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进书房到出来短短半个小时不到，对柳连枝来说，仿佛是天塌了下来一般。她以为恩爱的父母，其实并不恩爱；她以为还深爱着母亲所以一直未再婚的父亲，其实是个私生活混乱的人；她以为自己的家庭和睦美满和她的那些同学朋友不一样，其实和他们并没有任何区别。

她憋着情绪直至回到家才敢彻底发泄出来，抱着膝盖缩在门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想起她母亲还没去世前一家三口在国外那种没有家族纷争和谐快乐的时光。母亲一方面十分严格要求她的学习她的言行举止，但另一方面又会在空闲时间给她做饭陪她玩耍就像普通的母亲那样。父亲虽然工作繁忙，但每个月仍会抽出几天时间飞去国外陪她们。

这一切在没有她的想象力的加持下竟是一片重建过外壳的废墟。她哭着哭着不由自主地拨通了张彦升的电话。那头张彦升正和杨楚筠约会，在电影院看最近上映的一部爆米花电影，剧情无聊得差点睡了过去，一看到有人打电话过来找了个借口出去接电话。到外面点开手机才发现那通未接电话是柳连枝的，他犹豫了片刻拨了回去。

“喂？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张彦升发现电话对面的柳连枝哭得厉害关心地问。

“我……”柳连枝泣不成声。

张彦升听到她哭成这样，想着以前两人在一起时她从没有这样哭过，不由担心是不是发生了坏事，思考了片刻说：“你在家吗？是就应一声我现在过来。”

一听到那头弱弱地应了一声，便按下电梯下去停车场。一边发信息跟杨楚筠说有事离开让叔瑜过来陪她，一边打电话给叔瑜吩咐完事情后也不等叔瑜反应过来就挂了电话。到柳连枝家时她还在那儿哭，她见张彦升过来了，扑了上去在他怀里哭。张彦升只好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半晌她停了下来，张彦升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柳连枝连续深吸了好几口气，委屈地擦掉面颊上的泪珠勉强笑了下说：“我先去洗个脸，吧台那里有喝的。”

张彦升点点头，走去吧台给自己倒了杯水。客厅里布置着包豪斯风格家具，椅子旁还有一株未长开的油橄榄，也无其他特别的陈设。没有油画，也没有非洲那些奇形怪状的手工木雕，一点也不像柳连枝的风格他心想。

柳连枝洗完脸出来，看张彦升正参观着便开口说：“回国以后还没来得及装修就住进来了。”

“嗯，看得出来。”张彦升说，“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柳连枝眼圈还是红红的，黑色头发乱乱的披在肩上，在沙发上双手十字紧握着，迟疑片刻后才说：“我爸在外面有个私生女。”

“是想把她接来？”

“嗯。”柳连枝点点头。

“你爷爷怎么说？”

柳连枝说了今天中午的事情，然后又勉强笑了下，低低地叫了一声：“阿升！谢谢你过来安慰我。”

张彦升感到有些不安，笑了笑不知道说些什么，从裤袋里拿出手机查看杨楚筠有无发信息过来。杨楚筠收到张彦升的信息后，电影已经结束了，她看着在电影院门口等她的叔瑜高兴地扑了过去。叔瑜嫌弃地挣脱她的拥抱问她接下来要干什么，心里念着上班时间好好工作八个字。

“我们一起去逛街吧？等我下个星期入职估计就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在一起了。都怪张彦升！要不是他想公开那么快，我就不至于上班时没人敢搭理我了！”杨楚筠笑着埋怨说。

叔瑜背着她偷偷翻了白眼，看了看时间说：“那走吧。”

他们的恋情在陆女士宴会结束后第二天就被公司的人知道。上了几天班，杨楚筠实在受不了便辞去工作，她重新找了工作准备置办几套上班穿的衣服。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高端商场逛街，商场一楼角落里传来一阵阵悠扬的钢琴声，时髦女郎提着一袋两袋穿梭在各个楼层。杨楚筠在一家奢侈品店看中一条裙子，上去一问价格又放了回去。

杨楚筠扯了扯叔瑜衣袖说：“这也太贵了吧？我们走吧，反正已经是冬天了。”

“上身去试试啊。张彦升不是给了你一张信用卡吗？别告诉我你心疼他的钱。他说让你多花一些。”叔瑜说。

杨楚筠想起张彦升说他会有很多需要带女伴的场合，给了她这张卡让她多买些衣服，于是点点头说：“那好吧。”

叔瑜又让店员给她挑些衣服，上班穿的、参加各种宴会穿的、约会穿的，能想到的场合都试了一遍。杨楚筠一开始不适应有些僵硬，试了几件过后就渐渐放开了和一旁的店员有说有笑。叔瑜在旁看着，有种怪异的念头，她不敢去想杨楚筠的未来，有关那无边的寂寞，漂亮的空壳。她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只有眼前的一些琐碎事物得出的判断，不想再次卷入任何纷争中，因此她不能够说。

但是因为那几顿家常饺子云吞的恩情，叔瑜突然问：“等下要不要去屯几个铂金包包？”

杨楚筠笑着问：“什么？我买那么多干嘛？买包？你是不是就喜欢看他破费？”

“是啊。”

（铂金包保值啊！看看张彦升那傻样，既不知道前女友还喜欢他，也搞不定母亲。谁知道你们能在一起多久？能赚一点是一点，天天工作不累吗？）

叔瑜努努嘴在一群店员的欢笑中没继续说话。买完衣服两人逛累了，坐在一楼的咖啡店里，本来说来接人的张彦升却还不见踪影。杨楚筠看叔瑜等急了便打了个电话过去问：“你到了吗？”

“没，现在出发。”

张彦升挂了电话和柳连枝告别说：“那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着就要离开，柳连枝一把抓住他的手问：“可不可以留在这里陪我一个晚上？客房还没有人住过的。”

张彦升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笑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楚筠在等我了，我答应去接她的。再见！”

离开时在兜里拿车钥匙顺带着把电影票也牵扯了出来，柳连枝见他没留意捡起了地上的电影来看，笑了下把它捡起来夹在桌上的笔记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