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之意的笑容上带了几分羞涩，他低头咬了一口手中的兔腿，不再作声。

苏子端吐出一截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又伸手去撕剩下的兔肉，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一个万代国的人，怎么会喜欢上我们千禧国的人？”

林之意咽下嘴里的兔肉，从容不迫地说道：“我跟她自小相识，后来，她家里出了些变故，举家搬到了千禧国。”

苏子端配合地点点头，接着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道：“你说顾风身边的人你都见过。那他的爱女顾相思，你没道理不认识啊。”

篝火静静地燃烧着，黑暗的夜里时不时地响起轻微的木头碎裂的声音。苏子端在说完这句话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之意，希望能从他的表情上看出点什么。

林之意只是温和地笑了笑，说道：“你是千禧国的人，怎么会对万代国的事情这么感兴趣呢？”

苏子端闻言猛地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这就要说到顾家的那个宝贝了。之前千禧国就有人说，万代国顾家有什么天降宝物，传得神乎其神。这谁能不感兴趣，所以我私下里打听了一些顾家的事。”

“比如？”

“比如顾风暴毙之后，他的女儿顾相思就从万代国失踪了。再比如苏子云换的新书童，眉眼间像极了顾相思……”

林之意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等苏子端把话说完之后，他才说道：“这世上相似之人多的是，长得像并不稀奇。”

他说着站起身，对着苏子端作了个揖，继续说道：“苏兄的手艺极好，之意吃得十分尽兴。只是我身体还是不适，就不陪苏兄多坐了。”说着便转身朝马车走去。

苏子端看着林之意离去的背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这人说话滴水不漏，完全就是块难啃的硬骨头。

想到骨头，苏子端看了眼仍冒着热气的兔子，继续大快朵颐起来。

第二天

马车隆隆地行驶在道路上，车里坐着的正是苏婆婆一行人。

李夫人掀开车帘，看了眼外面的景色，说道：“这都跑了一天了，城都出了，还没到呢。再跑几个时辰，都该到万代国了。”

同行中的一位妇人说道：“哪有这么夸张。离万代国还远着呢，起码还得再跑一天才能到。话说回来，这道士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怎么感觉这么玄乎呢。”

“死马当活马医罢了。”另一位妇人开口道，“试一试，总归没坏处。彦儿失踪了这么多天，我这个作长辈的也属实担心。”

李夫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耳坠，知道今天要见苏先生，她特意换上了她最喜欢的蝴蝶样式，却没想到，只见了苏先生一面就被塞进了马车里。

她不甚在意地说道：“要我说，彦儿这次也太胡闹了些。中元节祭祖这么大的日子，他都敢自己偷偷跑出来。还是我们端儿听话……”

话说到一半，她的身体突然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车里的其他人也像她一般，被甩了出去。一时间，整个马车里人仰马翻。

“啊，我的罗裙都被弄皱了！”李夫人心疼地看着皱成一团的裙摆，怒不可遏地说道，“要死了，这车夫怎么开的车！”

正说着，车帘从外面被挑起，车夫的脸露了出来。还没等李夫人发作，车夫就弯着腰，低声下气地说道：“苏婆婆请各位夫人们下车，说是已经到了。”

苏家一族总共不过三十余人，这次出行，只带了苏茉一个小辈。二十几人同时下了马车，零零散散地站着，等候着苏婆婆。

苏婆婆见众人都已下了马车，方扶着苏茉的胳膊走了下来。

赶了一天路，苏婆婆的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疲惫，她倚靠着苏茉也得以站直身子。看着同样疲惫不堪的族人，她说道：“前方是浅滩，马车过不去，所以让大家下车。按照大师给的地点，彦儿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处。大家都跟上，不要掉队。”

众人齐声答应着，跟在苏婆婆后面，慢慢移动着。

苏子彦的爹娘在听完苏婆婆说的话后，心里惴惴不安。苏夫人带着哭腔对着苏老爷说道：“这可是崖底，你说彦儿会不会……”苏老爷闻言反握住苏夫人的手，轻声安慰道：“不会的，彦儿一向小心，他不会坠崖的。”

“哎呦。”李夫人的脚突然崴了一下，她顺势跌坐在地上，胳膊朝外伸着，大声叫喊道，“我的脚崴了，苏先生呢，快让苏先生给我看看。”

还没等她说完，与她并肩走着的汉子就迅速蹲下身，利落地找到她崴着的地方，轻轻摸索了一下，说道：“崴得不严重。你试试还能走吗？不能走我背你。”说着，就把后背转向了她。

李夫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嫌弃地说道：“苏州山，你是大夫吗？我都痛死了，你还说还不严重。”

苏州山闻言憨厚地笑了笑，说：“确实不严重，你痛的厉害应该是因为你太怕痛了。我来背你走，你就不痛了。”

李夫人不依不饶地说道：“我不用你背，你赶紧去前面请苏先生来给我看。”

这时，一旁与她素日交好的妇人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小声说道：“现在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闹什么！”接着转头对着苏州山笑了笑，“州山哥，我扶着她，真是麻烦你了。”

苏州山连忙摆手，说道：“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李夫人见有人插手，也只好作罢。她对着苏州山冷哼一声，跟着妇人继续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程，人群中突然有人叫道“什么味道这么臭。”众人都表示没闻到，只有苏先生的脸色有点发白。

不一会儿，众人都闻到了刚才说的臭味，纷纷捏住鼻子，议论道：“这是什么味道，也太臭了。”

苏先生的脸变得苍白，心里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他快步往前走了几步，果然在附近的浅滩里看到了苏子彦的尸体。

苏茉紧跟在他后面，见了这骇人的一幕，吓得藏到苏先生身后，不敢再看一眼，而苏先生也难掩悲痛之色，低头将目光移到一边，不忍再看。

人群仿佛炸了锅一般沸腾起来，尖叫声，哭泣声，叹息声不绝于耳，众人脸上都显露出不忍的神情。其中最悲伤的，莫过于苏夫人和苏老爷了。苏夫人直接痛哭，脱力倒在了地上，手伸向苏子彦的方向，哀嚎道：“孩子，我的孩子。”而一向以冷酷形象示人的苏老爷，此时也红着眼睛，默默擦拭着眼角的泪水。

苏婆婆走到痛失爱子的夫妇两人面前，低声安慰了几句，然后又叫了几个胆大的男子，要把苏子彦的遗体抬回车上，送到祖坟好生安葬。

这几人中，就有苏州山。尽管苏子彦散发着浓烈的腐烂味道，出于长辈对小辈的爱护，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抬起苏子彦的头，打算跟其他人合力把他抬起来。

几人摆弄苏子彦的身体时，苏州山突然发现苏子彦的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他忙把手心的东西抽出来看，发现原来是一段青色的布条。

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大家议论纷纷，为什么苏子彦手里会有不属于他的布条，明显是他是被人推下了悬崖，而那布条，就是苏子彦被杀害的罪证。

那沾满血迹的青色布条被传看着，当传到苏先生的手里时，苏先生的脸上明显出现了一秒钟的怔愣，而他旁边的苏茉在看到布条后，直接睁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布条传到苏夫人手里，苏夫人紧紧抓着它，跪在苏婆婆面前，苦苦哀求道：“婆婆，求求您。求求您为彦儿做主啊，这一定是彦儿从凶手的衣服上扯下来的，求求您，一定要抓住凶手，求求您……”

苏婆婆似乎被苏夫人的哀求感动了，她的泪水从眼中喷涌而出。她拿着布条，对着众人说道：“今日我苏婆婆对天起誓，此仇不报，对不起我苏家的列祖列宗。我一定会尽快找出凶手，以慰彦儿的在天之灵。你们都认真仔细地给我看好，这个布条，有没有人见过。或者相似的颜色，相似的布料，都很有可能就是凶手。”

众人看得仔细，都摇头表示没见过。一片否定声中，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