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的性格可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像换了个人似的。”

闹钟一响，一只手准确无误地摸到手机按掉了铃声。突然叔瑜从床上惊醒坐了起来，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再细细品味孟束今昨晚说那句话时的眼神，愈发觉得他是个捉摸不透的恐怖危险的人类。

但关于会不会被人认出自己不是叶嘉仪这件事，她却不是很担忧，只要过了今天叶嘉仪父母这关就行了。至于孟束今，她想了想觉得是无所谓的，两人并没有任何层面上的冲突，相反她不知道两人的过往对孟束今来说还有一定的好处。只要不来往就行了，她想她应该找个机会和他把事情说清楚。

这样捋顺了关系，叔瑜平静了许多，起床开始检查要带的东西。收拾好后，打了个电话给杨楚筠，让她把房间退了出来门口等着，又发了条短信给孟束今。到了酒店楼下，杨楚筠正四处张望着，见叔瑜来赶紧跑了过来。

杨楚筠说：“嗨！昨天真的是麻烦你了！房间我已经付过钱了。前台说你是刷的信用卡，晚点会退回去的。还有昨天晚上你有答应别人，我们一起去夜店玩吗？我刚下来的时候在酒店门口碰到一个男的，他说等了我们一晚上。”

“你说什么？”

（这是什么离谱事件？）

杨楚筠看她皱眉的样子便岔开了话题，说：“算了。只是些小事情而已。我们出发吧！咦？你不是还有两个朋友吗？”

“现在去他家接他们。”叔瑜看向窗外很不开心地说道。

孟束今家就在叔瑜家附近，叔瑜本想接上杨楚筠后直接离开的，但想了想为了日后的风平浪静这点小事还是忍下来较好。接到人后，杨楚筠热情地向他们打招呼，孟束今和他的助理方圆也礼貌地笑着打了招呼。

叔瑜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看着从她这边开门上车的孟束今，正想让他从另外一边上车坐杨楚筠旁边，但被他那阴冷的眼神一瞟，生气地坐到中间去。

“不许换到副驾驶位去。”孟束今在她耳边悄悄地说。

叔瑜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抖了一下赶紧捂住耳朵。她气急了，立刻戴上耳机听歌闭着眼睛装睡觉，谁也不想搭理。杨楚筠刚打完电话回家，正要和叔瑜说话，见她那么快睡着了，又觉无聊，只能和其余两人搭讪几句。

杨楚筠说：“你们两个都是叔瑜朋友吗？是之前上班认识的吗？我和叔瑜现在是一个公司的。”

方圆看了看后视镜，只说了一句：“我是孟束今的助理。”

“我们不是同事，已经认识很久了。不过她会找工作这件事还是挺稀奇的，听说她在天堃集团任职前台，工作顺利吗？”孟束今仿佛作为叔瑜的一个朋友在向她的另一个朋友聊一些很平常的话，实际上却是，叔瑜的动向他早就查得一清二楚。

“哦，那天她和她的健身教练送我去面试，然后……”杨楚筠把那天的情况复述一遍，“不过我发现她不怎么说话但还挺喜欢发呆的，也不喜欢出门。没想到你们还能玩到一起去。”

孟束今笑着说：“我们都是不喜欢出门的人。”

“哈哈！那怪不得。”

很快两个小时到了叶嘉仪父母所在的小区。孟束今黑着脸推了推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的叔瑜，替她取下耳机，见她不醒还拍了拍她的脸庞。叔瑜惊醒过来，反应迟缓，看着孟束今一动不动，还是杨楚筠推了推她，她才反应过来下车。

叔瑜带的东西很多，是因为不知道房子在哪里，只能买多点东西借口让人下来提。因此只让大家把东西放在小区的大门。孟束今上车时看见叔瑜漏了一个保温杯没拿又下车去拿给她，他看了看那堆东西又看了看眼前的叔瑜感觉很是陌生。

但他只是微笑着递过保温杯说：“你的保温杯。下次有空一起吃个饭。”

“谢谢。”叔瑜接过保温杯索性也不装了，冷冷地说，“我不想见到你。分手以后就不该继续联系，也不要打探我的信息。你快点回去吧，他们还在等你。”

孟束今有些意外她这样说，但还是点点头。叔瑜看着车驶去直至不见影才打电话回去借口东西太多让家人下来接她。喝完保温杯里的咖啡没多久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她。

只见一个酒红色中长直发，穿碎花半袖连衣裙的中年妇女向她走来，她的两条纹的青黑色的眉毛已经掉得差不多了，上面覆盖着一些原本的毛发，不大不小的眼睛中间是那又宽又矮的鼻子，好在皮肤白皙看起来气质不错。叔瑜差点开口喊了妈妈，但是心里七上八下的，于是打了退堂鼓什么话也没说。

“愣着干嘛呢？没大没小的，连小姑也不叫！就这些东西是吗？”叶小姑一边数落一边指了指叔瑜边上的东西。

原来来的人是叶嘉仪的小姑，叔瑜松了口气点点头喊了声“小姑”。

一路上叶小姑絮絮叨叨地问她最近在干些什么不打电话也不回家，又说她弟弟晚上要带同学回来，她今晚要和叔瑜一起睡。叔瑜听了怔住，心里越发的慌乱，祈祷不发生意外之余又开始打起退堂鼓：“不如今天就探探底算了。反正他们应该跟我不熟。能看出什么来？中途电话没打，这个点也没问我吃饭没，都快一点了。放心吧，没事的。”

一进家门，叔瑜先快速扫了一眼，典型的中西结合的装修，灰色且光滑的大理石结合红木家具，不伦不类得格外显眼。她在门口鞋柜旁脱下鞋子，穿过走廊瞄了一眼坐在右手边客厅沙发上的两女一男，拖拖拉拉地把东西放好在左手边的餐桌上，方掉过身子小声地喊了三人：“爸、妈、奶奶。”

叶奶奶茫然地眯着眼睛看了看叔瑜，又转过头去问叶母：“这是谁啊？”

“妈！是嘉仪啊！你孙女！”叶母扯着嗓子说，“你看看你！这么久不回家，连奶奶都快不认得你了！”

叔瑜尴尬地笑了笑没说话，她也不想坐过去，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像傻子那样站在那干嘛呢？过来坐啊！陪你爸喝杯茶。买了什么东西啊？一袋两袋的。”叶奶奶扶着腰慢慢地挪过来，她站在叔瑜跟前仔细打量了叔瑜一番，然后捏着叔瑜的手臂说，“是不是胖了点？太瘦了不好，这样刚刚好。”

“看看”叶母也嘟哝着走过来。叔瑜被她们这样又捏又摸搞得有点不舒服，心想这奶奶简直就是她奶奶的翻版，可真会装模作样，又想难道这世上的老人都是这个样的吗？幸好叶小姑从房间出来见三人站在餐桌旁凑上来翻着叔瑜买的东西，两人也立马被小姑的动作吸引过去。

“哟！嘉仪还买了花旗参，妈今晚就拿着个煲鸡汤喝呗！等下下课子健有同学过来。”叶小姑说道。子健便是叶嘉仪的弟弟叶子健，正值高一，在外上补习班。

叶奶奶发话：“那淑珍你等会儿就去菜市场买只乌鸡回来吧。”

“好。”叶母回说。

叔瑜定了定，鼓起勇气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摆在桌上让她们拿去收起来。这几袋东西都是些补品和汤料，还有一条市面能买到的最贵的烟。事实上她根本不知道收的人抽不抽烟，心里则暗示自己他是抽的，这样好取DNA，不然这烟只能作为社交用途了。

不知是叶嘉仪从前只给钱不买东西还是她们爱把事情拿出来重新翻炒一遍，奶奶见她买了那么多东西，笑得见眉不见眼一边夸道：

“嘉仪长大了，懂事了，懂事了……之前你妈还说你这又不懂那又不懂，倒是有一点好，孝顺会给家用。只是怕你不懂人情世故在外面受气。让我多说说你，教你。我说这哪用教的？长大出社会了嫁人了，不想懂也会懂的，看现在不就懂了？还记得你小时候可不听话了，你妈又不管你。上学的时候呀！老是被老师投诉……”

叶母看叔瑜脸色不太好，笑着撇撇嘴道：“啧！妈！别说了！嘉仪都害羞了。”

叔瑜听了堆起假笑应了几声心想：“啰嗦起来可真啰嗦……无语。看看这奶奶都快熬成僵尸了！果真大多数家庭都是这样子的吧？婚姻真恐怖。当女人可真惨。”

接着几人开始回忆起嘉仪小时候的各种细节起来，从什么哪个亲戚没来满月酒又聊到嘉仪上高中交了男朋友的事情，聊得不亦乐乎，仿佛其中有无穷无尽的话头。叔瑜听了一会觉得她们说的尽是些琐碎事，也不肯仔细去听了，瞥见客厅里茶几上的玻璃烟灰缸，拿上准备好的那条烟边走边拆，递了一包给叶父。

“给你买的烟，你看下好不好抽，好抽的话等你抽完我再买来。”叔瑜说。

叶父眼睛一亮按停电视，淡淡地回了句“有心了”便去拆那包烟，拿出一只点起来抽。叔瑜见一切朝着她预想的方向走心里淡定了许多，估摸着把头发拔了就完事了，她摸了摸裤袋里的白纸，自信地走到叶母身后。

那双手自然地搭在叶母肩膀上看着她的头顶又看着坐对面的叶奶奶和叶小姑，一下就胆怯了，几次想伸手上去但又不敢。众目睽睽之下不容出错，她的内心十分煎熬，感觉整个后背像被人拿大火点着了似的冒着滚滚浓烟。

“妈，你有几条白头发，我帮你拔下来。”叔瑜说。

不过叶母似乎并不想拔那为数不多的头发，一手把她手拍了下来说：“不用。拔一根白头发长三根白头发，你也别拔。”

这一拍已经烧焦了的身体瞬间化为灰烬，没希望了吗？她尴尬得连嘴角也抬不起来，身体又紧张得发抖发软，倘若现在有人拿手指轻轻一碰，她就会立刻瘫软跌在地上。突然叶母似乎想起她可能没吃饭，于是问道：“你吃中午饭了吗？”

叔瑜摇了摇头小声地说：“还没。”

叶母埋怨说：“没吃中午饭也不说。也不知道打电话回来让我们留饭。中午还有剩菜剩饭在电饭煲里，应该还热着的。快去吃点吧！等下再出去买只鸡来煲汤。”

几人坐在餐厅里也不走，就盯着她吃饭，本身饭菜就不怎么合她胃口再加上她们在旁边看着更加吞不下去。小姑见她吃了那么久还没吃完就调侃说：“怎么吃惯了山珍海味，现在吃不下粗茶淡饭了？”

叔瑜勉强笑了笑说：“坐车坐得有点头晕，没胃口。”

然后也不吃了扭头冷着脸走进厨房把饭菜倒了，洗好碗拿抹布擦了擦餐桌，又看了看客厅直径走过去拿起烟灰缸就进厨房。

她小心翼翼从口袋里抽出密封袋从里面掏出一次性医用手套带上，又从置物架抽出一把剪刀；左手拿滤嘴端右手拿剪刀剪，剪完后一个一个扔进密封袋里。每剪一下她就要眼睛盯着门口看一次，耳朵听一下，心里早已乱成一团没了形，完全不能集中精力。

“你拿剪刀剪什么呢？”

叔瑜吓得整个上半身跳了起来抓着密封袋就扔进了垃圾桶又丢下了剪刀，用那只没带戴手套的撑着后腰说：“剪着玩而已。现在就洗。”

说着拿烟灰缸倒灰，用后背对着她弯着腰缩着背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遮挡着视线，捡起密封袋倒着烟灰缸脱着手套一气呵成。她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心脏也差点休克。勉强把密封袋塞进裤袋里后，她侧着身子洗着烟灰缸，一边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小姑心虚地问：“怎么啦？”

“哦，你妈让你洗完和她一起去一趟市场，挑挑今晚吃什么。”

“哦好。”

小姑走后她拿出密封袋检查一番密封好擦掉外面的食物残渣，皱着眉头处理好裤袋里的污秽就假装没事出去了。

去市场的路上，叔瑜顶着湿了的裤袋，浑身发痒心情烦躁，加上还没有取到叶母的DNA，垂头丧气地走着。当叶母和她讲话时她也没心思在听，想着既然失败了不如赶紧找借口离开，今天耗费的能量实在太多了，估计得花好几个周末补回来。有时候她真的不懂为什么有些人无时无刻都好像充满了力量，居然还会有喜欢上班的，就好像杨楚筠那样；而她总是觉得累只想着无时无刻躺在床上，突然间她又想辞职了。

经过一家奶茶店时，一群穿着奇怪且有好几个头发烫得像鸡毛的青年男女坐在外面大声地聊着天。其中一个一头黄色卷毛的青年突然站起来朝叔瑜方向喊道：“哟！大头带着你的女朋友来啦？”

叔瑜扭头看见两个穿黑色情侣装的年轻经过自己，突然灵光一动来了主意。她指了指奶茶店里面说看到同学要过去聊几句，可是叶母看起来似乎不太愿意，说：“有什么好聊的？先去买菜吧！”

叔瑜看着她有些犹豫，想了一下才醒悟过来应该要用钱才能打发她走，但她自己再也做不到好言相向了，冷着脸从包里抽出一小叠钱递过去说很快过去找她才把人打发走。她慢步走进奶茶店里，等着叶母消失在路的尽头，点了杯柠檬茶随口问店员有无洗手间。

走了一趟洗手间后，她站在门口看着外面那桌青年思考着如何打招呼出了神。当然在这群年轻人眼里这似乎是一种挑衅行为，头先那个叫唤朋友的黄卷毛插着口袋痞里痞气地走过来问：“喂！看什么呢！你是哪个学校的？”

叔瑜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说：“我、我没，我辍学出来打工了。”

他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叔瑜，态度软化下来，突然又痞痞地笑着说：“看上哪一个了？除了穿黑色衣服的和我，其他男的都是单身的。”

叔瑜抖了一下鸡皮疙瘩起了全身，说：“没有。你们还在上学吗？”

“你们两个在干嘛呢！”

“你想追她吗！”

“嗷呜！！！”

几个年轻人鬼哭狼嚎地在那里叫，黄卷毛便在尖叫中跑跳着回去了。叔瑜嫌弃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跟了过去，单刀直入地说：“你们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我会给钱的。不犯法也不违法的事。很快就能搞定的事。”

“什么事啊？”

“多少钱？钱少我们可不做。”

“你是干嘛的？不会是骗人的吧？”

“我们为什么要帮你？”

“我可以现在先给你们一人五百，事成之后再给五百。”

“你说吧什么事？”

“只是拔几根头发而已。”叔瑜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