵国。”
旁人还在疑惑间，子珪此刻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看着成蹊抚膝笑了起来。
“你懂成蹊在说什么？”公孙兼不解地小声问一旁的子珪。
子珪低声笑道：“且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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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的管事着急道：“那这与公子问你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我且问大人，公子封地上的农人耕者，用铁器和牛耕的是不是并不多？”
管事疑惑地点点头。
“若将他们的农具都换成铁器，大人觉得这土地的收成和产量是不是就上去了？那公田税收是不是亦可以跟着上去了？”
公孙兼和管事对视一眼，但没有马上说话，管事的继续问道：“可是就算如你所说，一个月的劳作一天便可完成，封地有限，那接下来的日子，封地里的百姓做什么？”
成蹊用手指了指封地之外的荒地：“那里不是还有很多无主荒地吗？那就去垦荒。这样公子就会多很多额外的收入。”
成蹊话音一落，所有人皆哗然，管事的看向公孙兼，公孙兼也只是死死地盯着舆图一言不发，似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成蹊看了看惊疑不定的众人，不紧不慢地说道：“此法适用于在座各位，若各位需要最好的铁器，可以来南郊十里找一处挂着闾铁招牌的房子，那便是我舅父家。”
公孙兼依旧没有说话，但在座的许多人已经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成蹊也回到座位上，冯兑笑道：“小公子想法奇特，倒是不拘一格。”
成蹊知他是客套话，这些话的意思，其实就是不太认可了。看来上都的人好日子过太久了，都是这般的不知变通。
众人又闲聊了一会，很快天色就晚了下来，众人陆续起身告辞，成蹊也赶紧出来，在走出公孙府很远后，成蹊扶着旁边的一棵树顿了顿，虽然天气寒冷，但方才因为过于紧张，里面的衣衫竟是湿透了。
成蹊又回头看了看远处陆续出来的宾客，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反正话已出口，也没有反悔的机会了。至于结果如何，只能交给老天了。
可是回去后如何同舅父解释呢？是把这么好的机会又玩丢了？那下一次的机会要等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